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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流與人生》
黃昏的渡口,總教人想起許多。江水不分晝夜地流著,看似重復,卻無一刻相同。潮漲時漫過青石板,潮退時露出斑駁的灘涂,像極了我所見過的人世。
記得陳老師年輕時,真是春風得意。講堂上妙語連珠,校園里人人敬重,家里窗明幾凈,晚飯時總有笑聲飄出窗外。那時的他,大約覺得人生就該這樣一帆風順地過下去罷。
誰知命運的轉折,往往不打招呼。不過三兩載光陰,他竟兩鬢斑白,常在江邊獨坐。有人說他失去了摯愛的妻子,有人說他兒子遠走他鄉。總之,那個談笑風生的先生不見了,只剩下個對著江水出神的老人。
但江水最懂進退之道。退潮時看似決絕,卻在暗處積蓄著力量;漲潮時雖氣勢洶洶,也終有歸去的時候。陳老師養的那只流浪貓,我見過,灰撲撲的,卻有一雙極亮的眼睛。它每日蹲在門檻上等食,倒讓冷清的屋子有了生氣。
奇妙的是,自從有了這貓,陳老師的話漸漸多了。先是和賣菜的大娘搭話,后來又能和學生討論詩文。某年春天,他失蹤多年的兒子突然回來了,帶著南方的茶葉和滿身風塵。更巧的是,他隨手整理的舊教案,竟成了暢銷書。
如今黃昏時分,常見有人坐在渡口的長椅上與他聊天。他說:“人生如潮水,漲時別得意,退時別喪氣。”這話樸實,卻比許多大道理更讓人心安。
有個失意的商人告訴我,陳老師曾對他說:“我經歷過最好的日子,也熬過最難的時光,最后發現——兩者都會過去,也都會再來。”這話里藏著大智慧:既不必迷戀順境,也不必恐懼逆境。
暮色漸濃時,渡輪的汽笛聲在江面蕩開漣漪。老人拄杖起身,動作緩慢卻從容。長椅上的落葉被風卷起,打了個旋,又輕輕落下。
江水不言,卻道盡無常的真諦。它教會我們:順流時當有逆流的準備,逆流時要存順流的希望。在這永恒的漲落間,我們終將學會與命運溫柔相待,與每一個潮起潮落的日子安然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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