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作者極力推崇女兒的人品行事,常言閨閣女兒最使人憐愛,又言閨閣中本自歷歷有人,與不肖男子迥然不同,而書中以賈寶玉為代表的二爺們也是女兒屬性,且看王熙鳳對著賈寶玉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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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姐笑道:“好兄弟,你是個尊貴人,女孩兒一樣的人品,別學他們猴在馬上。下來,咱們姐兒兩個坐車,豈不好?”寶玉聽說,忙下了馬,爬入鳳姐車上,二人說笑前進。
看官聽說,賈寶玉之所以高高興興地下馬上車,就是因為王熙鳳這句話叫他十分贊同,在賈寶玉心里,女兒就是最尊貴、最清潔、最忠義的天地日月之精華,閨閣女兒勝過佛道至尊,其尊貴程度可想而知!
賈寶玉:“這女兒兩個字,極尊貴,極清凈的,比那阿彌陀佛,元始天尊的這兩個寶號還更尊榮無對的呢!你們這濁口臭舌,萬不可唐突了這兩個字,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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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寶玉認為,男人是臭的濁的,女兒是香的是清潔的,而寶二爺一聽說女兒要嫁人,就不自在,忍不住要嘆氣乃至于罵人,所謂不入耳之言也。
襲人道:“他雖沒這造化,倒也是嬌生慣養的呢,我姨爹姨娘的寶貝。如今十七歲,各樣的嫁妝都齊備了,明年就出嫁。”寶玉聽了“出嫁”二字,不禁又嗐了兩聲。
寶二爺認為,女兒才配穿紅的,男人只配著綠,正所謂“青紅皂白”四個字,是以顏色別人品,可煞作怪,莫非男的都是壞的,女的都是好的?
賈迎春要嫁人,賈寶玉已經神傷不已,即便是聽說賈府給二姑娘的嫁妝之一是陪了四個丫頭過去,賈寶玉聽了也忍不住跌足自嘆道:“從今后這世上又少了五個清潔人了。”你瞧他感慨賈迎春的婚事,倒不像是二姐姐出嫁,倒像是賈迎春赴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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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領略得如此寥落凄慘之景,是以情不自禁,乃信口吟成一歌曰:池塘一夜秋風冷,吹散芰荷紅玉影。蓼花菱葉不勝愁,重露繁霜壓纖梗。不聞永晝敲棋聲,燕泥點點污棋枰。古人惜別憐朋友,況我今當手足情!
妙玉是真清潔高雅,而著素衣的王熙鳳則是“清潔若九秋之菊”,晴雯更是“其為質則金玉不足喻其貴,其為性則冰雪不足喻其潔”,而女兒臨濁世,卻只有兩種結局。
其一、亦如襲釵湘云輩一般,染了男人的習性,與男人同流合污,變出許多的不好的毛病來,竟是魚眼睛了,所謂入淤泥而形同淤泥者也!
或如寶釵輩有時見機導勸,反生起氣來,只說:“好好的一個清凈潔白女兒,也學的釣名沽譽,入了國賊祿鬼之流。這總是前人無故生事,立言豎辭,原為導后世的須眉濁物。不想我生不幸,亦且瓊閨繡閣中亦染此風,真真有負天地鐘靈毓秀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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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出淤泥而不染,卻不容于世,以至于過潔世同嫌,受盡塵世摧殘,早早就夭折了,一如妙玉、香菱、賈迎春。
《紅樓夢》作者筆下的女兒都是蓮屬性人物,善良而清凈,不愿與濁世同流合污,然而,男人是濁物,塵世是濁世,傳統婚姻與家長制家庭,往往意味著:父母、公婆、丈夫都可以任意犧牲“女兒”來作為自己的美德,來獲得自身精神及物質上的利益,而“女兒”則毫無任何反抗的俗世支撐。
庚辰雙行夾批:世不濁,內物所混而濁也,前后便有照應。“女兒”稱妙!蓋思普天下之稱斷不能有如此二字之清潔者。亦是寶玉真心。
世間男子,有肯倒貼薪資而勞作者乎?奈何獨獨要求女子帶薪為奴為婢呢?女人嫁到偏僻的農村,遠不止于要忍受物質上的貧瘠,分明就是自倒貼上門那一刻起,簽下了給公婆等人為奴為婢的賣身契,哪怕你再怎么出錢出力,一無所圖,也必須在人前卑躬屈膝一輩子,只為了當一個所謂孝順的晚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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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統婚姻對于女人究竟意味著什么呢?意味著你要雙手奉上你所有的資產,要么歸婆家所有,要么歸娘家所有,你則一無所有,再冒著生命危險,一人當十人用,奉上沒日沒夜的勞動力,滿足婆家娘家所有人的需求,自己一分錢不花,心滿意足地吃口剩飯,然后再感恩戴德地匍匐在地,讓所有人接受你的膜拜。
女兒嫁人,意味著要么你放棄真性情,為了點蠅頭小利,學著跟男人一樣算計,蠅營狗茍,滿心里都是爾虞我詐,要么你繼續你的天真爛漫,被人利用當槍使,如查檢大觀園的王夫人、與芳官對打的趙姨娘一般,聽那些混帳人的調唆,大吆小喝失了體統,歇斯底里失了體面。
這里探春氣的和尤氏李紈說:“這么大年紀,行出來的事總不叫人敬伏。這是什么意思,值得吵一吵,并不留體統,耳朵又軟,心里又沒有計算。這又是那起沒臉面的奴才們的調停,作弄出個呆人替他們出氣。”
要么你堅持自我,不改初心,如同一朵潔白無瑕的雪蓮花,如同鷙鳥之不群兮,卻做不到讓人乖乖遠觀而不敢靠近,于是乎如同黛玉、晴雯一般,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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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悉慕媖嫻,嫗媼咸仰惠德。孰料鳩鴆惡其高,鷹鷙翻遭罦罬;花原自怯,豈奈狂飆;柳本多愁,何禁驟雨。偶遭蠱蠆之讒,遂抱膏肓之疚。故爾櫻唇紅褪,韻吐呻吟;杏臉香枯,色陳顑頷。亂ブl詬,出自屏幃;荊棘蓬榛,蔓延戶牖。豈招尤則替,實攘詬而終。既忳幽沉于不盡,復含罔屈于無窮。高標見嫉,閨幃恨比長沙;烈遭危,巾幗慘于羽野。
是的,女兒未嫁,如蓮花出淤泥而不染,世人可遠觀不可褻玩焉,而一旦女兒嫁人,入濁世,人群近逼而不能躲避分毫,可不就只剩下死路一條了嗎?襲人樂意為奴,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奴隸翻身當老爺;晴雯不愿為奴,只是為了永葆女兒純真。只是身在江湖的柔弱女兒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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