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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徐倩老師談到“虛幻憧憬”時,我想到兩部小說。
一部是福樓拜的《包法利夫人》,一部是毛姆的《面紗》。愛瑪.包法利婚后立刻陷入對現實的不滿中,不滿于生活的庸俗無趣,不滿丈夫的遲鈍與平庸。而《面紗》中的凱蒂也同樣不滿意丈夫帶給自己的生活現狀,以及不滿意丈夫的平庸和無趣。兩位女性都向往著充滿浪漫激情的愛情以及金碧輝煌的生活。她們都出軌了自己的丈夫,與看似理想的男人發生婚外情,她們都渴望著理想中的愛人來救贖自己。
她們憧憬的與其說是某個具體的人,不如說是愛情本身所能帶來的那種戲劇性的、能將自己從平庸中拯救出來的感覺。遺憾的是她們的情人都棄她們如敝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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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然相反的,是兩位女性最終的結局。愛瑪呈現了活在想象和虛妄憧憬中的人所能走向的某種極端——為了維持虛假奢華而債臺高筑,最終服毒身亡。而凱蒂,親臨了可怕的霍亂發生地,經歷了丈夫的死亡,在絕境里重新尋找真實的自己和屬于自己的意義。她重新認識了丈夫,看到了無趣、平庸背后丈夫的光芒,也借助情人的拋棄最終看清了自己可笑的幻想。曾經的凱蒂死了,一個新生的凱蒂決定揚帆起航,去面對真實的自己與真實的生活。
故事總是令人唏噓,開啟上帝視角的讀者總能輕易為愛瑪和凱蒂做出正確的選擇,但身處故事中的人,為什么會深陷虛幻憧憬無法自拔?為什么觸碰真實是那么不易,甚至要經歷一場“向死而生”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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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而不得”的創傷
9月14日,徐倩老師在深圳的觀影沙龍中,有兩位朋友對徐倩老師說:“我好喜歡你,但是我好像只能遠遠地看著你,我也覺得看著你就很好了,來跟你打招呼我很緊張。”
這似乎在說,喜歡一個人的同時,覺得自己不能與對方走得太近,好像自己喜歡的人是不會喜歡自己的,不會在意自己,自己是會被拒絕的,又或者說自己喜歡的人,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很多女孩也會這樣對待自己,找一個自己并不真正喜歡的人做戀人,真正喜歡的人像天邊一輪皎月,是自己觸摸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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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倩老師說,這種“喜歡但得不到”是一種創傷的感覺。這種感覺,描述著兩種信念。
一種是:我愛的人,往往是不在我身邊的。如果我喜歡一個人,我也會跟他保持距離,這很可能是在重復早年對重要他人強烈的依賴,但這個人不在身邊、無法被依賴的處境。早年曾經歷過長久與父母分離,或者與主要照料人分離,并且沒能得到很好養育的人,成年后很可能就會處在這種感受里。他們也會讓自己所愛的人,與自己保持距離,因為曾經自己愛的人就不在身邊,于是重復為自己制造愛而不得的熟悉感。
另一種是:我愛的人不愛我,他們離開是因為不愛我,不在意我。這是在說,自己無法得到渴望和期待的人,是因為重要的人心里沒有自己,他們有更重要的事,自己是被忽視的,是可以被留下拋在一邊的。有時,這的確是現實,比如父母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需要離開孩子去外地;又或者要忙著帶弟弟,把女兒交給其他人照料。而在現實之外,這種”他們不愛我才不在身邊“的想法也來源于自戀,自戀性地認為是自己的原因,才使父母拋下自己。
這種所愛之人不在身邊,被重要他人拋下的處境,會制造創傷的想法,認為自己不夠好所以沒有人愛自己,所以自己愛的人不愛自己。
徐倩老師提了一個問題:“我們設想一下,如果自己是一、兩歲的小孩,父母離開了我們,我們不得不跟著親戚過活,同時認為是自己不夠好才被父母拋下,在這樣的處境里,我們要怎樣才能存活下來?”
我們會討好,會學會看別人臉色,會知道要討別人歡心,才能在寄人籬下的處境里給自己找一個安住的角落。這是我們能使用的一種現實策略,同時,我們很可能還會使用一種幻想策略,在想象里,自己不在身邊的父母是完美的,是非常愛自己的,是理想的好父母,有很多資源、很多能力,并且幻想著他們會在某一天來接自己回家。
想象里的家十分美好,住在溫暖、明亮的大房子里,父母視自己如珍寶。曾有幼時寄住親戚家經歷的朋友說,每當父母偶爾來看自己時,都是自己最幸福的時光,父母那么溫柔,對自己噓寒問暖,會帶好吃的來,會對自己特別好。那時以為父母就是如此令人憧憬的。后來被接回家后,仿佛從幻想走入現實,真實的家里一地雞毛、滿目硝煙,父母之間沖突不斷,對待自己的態度也變得懶散、隨意、漫不經心,甚至還會橫眉冷對、百般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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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難的地方在于,此前的幻想和某種局部展示構成的假象,與真實反差過于巨大,使人難以接受真實的模樣,也難以放下曾經美好的幻想,這是一種十分割裂的感受。這種美好想象與殘酷現實的切割,來源于一種名為“分裂”的防御機制。
分裂會使我們看待事物時,簡單粗暴地將其分為好與壞的絕對對立。早年間,這種防御非常重要,能幫助孩子在心里保存好媽媽的安穩感受,讓自己能在心里建構安穩的根基。但如果我們早年所處的環境過于糟糕,這種分裂也會被推向極端,變成過度美好的幻想與極其糟糕的現實的對立。這兩個部分之間分裂得越徹底,越對立,打破幻想接觸真實的阻礙就會越大,因為這其間的落差實在太巨大,令人無法承受。這種分裂,很可能會延續至成年,哪怕所處的環境不再糟糕,但依然會蜷縮在幻想里,使用分裂的防御機制抵抗現實。
徐倩老師談到,很多時候我們越是幻想一種遙不可及的美好,就越是在打壓真實的自己。我們要看到自己憧憬的美好背后,可能隱藏對自己的暴力,那是在說:現實的你很糟糕,你還有很多任務沒有完成,很多要求沒有達到。也就是說,內在那個不被自己喜歡的自己,也許從沒被自己真正看過,我們只是學著父母或其他重要他人的態度來對待自己。當我們不被重要的人喜歡時,我們也變得不喜歡自己,而內在那個真實自我的模樣,其實從未被真正看見。在我們有足夠的空間和意愿去看內心的自己時,也許會發現自己沒有想象中那么不堪和丑陋。
當然,這個過程會很不容易,會需要從幻想里出來走進真實里看一看,會觸及很多原始的恐懼和焦慮。如果有意愿也有條件,給自己找一位咨詢師做做精神分析,能使這個過程變得安全、可控一些。同時,這個過程也許會讓我們找到某種途徑,讓真實的自我綻放,煥發出由內而外的自信與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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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訪談:依賴與獨立
在現實生活中,“想象”常常在扮演重要角色。很多時候也許我們不是在和真實的人相處,而是在和想象中的對方相處,有時想象、自我腦補的部分過于自然,無法被覺察到,這會遮蔽我們去看真實關系的細節。關系,也可以被看作投射游戲,而完成投射過程的重要幫手,就是我們的想象。
第一位現場連麥的訪談對象,帶來了自己與婆婆相處困難的議題。婆婆因為某些原因住進了小夫妻的家,即使訪談對象拒絕,婆婆還是住了進來,因為丈夫很需要婆婆提供的照顧。婆婆無微不至地照顧,讓丈夫在訪談對象心里變成了嬰兒。
了解了前因后果后,徐倩老師談到婆婆的照顧里有入侵的部分,以及婆婆的存在使訪談對象被排除在外。徐倩老師還做了更進一步的詮釋:“你與婆婆的關系問題里,有一部分很可能是與老公的關系問題。即使你拒絕,婆婆還是住進來了,你憤怒表示要走,老公無動于衷,好像你與老公的關系并沒有那么緊密。”
訪談對象認為是婆婆的出現,使自己與老公的關系有了變化,但在進一步談論中,對老公的憤怒逐漸顯現。在憤怒的另一邊,是對老公的依賴,同時也有對自己獨立的渴望。訪談對象認為如果自己獨立了,就能夠離開婆婆和老公,可以不再依賴其他人而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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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倩老師回應了一個很重要的解釋:
“你覺得獨立就是要跟老公分開,但也許不是這樣的,跟老公分開不一定就是獨立,而跟老公在一起也不一定就是依賴。獨立與依賴,看的是你內在的嬰兒與你內在父母之間的關系。換句話說,在你心里有一個嬰兒,是很想依賴媽媽的,這個媽媽就是現實中的老公。而你的一些情緒和需要在和媽媽的關系里是被忽略的,這讓你很委屈、憤怒,所以想要離開。但這個離開,是一種行動化的反應,它在說你感受到被忽視了。因此其實你在跟老公的關系里,是覺得內在嬰兒沒有被照顧好的。
這也是為什么你感到與婆婆之間是三角競爭,老公被婆婆搶走了,你就沒有媽媽了。所以,你需要的也許是更多看看自己內在受傷的、被排除在外的嬰兒。”
訪談結束后,徐倩老師談到很多時候我們會避重就輕,這也是在防御。看似是與婆婆的問題,但其實核心是與老公的關系問題。而在訪談對象與老公的關系里,其實呈現的是內在嬰兒想要依賴媽媽,但被媽媽忽視的議題。訪談對象想要分開的沖動里是有恐懼的,但又覺得要真正長大獨立就需要分開,但其實更重要的是去看看內在受傷嬰兒的需要。
我們可以看到幻想在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也許在幻想里,婆婆是制造問題的人,處理了與婆婆的關系就能解決問題,但其實這層幻想遮蔽了真正的問題,讓我們不用去看自己內在的嬰兒正在發出怎樣的聲音。另外,也許在與老公的相處里,在潛意識里把老公幻想成能照顧和滿足自己的好媽媽,婆婆的進入,其實某種層面戳破了這層幻想,使原先隱蔽的問題暴露了出來,也使訪談對象被破處在問題中,不得不來看一看究竟發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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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位訪談對象,也同樣談到了與幻想有關的議題。因為父母關系的動蕩、爭吵,對自己的冷漠和傷害,訪談對象更傾向于待在自己的幻想里,很多人都反饋過訪談對象像是活在自己世界的人。現在訪談對象有一部分想要從幻想中出來,但還有一部分在抗拒從幻想中出來。徐倩老師談到,兩位訪談對象似乎都在強迫自己做自己做不到的事,這并不是改變的方向,而是強迫性重復。
無論強迫自己從幻想走出來,還是想要決絕地離開老公,其實都是在說現在的自己很不好,現在的自己走不出來還沉浸在幻想里,是很糟糕的自己。這種看待自己的視角,這種潛意識對真實自己不滿,幻想著一個更好的自己的動力是需要被意識到的。這不是一種真正的走出來,這依然是一種對自己的暴力。
我再次想到《面紗》里的凱蒂,她被自己親手制造的幻境推到絕境:遠離自己的家人,母親去世,被自己嫌棄但成為自己最后避風港的丈夫也去世了,她被拋在霍亂爆發的地帶,與修女們一起照顧無家可歸的孤兒們。她看見那些虛構的憧憬猶如一層層面紗被撕開,露出真實生活殘酷的模樣,她不得不去看自己內心的恐懼,不得不去聆聽內在嬰兒的聲音。最終她意識到自己憧憬的金碧輝煌的生活是其他人給她套上的濾鏡,她始終走在他人期待的路徑上,追逐的是滿足母親的期待、超越妹妹成為更優秀的存在。
這一切使她發現,向內去看那個真實的自己空空如也,沒有目標,沒有方向,也沒有意義。凱蒂仿佛抵達了精神層面的絕境,也抵達了徐倩老師多次談到的“深淵”。最后,凱蒂在修道院里找到了存在的意義,接納了真實的自我,凝聚出力量,回到父親身邊決定與父親一起踏實生活。小說結尾時,凱蒂發現自己懷孕了,雖然不知道生父究竟是誰,但這并不重要了,她說:
“我希望她是個女孩,我想把她養大。當我回顧自己曾經是個什么樣的女孩時,我深感悔恨,但已無能為力。我要把女兒培養成一個自由且自立的人。我把她帶到這個世界上來,愛她,養育她,不是為了讓她將來和某個男人睡覺,從而依附于他。我希望她是個無畏、坦率的人,是個自制的人,我希望她像一個自由的人那樣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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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徐倩老師談到的,獨立并不表現在行為的決絕上,而是我們越多地看見內在的嬰兒,越多處理內在嬰兒的需要和聲音,這個小嬰兒自然而然就會長大。這時等我們積攢了足夠的力量和底氣,想離開時自然就能離開了,不再受依賴和恐懼的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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