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在巴黎第十一區(qū)，街角的霓虹燈下，兩家泰式按摩店外表看起來平平無奇。
透明的玻璃門后，是木質(zhì)的前臺、昏黃的燈光、輕柔的背景音樂，還有店里彌漫的檸檬草香氣。一切都和普通的按摩店沒什么區(qū)別。
但如果推開門，就會看到，里面的店員各個神情麻木，整家店氛圍壓抑。
因為，她們都是被賣到這里的。
2024年3月，這兩位從泰國遠赴法國的女按摩師終于鼓起勇氣報警。她們說，她們只是想來打工的，卻被困在“現(xiàn)代奴隸制”里。
她們的雇主，是這兩家店的老板娘——一個所有人都叫她“Madame”的女人。
警察的筆錄里寫著幾行簡單的字：“被雇主強迫勞動，被要求提供性服務，工資被克扣?！?/strong>
就是從這幾句話開始，巴黎警方一點點揭開了這家按摩店背后那張緊密的網(wǎng)。
起初，一切都像是一個光明正大的工作機會。那名泰國女子在社交平臺上看到招聘啟事：巴黎按摩店招人，工作合法，簽證正規(guī)，薪水比泰國高出好幾倍。
招聘方承諾幫忙辦理簽證、住宿，甚至連機票都安排好。她只需要支付約5000歐元的中介費，就能在巴黎開始新生活。
另一名按摩師同樣來自泰國，也被類似的承諾吸引。她們甚至都拿到了合法的工作許可，文件齊全，看起來一切都是正規(guī)的。
可真正踏進那家位于rue de la Folie-Régnault的小店后，她們才發(fā)現(xiàn)，自己走進的并不是理想生活的起點，而是噩夢的入口。
按摩室的燈光永遠昏暗，窗簾永遠拉緊。每天的工作時長在十小時以上，有時一周七天不休息。
除了給顧客按摩，還要在客人離開后打掃房間、清理地板，有時甚至要幫忙洗床單。店里沒有假期，沒有加班費，更沒有自由。
“我們一天只能出門買食物，”其中一人后來在法庭上回憶，“大多數(shù)時候，我們都睡在店里，躺在按摩床上或地板上?！?/p>
在那間十幾平方米的小店里，總共有七個泰國女人。她們中有的沒有合法身份，有的法語無法溝通，只會說“Bonjour”和“Merci”。
工資？更是低得嚇人，有人每小時的工資只有5歐元；也有人干到半夜，只能拿到承諾薪水的四分之一。
工作之外，她們還要承受另一種更隱秘的壓力。
“她罵我們懶，罵我們丟她的臉?！笔芎θ嗽诜ㄍド险f，“她威脅我們說，如果我們不聽話，她就會報警，把我們送回去?！?/p>
按摩師們口中的“她”，就是“Madame”。一個四十多歲的泰裔女子，個子不高，總是穿著昂貴的皮靴和米色呢子外套，頭發(fā)盤得一絲不亂。她的嘴唇永遠是亮紅色的，睫毛濃密到幾乎遮住眼神。
“她說她的前夫是警察，她可以隨時讓人被帶走?！睅酌C人這樣描述。
后來警方發(fā)現(xiàn)，確實有監(jiān)控攝像頭安裝在店里，攝像頭正對著工作區(qū)，連員工的休息時間都在她的注視下。
在她的眼中，這些女孩不是員工，更像是她的“財產(chǎn)”。她要求她們聽命行事，不許抱怨，不許頂嘴，不許拒絕顧客。
當有顧客要求“特殊服務”時，她會假裝什么都沒聽見，只是淡淡地說一句：“要讓客人滿意?！?/p>
一旦有按摩師試圖拒絕“最后潤色”——也就是帶有性行為的服務時，她就開始扣工資。幾百歐、上千歐的懲罰，幾乎能讓她們一個月白干。
那場反抗發(fā)生在2024年3月。兩個泰國女孩終于受不了了，她們拒絕再做這些“特殊服務”，并且想離開。結果，“Madame”當場發(fā)火，辱罵、威脅，還說會讓她們“沒法在法國立足”。
但這一次，她們沒有退讓。有人悄悄聯(lián)系上了法國反現(xiàn)代奴役委員會（CCEM）。這個組織后來也正式介入案件，幫助她們報警。
調(diào)查開始后，警方發(fā)現(xiàn)，除了她們兩人，還有五名泰國籍的按摩師都遭遇了類似情況，有人甚至被迫睡在店里好幾個月，連床墊都沒有，只用毛巾裹身。
她們都說，自己每天工作到凌晨，有時七天不休息。她們害怕被趕出去，也害怕被遣返。于是，即使被辱罵、被克扣工資，也不敢反抗。
今年十月，這起案件終于開庭審理。法庭上，“Madame”依然穿著得體，面無表情。
她否認一切指控，說自己只是“幫同胞找工作”，說那些女孩“自愿提供特殊服務”。她還對法官說：“是她們自己要求那樣做的，不是我逼的?！?/p>
法庭氣氛一度緊張。檢察官拿出她和員工之間的聊天記錄，其中一條寫著：“別碰新客人，可能是警察的臥底，我不想坐牢?！?/strong>
這條信息徹底擊碎了她的說辭。檢察官在法庭上直言，她所謂的“關心員工”不過是控制和剝削的手段。
她對這些女人擁有完全的“精神控制”，甚至讓人聯(lián)想到某種“宗教式的服從關系”。
“她讓人叫她‘Madame’，她講自己時總是用第三人稱。”檢察官的語氣里帶著厭惡，“她說她在‘幫助’她們，其實是在用那種‘拯救’的姿態(tài)，綁架、控制、威脅?！?/p>
整個審訊持續(xù)了幾個小時。旁聽席上坐著CCEM組織的代表，對他們而言，這不是普通的案例，而是法國首例同時涉及勞動剝削和性剝削的人口販賣案件，極具代表性。
案件的意義重大，因為“現(xiàn)代奴役”在法國刑法中還是一個相對新的罪名——十年前才被寫入法典。
正因如此，這場審判也被視作對這個新法律的一次“實踐考驗”。
最后，檢察官要求判處“Madame”四年監(jiān)禁，并立即執(zhí)行。她的女兒，也就是店里的“臨時管理人”，則被要求判處一年緩刑。案件結果將于11月26日正式宣判。
差點被5000歐元買斷未來的兩名受害女子，在庭審結束后終于徹底重獲自由。劫后余生的她們也許松了口氣，也許還在努力對抗過去的陰影，走向新生活。
但無人知曉，在巴黎的小角落，那些寫著“Thai Massage”的霓虹燈背后，是否還藏著其他無形的枷鎖。
Ref：
https://www.leparisien.fr/faits-divers/salaires-derisoires-massages-sexuels-a-paris-madame-reduisait-ses-employees-thailandaises-a-lesclavage-31-10-2025-XEYPVXUHYBHCVJIGFEKYPEL56E.php
文｜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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