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人扎堆在優衣庫自制「臟話T恤」，“花99拿下人生第一件巴黎世家”？

能七十二變的猴子原來不止孫悟空。

最近有個IP成了服裝設計界的變形金剛。放在五花八門的潮玩界看似其貌不揚，卻能千變萬化成一切大牌的樣子，旋轉跳躍組成香奈兒那個著名的“雙C”logo，疊羅漢疊成DIOR。在如今炙手可熱的“痛衣”賽道，它也是一路狂飆，拼湊出你擔你推你本命的名字不在話下。

這個IP就是過氣都過氣了好多年的蒙奇奇。

越來越多人發現，你想要的樣子，蒙奇奇都有。怎么回事？

都知道現在流行到景德鎮DIY陶藝，到云南DIY扎染，眼下多了一個新流行，到優衣庫DIY蒙奇奇T恤。

民間出設計天才了。

把IP形象印在T恤上，常見的就是把圖案平鋪直敘排列，空白處再來一個logo就完事兒。但也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想出來的把蒙奇奇當筆刷使，花樣瞬間呈指數級增長。

圖源：Jing Daily

通過旋轉、堆疊、縮放，這款蒙奇奇筆刷在人民群眾的指尖揮灑出各奢侈大牌的模樣。香奈兒、迪奧、LV，只要有耐心，想捏造哪個大牌跟蒙奇奇的聯名款都沒問題，品牌名長如巴黎世家（Balenciaga）也使命必達。優衣庫的樸素白T在這一刻身價爆漲，人生中的第一件奢侈品，誰說不能是DIY的。

一DIY起來就發狠了忘情了沒完了，盛氣凌人的奢侈品拿下了，直抒胸臆的應援痛衣也笑納了。

所謂“痛衣”，指在衣服上通過密集的圖案或符號集中展示個人熱愛的事物（如動漫、偶像、游戲角色或個人愛好），和“痛車”“痛包”一個原理。

蒙奇奇也是痛上了。只要你的愛豆你的推有名字，就能用蒙奇奇拼出來。如此一件痛T恤，傾注了你對愛豆的一往情深，還凝聚著你的設計才華和動手能力。又何苦再去排隊搶愛豆本人主理實則貼牌外包的潮牌，或公司坐地起價的周邊。

還有很多朋克青年，對蒙奇奇的開發已經不局限于戲仿大牌或追星，而是借蒙奇奇之口把優衣庫白T做成了態度潮牌。

須知在T恤上印字這事兒，自打上世紀四十年代誕生、八十年代流行，就是表態、呼告、輸出的一種方式。到了朋克青年這兒，少不了戲謔、自嘲、挑戰公序良俗。說白了，會印上一些難登大雅之堂的文字。

這也一度出現在了優衣庫。

你要問蒙奇奇T恤出了哪件爆款，啥香奈兒迪奧都是虛的，頂頂帶貨的還得是“FUCK YOU”。此圖案石破天驚、一呼百應，撞不撞衫的也顧不上了，用呆萌玩偶拼臟話這種盡顯精神狀態穩健的活動，必須參與。

結果想朋克一把的人太多，直接把優衣庫整應激了。不少網友表示，辛辛苦苦拼了半天，被優衣庫婉拒：“再做這種圖案蒙奇奇會告我們。”

其中一位朋友最后將圖案改成“I ? ME”。搖滾老炮改行做身心靈療愈，大約如是。

可惜哪怕是“I ? ME”這樣的正能量話語，現在也不能做了。有網友發帖稱，蒙奇奇DIY已經把旋轉、堆疊、放置在下層一把子全禁了，也不能與不同系列圖案組合，不能輸入文字，不能繪畫，不能上傳照片。

元新聞就惡搞T恤采訪過優衣庫門店，工作人員回應稱，一般涉及到品牌形象或（特定）ID、侮辱性詞匯等都不可以打印定制。此外，“不可隨意搭配，需根據上面提供的貼圖搭配”，“舉個例子，如果你想設計成自己的照片也是不行的，只能包含我們給你提供的這些”。

優衣庫，你可知這一禁，雖然阻斷了惡搞之風，卻也嚴重阻礙了藝術的迸發。

畢竟除了惡搞，還有很多一味發揮才華、制作美萌圖案的匠心能人。他們的作品甚至大有成為引流單品的潛力，讓店員都心動：“可不可以多印幾件掛在店里？”

圖源：小紅書@女金剛

一夜之間，“時代的眼淚”蒙奇奇突然變成了玩梗圣體。

這個誕生于1974年如今已滿50歲的潮玩，是世界上第一款設計成能吸吮自己拇指的公仔玩具。當年甫一問世就風靡市場，有動畫系列，還與創造芭比的美國玩具大廠美泰Mattel簽下授權合作。在“愛的人狂愛，不愛的人嫌丑”這個領域，蒙奇奇是LABUBU的大前輩。

盡管一度沉寂，但蒙奇奇今年又有了翻紅跡象。這邊在優衣庫大放異彩，那邊得潮玩領域出了名點石成金的Lisa幾度垂青，還掛在鬼冢虎包上亮相米蘭時裝周。

但你要說那么多人跑去做蒙奇奇T恤就是因為這小猴子可愛，那又有失偏頗了。DIY提供的創作空間，才更引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原來優衣庫T恤可以DIY？

優衣庫知名T恤系列UT提供定制服務“UTme!”。要定制一件并不難：到設有UTme!定制專區的指定門店，用門店iPad創作設計，只要設計沒有犯優衣庫的禁，就能支付下單，然后等著取貨，現在不少門店已經可以當日取貨。

圖源：優衣庫官網

此番閃耀定制舞臺成為新梗王的蒙奇奇定制T恤，就是UT的新聯名。

加上蒙奇奇，UTme!此刻共有25個系列的主題圖庫可供定制，涵蓋迪士尼主題、設計師合作主題、地方特色主題，還有優衣庫2021年推出的“服趣聯城”系列。

從蒙奇奇、迪士尼這樣家底厚實的知名IP，到跟博物館、藝術家合作，再到不同城市專屬的系列，素材庫實在是過于豐富了。

然而坐擁如此創作富礦，UT近年卻經常讓“老粉”心情復雜。

應該說優衣庫把蒙奇奇開放為UTme!允許DIY是相當英明的決策，不然UT和蒙奇奇的聯名可能火不到現在這個程度。

這些年，UT新系列前赴后繼，消費者的疑惑此起彼伏：“UT設計師是不是天天在摸魚？”

為啥這么說呢，因為UT的設計看起來實在沒啥設計。網友刷到別人匠心獨具的DIY圖案都羨慕壞了：“跟你們有創意的人拼了，我只會把漂亮圖片排在一起”；但轉過頭看看店里掛著的成品，怎么跟優衣庫本尊好像不相上下。

在蒙奇奇被開發成標語圣體之前，UT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出圈”的系列，聯名款還總讓IP原作粉絲扶額苦笑：老鐵，這設計有點敷衍了吧。

要么是IP代表性圖案放大往衣服正面一印，要么是logo縮小往左前胸位置一摁，要么再配上作品名字，這就差不多把UT常見設計套路說全了。感覺像是打開Photoshop，選中圖層，拖拽，結束。

有消費者憶往昔，以前正面背面都會印圖案，現在背面也沒有了；有網友感嘆，優衣庫合作的IP都是天花板級別，結果設計一出來IP身價暴跌。

2023年，UT創意總監河村康輔向媒體透露，UT是這么設計的：“我會把自己認為‘這很酷’的東西作為企劃提出，然后與團隊成員進行討論決定。T恤的設計在視覺上非常直觀，它傳達的更多是設計和信息，而不是服裝的形狀。在此基礎上，如果想推出酷的東西就推出酷的東西，想推出可愛的東西就推出可愛的東西，這是一種非常簡單的選擇方式。”

河村康輔表示，從構思設計到商品上市，通常需要半年到一年以上，所以設計中最難的點之一，是確定推出時間。“即使是覺得非常酷的插畫或設計，也會有‘要是去年就好了’的想法。預測T恤上市時的潮流非常困難。”

選擇元素很簡單，創造潮流才困難，創意總監當年的話與當前現實形成一種微妙的互文：設計被吐槽太簡單太敷衍，還陷入了十分新潮的爭議——疑似AI生成。

據36氪報道，優衣庫與馬來西亞連鎖餐飲品牌華陽茶室的聯名產品，以UTme!定制系列的形式于10月17日正式發售，包括五款T恤和兩款帆布包。然而產品上印有的美食插畫，被質疑由AI生成。多位受訪插畫師指出，這些圖案存在AI繪畫中極常見的“圖像殘缺”“結構錯位”“線條模糊”等問題。

此次優衣庫和華陽聯名圖片與“華陽三寶”實拍圖的對比（圖源：36氪未來消費）

接受36氪采訪的插畫師基于過往經驗猜測，也許是華陽茶室直接用AI生成圖案，而優衣庫沒在審核環節把好關。目前優衣庫尚未對爭議做出明確回應。

哪怕拋開設計不談，UT的質量似乎也在勸退不少老客戶：克重越來越輕，摸著越來越薄，一洗就皺成咸菜皮，尤其領口讓洗衣機甩個兩三次就會失去形狀變得松松垮垮。

有人說，那是因為UT用的是純棉，比較易皺；就有人問：那能不能別再出純棉的了？

總之，UT現在就像仲永，認識越久的人越是為之感傷：哎呀，咋一年不如一年了。

從前，UT可是很風光的。

2003年，為了改變消費者對優衣庫“土氣”的刻板印象，挽救當時瀕臨崩盤的業績，優衣庫推出UT系列。UT“臨危受命”，打出“讓T恤更自由、有趣”的口號，開始在衣服上印卡通形象和品牌LOGO。

但是光印圖案有啥特別的？看看蒙奇奇UT，得讓99元的T恤印上奢侈品logo，讓呆萌的卡通形象拼出臟話，才有反差感、藝術感、潮流感。

2006年，佐藤可士和出任優衣庫創意總監，他是日本廣告業界與設計業界的風云人物，給UT提出了新的理念：售賣的不是T恤本身，而是印花所代表的文化符號。更自由、有趣不夠了，他要讓UT“不止是T恤”，更是自我宣言。

這一招實在高，畢竟人類就是很難克制在T恤、口罩、帆布包等一切隨身純色物體上直抒胸臆的沖動。你不僅是what you eat，還是what you wear。

圖源：微博@清新bot

那么如何讓UT成為自我宣言呢？最高效的方式大概就是直接印上別人已經發表好的宣言。那一年佐藤可士和開始嘗試與103家公司127名設計師展開合作，給UT鑿出了一條瘋狂聯名的道路。

2014年，日本潮流品牌A Bathing Ape（俗稱“猿人頭”）創始人NIGO，成為UT創意總監。

也是這一年，UTme!以手機APP形式正式推出，允許用戶自己涂鴉、上傳照片或添加文字，然后將設計下單制作。UTme!當時的一大功能亮點，是可以借助手機的傳感設備做效果——用戶只要晃動手機，先前畫好的圖案便會呈飛濺、馬賽克、或電子脈沖狀。

又是潮牌主理人又是線上DIY，UT也是鐵了心要成為“個性宣言”。

NIGO這種潮流OG來了之后，UT更加頻頻搭上大師、大牌。從迪士尼到漫威，從草間彌生到村上隆，從柯南到哆啦A夢，從環球唱片到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MoMA），只有你沒想起來的圈，沒有UT出不去的圈。

要論把平平無奇白T恤做成爆款，最經典的案例還得是和KAWS的聯名。

KAWS，美國街頭藝術家，以改造紐約巴士站、電話亭的奢侈品廣告海報成名，標志性元素是骷髏頭、交叉眼。現在大家看這些元素多多少少都眼熟，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優衣庫。

2016年，優衣庫與KAWS首次聯名。其時KAWS在中國知名度并不高，但聯名UT銷量卻在一周內達到50萬件，一個月內近百萬件；KAWS本人在中國的搜索指數，也在系列發售后一周，從乏人問津沖上高峰。

背后是優衣庫下了血本的營銷大法。據“藝術市場通訊”報道，優衣庫當時為KAWS在中國市場的營銷投入，廣告覆蓋人群達1.67億人次，公關媒體報道超過320篇，閱讀量超過9600萬次。還有消息稱，優衣庫向微博、知乎、微信公眾號、傳統紙媒等等渠道的大V、網紅廣發公關稿，讓KAWS相關話題在極短時間里傳播發酵。

2016年這一役在聯名界已是一段佳話，2019年“KAWS和優衣庫的最后一個聯名系列”，更是登峰造極。官網上架3秒即售罄，線下門店競速跑般的哄搶場面至今為人所津津樂道。優衣庫公布的數據顯示，2019年的聯名系列一周總銷量近百萬件。按照該T恤每件99元的售價估算，其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貢獻近1億元的銷售額。

手機都不管了

有分析認為，聯名這種玩法后來變成營銷萬金油，也跟優衣庫聯名KAWS的案例太成功脫不了干系。

之所以能談下KAWS，一定程度上得歸功于NIGO。時任UT創意總監NIGO和KAWS是相識于90年代的老朋友，UT和KAWS的聯名也是NIGO上任后的第一次重大合作項目。

KAWS（左）與NIGO（右）

除了KAWS，UT和迪士尼也快鎖死了。從2009年到此刻，迪士尼都是UT的搭子。情深意篤的理由也很容易想見，無非是想借助對方滲入更廣闊的客群。

2015年時，華特迪士尼公司（大中華區）產品設計部門副總裁歐陽德東向媒體表示：“迪士尼并不僅僅只是針對小男孩和小女孩，我們也希望能夠也吸引成年人。所以和優衣庫的合作也能幫助我們把業務拓展到更廣泛的人群。”

經過這么多年的轟炸式聯名，UT幾乎成為上新快、IP多、想找誰的周邊都能找到的代名詞，而且多半比其他同類周邊便宜。

KAWS一幅畫能賣出一億人民幣；村上隆和草間彌生的入門級小尺寸版畫也得成千上萬；就說蒙奇奇，掛在手機或包上的小型掛件都賣兩三百塊。但到了優衣庫，一律99，如果是UTme!，還能自己設計。

自2014年推出，UTme!的覆蓋范圍已經擴大到亞洲、歐洲、北美洲等多個國家和地區，儼然新的“固粉”利器——不光是實惠周邊，而且是獨家專屬僅此一件的DIY實惠周邊。

就拿中國大陸來說，今年5月優衣庫在成都開出首家西南城市旗艦店，3月在廣州辦首個“美好生活”市集，去年9月的首家上海博物館快閃店，這些新店大店、品牌活動，都設有UTme!定制服務體驗專區，還分別推出了限定系列圖案。

圖源：優衣庫APP

《第一財經》分析，UTme!強化“個性表達”屬性，允許消費者自行定制圖案，且只要數十分鐘，便可以擁有自行印刷圖案的T恤，在消費決策愈發被社交影響的當下，這類可即拍即分享的“參與型商品”正成為高黏性客戶生成的入口。

只不過，當質量和設計都被吐槽，新鮮感越來越弱，UT想再現當日狂奔搶貨的盛景恐怕不容易。

UT靠“自我表達”火了這么多年，現在卻越來越讓人覺得無法表達自我——設計乏善可陳、質量只夠進兩三次洗衣機；流水的IP，鐵打的版型，流水的圖案，鐵打的拼貼格式。

于是很多沖著自己喜歡的IP沖到優衣庫又失望而歸的人，總忍不住想說，“手握那么多IP，UT設計也上上心唄，哪怕是跟去DIY的顧客取取經呢。”

參考資料：

1.36氪未來消費，《當優衣庫UT系列也用上了AI設計》，2025.10

2. Walkerplus, ユニクロ発のブランド「UT」のデザインの決め方とは？“すべてのカルチャーの入り口”を目指した20年に迫る, 2023.02

3. DT商業觀察，《為什么優衣庫+KAWS=全民瘋狂？| DT數說》，2019.06

4. 藝術市場通訊，《買衣服要靠搶？KAWS是如何在中國火起來的》，2019.06

5. 鏡像娛樂，《優衣庫KAWS聯名遭瘋搶：從炫富到炫潮，一場99元的降維打擊》，2019.06

6. 數英Digitaling，《藝術營銷案例｜優衣庫的藝術聯名T恤：用最low的形式做最強的帶貨》，2024.07

7. Vista氫商業，《讓侃爺身敗名裂的“標語T恤”，是怎么成為時尚單品的？》，2022.11

8. 界面新聞，《聯名概念店已開 優衣庫和迪士尼還要繼續講故事》，2015.09

9. 第一財經，《開業即爆，優衣庫西南首家城市旗艦店如何又成“現象級”門店？》，2025.05

編輯｜盧力麟

作者｜陳穎

設計｜胖兔

封面圖源｜小紅書@NakiYea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