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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6月,第一代iPhone上市一個月前,首批iPhone觸控面板樣品在生產商宸鴻(TPK)的工廠下線。為了這塊屏幕,TPK與蘋果聯合研發周期長達兩年,前后燒光了12億新臺幣。
TPK是電容式觸摸屏的開創者,但功能機時代,電阻式觸摸屏是主流。iPhone早期研發階段,操作流暢、定位準確、支持多點觸控的電容屏深得喬布斯喜愛,TPK得以躋身蘋果供應鏈。
但由于蘋果嚴格的保密措施,TPK的老板江朝瑞一直搞不懂,蘋果這家“電腦公司”到底有什么產品會用觸控屏。
直到2007年1月,第一代iPhone在Macworld大會上亮相,江朝瑞才意識到,一個新的時代正在開啟。
手握蘋果的訂單,TPK的規模與日俱增。2005年,TPK只有355名員工,到2011年底已經突破5萬[1]。從某種角度看,沒有TPK的孤注一擲,iPhone很可能會難產。
iPhone問世至今18年間,手機處理器的晶體管數量翻了40倍,鏡頭像素翻了50倍,存儲容量翻了32倍(即使是蘋果),但那塊3.5寸觸摸屏所定義的交互邏輯與用戶體驗,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當小米17系列的“妙享背屏”設計方案公開時,無論是理解還是費解的消費者其實都意識到了一個問題:至少在交互設計上,行業內的創新已經止步不前很長時間了。
小米17Pro/Pro Max不是第一臺在背面裝屏幕的手機,卻是第一臺為背屏設計適配了完整交互體驗的手機。
除了顯示時間、通知等實用信息,這塊3英寸的背屏可以當作自拍的預覽框,拓展了大部分主流App的交互場景,既是一塊屏幕,也是觸控交互邏輯的大幅度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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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17系列的“妙享背屏”
小米17系列開售后,最貴的Pro Max機型反而打破了今年國產手機全價位段首銷全天銷量和銷售額紀錄,在小米17系列的銷量結構中占比超過50%。再次說明了一個道理:
用產品的人和教公司做產品的人,很可能是完全沒關系的兩個群體。
消費電子是個參數和體驗說話的地方,產品定價會倒逼廠商在底層技術上投資,才能形成被市場接受的“技術溢價”。
和蘋果前后腳開發布會,在對銷量影響最大的銷售首月正面交鋒,哪怕對僅僅五年前的小米來說,也是件不太敢想象的事。
超級工程
2020年,小米長江產業基金投資了一家名叫“盧米藍”的材料公司。后者主攻OLED屏幕材料,這一領域長期由海外公司壟斷。在手機市場,只有蘋果能拿到高度定制化的發光材料。
當時盧米藍已經做出了紅色發光主材的樣品,但遇到了“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供應商需要終端訂單才能量產,終端覺得不能量產所以給不了訂單。
可能是名字里帶米的原因,在被一圈終端廠商拒絕后,盧米藍進入了小米的視野,繼出手投資后,小米又與盧米藍成立聯合實驗室,開始攻克新材料的量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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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盧米藍聯合實驗室揭牌
經過兩年多的研發,實驗室成功實現了發光效率82.1cd/A的紅色發光主材的量產,在脫離進口依賴的同時取得了性能的領先,成功應用于小米17系列,使得屏幕能耗表現超越iPhone。
在兩個多小時的年度演講和產品發布中,搭載這一新型材料的M10屏幕發光技術露臉時間不到20秒,卻能解決一個重要問題:能耗。
如果只是在手機背后貼一塊屏,華強北的動手能力就能做到。但小米的“妙享背屏”包含主屏幾乎所有的交互功能,由此帶來了一系列技術難題。
屏幕是手機最耗電的零部件,多出來的一塊屏幕模組會大幅提高手機整體能耗,借助國產紅色發光主材的應用,小米成功提升了OLED面板的能效表現,避免了手機續航的犧牲。
減少屏幕能耗是節流,提高電池容量則是開源。
增加電池續航一般有兩條技術方向。一是形態,即通過模組設計提高空間利用率,把內部空間盡可能讓給電池。二是材料,即在負極增加硅含量,提高能量密度。
小米的思路是“我全都要”,小米17Pro/Pro Max采用了L型疊片電池封裝設計,讓電池盡可能貼合手機輪廓,覆蓋更多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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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系列的L型封裝電池
異形電池由于模組設計非標,形狀不規則,量產難度非常大。蘋果曇花一現的12寸MacBook產品線就出于輕薄的訴求,采用了異形模組方案,內部空間幾乎被電池填滿,堪稱工業藝術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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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cBook 12的內部設計
在材料環節,“往石墨負極里摻硅”一直是行業主流做法,但硅材料在充放電過程中會膨脹收縮,膨脹率最高300%(碳材料為16%),極容易破碎和粉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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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多次充放電循環后的硅負極
由于硅在理化屬性上的先天不足,主流大屏直板機電池的硅含量一直不高。小米在新機型中采用了球形硅負極方案,壓縮了硅材料的顆粒度,將硅含量做到了16%,大幅提高了能量密度。
得益于材料和形態兩個環節的同時突破。小米17Pro Max的電池容量高達7500mAh,是字面意義上的行業天花板水平。
很長時間里,輿論對“高科技”的認知集中在科研專利的獲取。但在精密制造這個語境下,能不能量產,良率有多高,反而是難度更大、含金量更高的復雜命題。
如果只生產一塊L型電池,大部分電池廠商都能做出來,但這樣的電池只有“展示”和“匯報”的功能,除了浪費工程師的精力,幾乎沒有任何作用。
既要大規模標準化量產,又要控制生產成本,材料配比和模組結構怎么微調,需要產業鏈上下游反復試錯改進。小米的L型電池首次試產時,良率一度讓人看不到量產的希望,經過反復的工藝改進,才實現穩定量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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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11Ultra和小米Mix Flip都采用過相似的方案
換句話說,“妙享背屏”看上去是心血來潮的產物,但實際上是全面屏替代實體按鍵,折疊屏帶來全新交互邏輯后,對手機交互邏輯的全新探索,是一個連貫的過程。
另一方面,小米在背屏研發過程中突破的創新技術,也能借助龐大的產品線實現技術的“平臺化”,讓研發成果不斷復用。
小米17系列發布恰逢蘋果踩爆牙膏,但無論是120Hz的刷新率,還是iPhone首次“破5”的電池容量,似乎都是在安卓陣營的步步緊逼下,對自身長期短板和市場表現的應激反應。
貌似一蹴而就的成功永遠有跡可循。小米17系列看似突兀的背屏,承載著10億元的開發成本,5年上千億的研發開支,和一家公司對創新能力近乎偏執的追逐。
直面代價
2020年小米十周年演講,雷軍一口氣講了四個小時,用代表性的仙桃口音罕見承認小米芯片研發“走了一些彎路”,講起蘋果和華為時說,“我承認我不如他們,大家同意嗎?至少我今天不如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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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軍在小米十周年主題演講
時值小米營收突破2000億,成為歷史上最年輕的財富500強公司,手機業務全球前三,在印度持續保持第一,在歐洲取得了第二[3],經營指標蒸蒸日上。
但向前一步,蘋果、三星、華為三座大山橫亙在面前,一個是消費電子市場的圖騰;一個是產業垂直整合的典范,一個是中美科技競爭中被托舉起的旗幟。每一個都是小米的榜樣,也都是令小米窒息的對手。
如果小米只想成為一家經營健康、回報穩定的消費電子公司,那么小米創業十年的成績堪稱商業奇跡。但翻開商業史,和描摹高科技產業歷史坐標的那些名字相比,小米取得的成就幾乎不值一提。
抱著小富即安的心態止步不前,小米離那些榜樣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遠。但僅僅靠利潤率微薄的手機和IoT產品孤注一擲,面對的失敗風險和潛在代價不可估量。
十年以降,小米向何處去?
壓力與迷茫推動了小米內部進行了創業十年集中大反思,經過長達半年多的反復討論[3],形成了一系列可量化的發展規劃和公司層面的集體共識。
何為共識?它要對公司的經營決策起到牽引作用,必須清晰準確。它又要同口號般簡單而直接,不在繁復的信息傳遞中變形。小米討論的成果最終提煉成了一句話:
小米要從互聯網公司,變成一家硬核科技公司。
創業的第一個十年,小米用爆款模式和互聯網思維改變了制造業的樣貌,“互聯網七字訣”是那個時代的天道酬勤牌匾。但在硬核科技這個語境下,小米是個摸著石頭過河的學生,該啃的硬骨頭,一個都不能落下。
2020年后,小米定下了“未來5年研發投入超過1000億元”的基本原則,面向自主知識產權的核心技術和面向未來的顛覆式技術大規模投資,涵蓋多個垂直領域,最重要的有兩個:汽車和芯片。
作為汽車工業的新兵,小米在汽車業務上選擇了和消費電子業務完全不同的研發策略,上來就瞄準電機、電池、汽車電子等關鍵技術的攻堅,實現對核心環節的掌控。
芯片領域,小米通過在邊緣芯片上積累的開發經驗,立項之初就錨定“旗艦性能”和“先進制程”兩項設計目標,在第一代產品上就投入了135億開支。
似乎命運使然,硬核領域的攻堅起步,迎來的反而是四面楚歌般的市場環境。
公開亮相的汽車業務充斥著幾乎一邊倒的質疑;秘密行進的芯片業務推動了社交媒體上充滿戲謔的迷因,2022年,兩個百億規模的投資都未見曙光,小米營收罕見下滑,公司市值更是跌倒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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錘煉一個水手的東西是他所經歷的風暴,鍛造一家公司的關鍵,始終是它在低谷中堅持的信念。不久前的年度演講,雷軍用一頁一閃而過的幻燈片,勾勒了當時的心境:
10年后,是會為公司賬上多了幾百億而慶幸,還是會為小米永遠失去芯片業務而后悔。
在大部分人都把票投給前者的時候,小米給出了相反的答案。
持續創新
2024年5月,經歷漫長研發階段的玄戒O1一次流片成功后順利回片,走完了研發周期的最后一步,雷軍和幾位公司高管陸續接到了工程樣機打來的電話。
伴隨玄戒O1成功點亮,小米成為了全球第四家具備先進制程SoC研發能力的公司,填補中國大陸在3nm制程芯片設計領域的空白。
同一時期,小米首款量產車小米SU7開啟交付,產能不足反而成為瓶頸。當時恐怕沒人能預料到,SU7在市場創造的幾乎所有記錄,都會被第二年上市的小米YU7打破。
按照CounterPoint的統計,2024年,小米在600美元以上的高端手機市場出貨量同比大漲55%,小米SU7銷量連續9個月超過Model 3,其中SU7 Ultra更是斬獲2025上半年售價50萬以上轎車、純電銷量雙第一。
小米“啃硬骨頭”的第一個五年,幾乎沒有人能否認,小米已經成為了一家具備持續創新能力的公司。
何為“持續創新能力”,其內核是“定義能力”與“牽引能力”。
所謂定義能力,舉個不恰當的例子,A品牌可以采購最頂級的零部件組合成產品。但B品牌可以自行規劃技術方案,指揮供應鏈完成技術實現,由自己完成技術和產品的“定義”,創造全新的用戶體驗。
蘋果的優勢有自成一家的軟件生態,有Apple Silicon壯觀的芯片產品線,也有別具一格的審美,但這些能力無法構筑一家3.8萬億美元市值的消費電子公司。
定義能力是蘋果最核心的競爭力。2007年的iPhone是其淋漓盡致的體現,Vision Pro雖然市場表現不及預期,但不妨礙它是一款難以模仿、難以超越的技術杰作。
2020年后,小米不僅在汽車、集成電路、人工智能領域積累了一系列技術成果,還通過一系列產業投資,與產業上下游共同研發,帶動了整個產業鏈向高附加值環節的爬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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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高端化戰略五年的階段性成果,小米17系列集成的電池、面板、影像光學等環節的一連串新成果,便是這種“定義能力”的體現。
而“牽引能力”則是在定義能力的基礎上,對整個產業的帶動作用與影響力。
2023年4月,日經采訪了前經產省官僚古賀茂名,主題是“豐田電動車為什么做成這個德行”。古賀茂名一針見血的指出,豐田的最大問題是戰略的反復搖擺:
在燃油車、純電車、混動車之間反復不定,導致終端產品技術路線模糊,產業鏈根本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投資。
高科技領域,終端設備始終是產業鏈創新和進步的牽引者。只有終端廠商敢于采用超前的、大膽的甚至奇怪和費解的技術方案,才能牽引上下游的進步,形成對技術的掌控和積累。
從小米SU7 Ultra 1548Ps的馬力,到小米17Pro Max大膽的背屏設計,這些不乏爭論的技術方案,恰恰是一個產業進步的表征。
“持續創新能力”的重點不在“創新”,而是“能力”。構成這種能力的是4.3萬件全球授權專利,位列國內前三的5G標準必要專利,五年翻倍的研發人員規模和超過千億的技術投資。
能力的構筑以產品的落地為表征,產品又會推動業務邊界的拓展,形成一個可持續的循環,帶動整個產業向高附加值領域攀登。
如果一個在列強云集的賽道上創造新記錄的公司,一個以一己之力推動產業鏈進步公司是一家“組裝廠”,那么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高科技公司,或許都有點名不副實。
尾聲
年度演講中,雷軍曾這樣概括小米五年來的變化:
沒有什么不可改變的刻板印象,更不存在命中注定,持續努力,不斷成長,每個組織、每個人都有機會逆天改命。
作為一門跨越地域與膚色的全球語言,高科技產業以智慧、汗水和常人難以理解的風險為表達。對技術的追逐不在于報表里復雜晦澀的指標,而關乎那些濃縮在產品規格和參數背后的精神,如何一次次激勵后來的冒險。
從2020年的迷茫,到2022年的低谷,再到2025年全面迎戰,小米五年來真正的“改變”,在于面對那些看似不可逾越的山峰,用從容和坦然的心態攀登的內心。
技術投資的巨大風險,是高科技公司才會面對的煩惱;坦然接受這些風險和代價,也是高科技公司才能擁有的一種特權。
面前還有高聳的山峰,遠方是野蠻的風暴,只有坦然面對的勇氣,才能換來持續不斷的創新。就像詩人里爾克所寫:
我認出風暴而激動如大海。
全文完,感謝您的耐心閱讀。
參考資料
[1] TPK宸鴻,快、趕、搶,抓住蘋果,天下雜志
[2] 一只iPhone的全球之旅,曾航
[3] 小米創業思考,雷軍
[4] iPhone5變心? 宸鴻為蘋果白擴產,DGNet
[5] 一往無前,范海濤
[6] 向蘋果學習制造,美國制造體系從未外包,林雪萍
[7] The cost of building galaxies (and iPhones),Horace Dediu
[8] China’s Foldables Sell-through Up ~50% in Q1 2024 as Book-type Sales Nearly Double,Counterpoint Research
[9] 春節手機市場iPhone遇冷,折疊手機利潤低迷難以為繼,天風證券
作者:李墨天
編輯:戴老板
責任編輯:李墨天
封面圖片來自ShotDe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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