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歲月芳華(小說連載1-4)
作者/朱軍彪(四川)
【作家/詩人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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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軍彪,四川省資中縣人,中學高級教師,資中縣作家協會會員,內江重龍散曲社會員,內江市詩詞楹聯學會會員,資中縣書法家協會會員。有多篇作品發表于省內外不同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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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詩人作品】
歲月芳華(小說連載1-4)
朱軍彪(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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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九九三年八月末的太陽,毒得能揭掉人一層皮。袁正華踩著狀元街被歲月磨得溫潤卻滾燙的石板,手里攥著那張幾乎被汗水浸軟的錄取通知書。行李不多,一只姑媽送的嶄新的復古皮箱,沉沉地提在手上,卻沉得讓他有些佝僂。
可胸膛里卻有什么東西在橫沖直撞,撞得他耳膜嗡嗡作響。那是他自己的心跳,慌亂,急促,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喜悅。他忍不住又一次展開那張變得綿軟的通知書,目光貪婪地掠過每一個字——是真的,這一切都是真的
街角雜貨店門口擠著七八個人,正仰頭看那臺雪花點的電視機里播報新聞:“國家實行宏觀調控政策,經濟過熱現象得到初步遏制……”店里錄音機同時響著《小芳》的旋律,歌聲飄過,與電視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播報聲奇妙地交織。
終于,他在街左側看到了那個斑駁的校門。“資江師范”四個字在匾額上依稀可辨,雖已褪色,卻依然端正。他怔了怔,這和他想象中氣派的師范學校不太一樣。
門內是望不到頭的石階,一級級向上延伸。袁正華深吸口氣,抬腳邁上臺階。心里卻微微一沉——這臺階的邊角已被歲月磨得圓潤,縫隙間探出幾叢野草,這就是自己夢寐以求的中師校園?他原以為會看見氣派的門廳,至少也該有刷得雪白的墻壁,沒想到迎面而來的卻是這般光景。石階兩側是灰撲撲的教學樓,墻皮有些剝落,露出底下的紅磚。樓與樓之間挨得頗近,向上看只剩一線天空,這就是學長們說的“一線天”吧。
校園里人來人往,頗為熱鬧。繳費處排著長龍,隊伍緩慢前移。袁正華默默排到隊尾,前胸后背立刻與陌生人的濕衣粘膩地貼在一起。
他前面是幾個中年男人,穿著或藍或灰的工裝或舊襯衫,嗓門洪亮,帶著一種與這環境奇異地融洽的熟稔。
“錯不了!就這柱子,當年咱倆是不是還靠在這兒抽過煙?被教導主任逮住,罰掃了一禮拜廁所!”
“看那邊,那四層最東頭,以前就是我們宿舍!”
袁正華起初只當是尋常的憶舊,聽著聽著,卻漸漸覺出異樣。他們談論的不是泛黃的青春,而是每一處具體的細節,帶著只有親歷者才有的確鑿。
一個矮壯的男人拍著身旁同伴的肩:“老伙計,沒想到吧,十幾年后,又得排這隊,給自己娃交學費!繞了一圈,又回來了!”
“回來了……”另一個喃喃應和,笑聲干澀,“我們當年從這里出去,以為總算端上鐵飯碗。娃爭氣,考出來,誰承想,結果……嘿!又回到這地方來念書!”
“這命!”字像一顆生銹的釘子,猛地楔進袁正華的耳廓。
他渾身一僵,黏膩的汗水瞬間變得冰刺一樣扎人。他猛地抬起頭,目光死死釘在那幾個談笑風生的父輩背影上。他們黝黑的、爬滿皺紋的后頸,他們身上洗得發白的中山裝,他們言語間那種認命的、疲憊的、卻又帶著一絲奇異自豪的復雜情緒……
所有的聲音驟然退遠,模糊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雜音。眼前的一切卻尖銳得刺目:斑駁的墻,滑亮的石階,家長們臉上被歲月刻出的深痕。
他忽然全明白了。
自己,還有身邊這些沉默排隊的年輕面孔,他們以為的躍出農門,以為的奔赴遠大前程,不過是一場規模更為浩大的輪回。父輩用十幾年走出這里,耗盡青春,最終只是為下一代換來一張重回這里的通行證。而他們這些子女,拼盡全力,躍過的或許并非龍門,只是一道看不見的透明墻壁,墻這邊是父輩的終點,墻那邊,等待他們的是沿著父輩腳印,重新開始另一場走向同樣終點的匍匐。
二
磚混宿舍樓立在狀元街旁邊,灰墻斑駁,像生了病的皮膚。走廊又窄又長,腳步聲和笑聲都被吞沒。401寢室在盡頭,門框朽壞,門檻被踩得凹陷。袁正華隨父親推門進去,合頁發出刺耳的聲音,一股灰塵和石灰的氣味撲面而來。
屋里空蕩蕩的,十二張上下鋪床整齊的排列著。床板很薄,長度不到一米八,翻身猛了就會撞到。父親指著床沿嶄新的名條,“袁正華”三個字墨跡還新,貼在靠窗的下鋪,正是風口。他鋪上粗布床單,卻怎么也展不平,皺得像老人的額頭。
門口正斜對著狹窄而悠長的狀元街。下面是教師宿舍的灰瓦屋頂、食堂冒煙的煙囪,女生院晾著衣服,卻不見人影。這視野還算開闊,只讓人覺得荒涼。
正收拾床鋪,門口進來一對父子。父親約莫五十歲,頭發花白,穿著中山裝。他環視房間,眼神突然亮起來:
“這屋子我住過!1981年,就在這個床位!”他激動地指著袁正華對面的上鋪,轉身對兒子說,“那時候剛恢復高考不久,我們白天上課,晚上點煤油燈看書。”
旁邊一個戴眼鏡的家長湊過來:“你是81級的?我82級的!那時候食堂還是用紙質飯票呢。”
兩位父親越說越激動,比較著今昔。一個說現在學費漲了,但條件好了;另一個感嘆當年一個月生活費才二十塊,現在孩子要五十了。
袁正華默默鋪著母親手縫的床單,藍白格子,洗得柔軟。窗外傳來操場上打籃球的喧鬧,夾雜著遠處街道隱約的摩托車聲。
他忽然想起離家前夜,母親在燈下一邊縫錢包一邊說:“正華,當老師清貧,但踏實。”
此刻,聽著兩位父親回憶青春,看著窗外那片被老房子切割成的“一線天”,他輕輕吐了口氣。從皮箱里拿出那本嶄新的《現代漢語詞典》,鄭重地放在枕邊。
宿舍里漸漸來了人。
威遠來的曾博偉,由一個鎮干部陪著,沉默地收拾行李。那人衣著整齊,把被子疊成方塊,像在軍營。事辦完就走,沒多說一句話,留下曾博偉對著被子發呆,像個被丟下的孩子。
簡陽的李仁永個子矮小,卻很有精神。他父親嗓門大,臉紅紅的,一路點評門框、窗玻璃,甚至狀元街的風水。他拍著床板說:“兒子,這木頭舊,但是實心的!”又給袁父遞煙,說自己見多識廣,還教怎么防霉、和宿管打交道,好像把江湖搬進了這小屋。
多數學生是資江同鄉,口音相近,很快聚在一起。鋪床聲、笑聲、家長的叮囑聲充滿了房間。只有靠窗的上鋪還空著,名條上“楊旭”兩個字被夕陽照得發黃。
正鬧著,袁正華一抬頭,發現那上鋪已經坐了個人。不知什么時候進來的,一點聲音都沒有。那人眉毛濃得幾乎連在一起,壓得眼下有些凹陷,他垂腿坐著,眼神飄在吵鬧的人群上方,像一尊被香火熏黑的神像,冷冷看著,這就是李凌云。
曾博偉慢慢把父親疊整齊的行李弄亂,按自己的習慣擺好;李仁永的父親也終于說累了,拍拍兒子,在暮色中訕訕離開。吵鬧聲停了片刻,每個人都在這陌生環境里嘗到一點孤單。
突然宿管扯著嗓子喊名:“楊旭——!末床楊旭——!”聲音在屋里回蕩,卻沒人答應。那張空床成了一個懸念,好像那個叫楊旭的人,已經用缺席填滿了自己的位置。
這時李凌云動了動,耳朵微微一顫,連眉下的目光第一次聚焦,落在那張空床的名條上,像諷刺又像憐憫。袁正華和他目光一碰,竟覺得他那雙眉緊鎖的印堂,映出了整條狀元街的荒涼,和無數未知的、正在涌來的日子。
三
晚自習的鈴早打過一遍,殘音還在灰撲撲的廊壁間撞著,終于死凈。教室像個塞得半滿的盒子,悶著人頭攢動的窸窣,浮著一層油汗似的亮。日光燈管老矣,嗡鳴著,把慘白的光潑下來,人臉上、舊課桌上,都照出一層僵硬的青。
袁正華縮在倒數第三排。新環境的氣味灌滿鼻腔,是塵土、劣質油漆和年輕身體汗氣的混合。前頭那女生,韓淑萍,一顆頭確乎生得大,國字臉盤,伏案時便占去不少天光。她偶爾一回頭問事,兩顆門牙間那點秘密——緊擠著的一枚小牙——便露出來,帶著羅泉鎮的口音。
旁邊的空座刺目得很,晚來的都被那空座烙一下眼,匆匆尋了別的位置。班主任劉震生已立在講臺后,兩手撐著桌沿,目光從眼鏡片后掃下來,沉甸甸的,壓得教室里一片安靜。他國字臉,寸頭,每一根頭發都硬戳戳地立著,述說不容置疑的規矩。班規一條條從那兩片薄唇里掉出來,砸在水泥地上似有金石聲。
正到“不準遲到早退”這一款,門外膨進來一團影子,堵住了門光。
“報告。”
聲音不高,帶著細微的喘息。全班的視線齊刷刷轉向門口,仿佛被一陣無聲的風拂過的麥浪。
站在那里的女生身姿挺拔,一件素雅的印花襯衣恰到好處地束進褲腰,勾勒出纖細的腰身。下身穿著深色修身褲,完美貼合她修長的雙腿與圓潤飽滿的臀部曲線。燈光下,她微微泛紅的臉頰上沁著細密汗珠,整個人散發著青春的光澤。
劉老師的話頭斷了,鏡片后的眼炯炯地盯了她片刻,無聲,卻比呵斥更迫人。他下巴朝那唯一的空座一揚,動作短促。
那女生便挪進來。過道太窄,課桌與課桌之間是一道險隘。她側了身,吸著氣,收束皮肉,往里擠。袁正華下意識將擱在桌沿的手臂往里縮了縮,讓出些微末空隙。
來不及的。一團溫熱、極富實感的活肉,隔著薄薄一層襯衣布料,碾過他小臂外側的皮膚。那觸感帶著奔跑后的潮熱,皮膚的紋理在接觸的瞬間變得無比清晰,仿佛千萬個微小的生命在同時呼吸;緊接著是年輕肌體飽滿的彈韌,像被充分揉打的面團,在擠壓中微微下陷又立即回彈。它不是輕柔的蹭,是窘迫空間里無可避免的霸道擦過——那生機如同滾燙的烙印,在他感官上狠狠一燙,隨之而來的是如血液般溫暖的漲潮,將他固守的方寸之地徹底淹沒。
袁正華渾身一悸。一股陌生的燥熱轟然沖上頭顱,耳里嗡嗡亂響,蓋過了老日光燈的哀鳴。他鼻腔鉆進一絲微帶幽香的汗氣,不屬于自己。臂上那方寸皮膚驟然醒過來,燙得驚人,兀自突突跳動,仿佛被烙了一下。
他僵著頸子,不敢轉動,眼梢里只瞥見那飽滿的臀部曲線在健美褲下繃緊,扭動,終于掙脫了擠壓,陷進韓淑萍旁邊的空座里,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他喉頭發干,心肺都叫那猝不及防的擦撞擠得挪了位,一股蠻力在腔子里左沖右突,尋不到出口。
“……梁雅君。”那女生對韓淑萍低聲道出來處,聲音還帶著喘。
龍結的。他聽見了。
講臺上,劉老師的聲音冰片似的切下來,續上中斷的班規,無縫無隙。袁正華坐得筆直,企圖把一匹野馬似的慌亂摁住,鎖牢。
倏忽,班規念畢。劉老師拿起一張紙,目光如冷雨灑下。
“現在,按中考成績,公布名次。”
教室里空氣驟然抽緊,所有散的、亂的、飄的心思瞬間被收束,壓扁,貼在那張薄紙上。無數道目光焊死在班主任開合的嘴唇上。
名字和數字一個個蹦出來,砸在不同人的頭上。
“第一名,陳希強,班長。”
有人肩背微微一松。
“第二名,曹麗萍,副班長。”
“第五名,梁雅君,室長。”
前邊那豐腴的身體似乎并無動靜。袁正華臂上的烙痕又是一燙。
名次冷酷地往下滾,每跌一個數字,空氣的絞索就緊一分。他攥著手,指甲掐進掌心,數著。同桌太平鎮那個同寢的魁梧男生,陳智生,也早有了名次,不高不低。
他盼著那聲音快些,又恐懼它來得太快。像候斬的囚徒,刀懸得太久,脖頸已先涼了。
“第三十七名,林梓清。”
他心猛地一提,到了!下一個——
那冰冷的,無起伏的聲音,沒有頓挫,不曾遲疑,徑自念出:
“第三十八名,袁正華。”
聲音不大,卻似一枚釘子,精準鍥入他的顱頂,把他牢牢釘在這倒數第三排的座位上。方才臂間那驚心動魄的溫熱、那擦撞,倏忽間被這三字名次淬得冰冷鐵硬。一股寒氣從腳板心竄起,碾過每一寸皮膚,最終凍住了肺腑。
前桌韓淑萍那顆大頭似乎微微向后偏了一絲,又定住。
他愣愣地盯著講臺上那兩片不斷開合的薄唇,聽見它們毫無滯礙地繼續吐出下一個名字:
“第三十九名,張哲林。”
聲音平滑地流向后方,再與他無關。他被留在這三十八的泥坑里,臂上殘留著第五名的滾燙烙印,周遭是紛紛揚揚落定的、與他再無干系的別人的座次。全班共計46名,曾博偉46號。
塵埃,就此落定。
四
大禮堂靜立在晨霧中,灰撲撲的瓦頂泛著潮氣,幾株野草從檐縫里探出頭來。水泥抹的墻面早已斑駁,露出底下暗紅的磚塊,像是被歲月啃噬過的脊梁。兩扇木門歪斜地敞著,門板上盡是裂紋,仿佛一推就會散架。
袁正華端著搪瓷碗邁進門檻,一股氯氣混著稀飯的熱氣撲面而來。禮堂里沒有桌椅,空蕩蕩的水泥地上散落著三三兩兩的學生。有的蹲在墻根,有的直接坐在冰涼的地面上,都把頭埋進碗里,默默地咀嚼著。屋頂很高,幾根粗大的木梁橫亙在空中,蛛網在梁間飄蕩,偶爾有麻雀從破窗鉆進來,撲棱著翅膀掠過眾人的頭頂。
他尋了個角落蹲下,碗里的稀飯冒著稀薄的熱氣,四個泛黃的小饅頭擠在碗邊,像幾個凍僵的麻雀腦袋。他咬了一口饅頭,麥麩粗糙地刮過喉嚨,那股熟悉的氯氣味又從稀飯里升起來,讓他想起消毒池水的味道。
不遠處,垃圾車的音樂聲穿透晨霧飄進來,《世上只有媽媽好》的調子被劣質喇叭撕扯得斷斷續續。幾個男生跟著哼唱,笑聲里帶著自嘲的苦味。袁正華卻忽然哽住了——那旋律像一把鑰匙,猝不及防地打開了記憶的鎖。
他看見母親系著褪色的圍裙,在灶臺前煎金黃的糍粑,豬油在鍋里滋滋作響;父親捧著粗陶碗,吹開滾燙的米粥上的熱氣。老桌上的搪瓷缸掉了一塊漆,露出黑底的疤,妹妹總是偷偷把咸菜里的花生米揀出來塞進他碗里。
禮堂的窗戶突然被風吹得哐當一響,將他從回憶中驚醒。饅頭渣還粘在嘴角,眼前的稀飯已經涼了,表面結起一層薄薄的膜。他抬手抹了把臉,指尖沾到一點濕意,慌忙四下張望——好在沒人注意他這個角落。同學們都還埋頭在各自的碗里,像一群在寒風中縮緊羽毛的麻雀。
遠處的垃圾車還在唱著,那曲子此刻聽來格外刺心。他猛地灌下最后一口稀飯,氯氣的味道直沖鼻腔,卻壓不住喉頭翻涌的酸澀。水泥地透過薄薄的鞋底傳來寒意,他站起身時晃了晃,仿佛這空蕩的禮堂忽然變成了顛簸的舟,而他是船上唯一找不到錨點的人。
水槽邊上擠滿了學生,二三十個水龍頭排成一溜,個個都像害了病的老人,有氣無力地滴著細流。白色的瓷磚早已失了本色,污黃的水漬從槽壁蜿蜒而下,匯入槽底那層油膩的泡沫里。洗碗的隊伍蠕動得極慢,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排隊等候時特有的焦躁。
孫曉平站在隊伍中間,高大的身軀像半截鐵塔。他的碗筷在手里捏得發燙,胃里空得發慌。前面那個瘦削的男生已經在水龍頭下磨蹭了許久,碗沿上的米粒沖了又沖,仿佛要洗出個天地清明來。
“同學,快些成不?”孫曉平終于忍不住,聲音像悶雷一樣滾過去。
那男生回頭瞥了一眼,眼神里帶著城里人特有的矜持和冷淡,又扭過頭去繼續他精細的勞作。
孫曉平的眉頭擰成了疙瘩。他一步跨出隊伍,粗壯的胳膊伸向旁邊的水龍頭。就在他的碗即將接到水流的剎那,那只白瓷碗突然橫插過來,“鐺”的一聲撞開了他的碗。
“排隊去。”那男生聲音不大,卻像冰碴子一樣扎人。
孫曉平的血往頭上涌。他再次把碗推過去,這次用了十成的力氣,碗底撞在水龍頭上發出哐當的響聲。兩個人的胳膊較著勁,青筋都在皮肉下突突地跳。
突然那男生撤了力道,孫曉平的碗猛地向前沖去。就在這個空當,一只拳頭帶著風聲砸過來,正中孫曉平的鼻梁。那聲音像是枯枝被折斷,又脆又悶。
血立刻涌了出來,先是幾滴,然后成了線,最后竟像小溪般奔流而下,把他的藍布衫染成深紫色。孫曉平捂住鼻子,感覺到軟骨歪在了一邊,一種又酸又痛的感覺直沖腦門。
“你!”孫曉平的另一只手攥成了拳,骨節白得嚇人。
那男生已經退開兩步,嘴角繃得緊緊的:“自找的。”
四周圍滿了人,卻沒有一個出聲。那些眼睛像是一面面鏡子,那些眼睛像是一面面鏡子,映出他此刻全部的困頓與無助。袁正華想起自己是從幾十里外的山村來的,在這里舉目無親;想起父親送他時說的“在外頭要忍讓”;想起兜里僅有的五十塊錢還要撐過這個月。
血滴落在水槽里,慢慢化開,變成淡紅的漣漪。孫曉平終于松開了拳頭,從牙縫里擠出句話:“走著瞧!”那男生嗤笑一聲,轉身又去接他的細水流。
孫曉平扯下脖子上的汗巾,堵住還在淌血的鼻子。在眾人的注視下,他一步步走出食堂,朝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那身影魁梧卻佝僂,每走一步都在地上拖出沉重的聲響。遠處的山巒漸漸模糊在晨霧里,像是隔了一層水汽氤氳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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