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相百態# 一位初中生家長的焦慮

除了周末和寒暑假以及國家規定的節假日，每天晚上7點到七點半之間，某中學校門外兩條東西并行的大街和連接這兩條大街的南北向馬路邊上，停滿接孩子的汽車和電動車，有的路段最右側車道被轎車停滿，后來的家長只得把車停在馬路中間車道，導致交通嚴重擁堵。家長們無論刮風下雨還是酷暑嚴寒，到點就會守候在校園外面等待自己的孩子走出校門。那些接到孩子的笑逐顏開，還沒接到的只能眼巴巴地等待，焦慮的神情肉眼可見。

某中學是這座城市最好的初中之一，歷年中考被那所聞名遐邇的省重點中學錄取的學生無論是數量還是比例都名列全市初中前茅。
上周某日晚飯后我在沿河風光帶健走，突遇陣雨，于是到路邊黨群活動中心屋檐下躲雨，和一位接孩子的家長聊了一會兒。
這位家長挺健談。他告我，女兒明年將要參加中考，全年無休。每天早上六點不到就起床，凌晨十二點以后才能睡覺。周一到周五在學校上課，晚上回家后是一大堆作業。周末還要上興趣班和補課。
女兒上小學時學習很自覺，成績也很優秀，不需要家長操心。但上中學以后學習壓力明顯增加，加上進入叛逆期，學習積極性和自覺性大不如前。班主任多次與家長聯系，通報孩子情況，要求家長配合學校作孩子工作。母女倆經常爭吵，甚至大吵大鬧，他為此頭痛不已，擔心如此下去母女倆心理都會出問題，非常焦慮。
我建議他和愛人不妨調整思路，不要在學習成績方面給孩子太大壓力，要多培養孩子獨立思考和動手能力。現在高考錄取率很高，孩子參加高考只要能做完全部試卷，即使讀不了一流大學，讀普通本科應該沒問題，再不濟也能讀高職。孩子就算成不了精英，學會謀生技藝能自食其力也不錯，孩子的身心健康比學習成績和班級排名更重要。家長給的壓力減輕了，孩子的精神負擔自然會隨之減輕，壓力釋放了，也許就不會那么叛逆了。
他聽了連連搖頭，說：你講的道理我都懂。但是，現實是如果孩子學習成績上不去，在班上就沒有地位，老師也會更加不待見孩子。如此一來，孩子的精神壓力就會更大，叛逆也會更加嚴重甚至破罐子破摔。
現在各行各業都很卷。學生成績不好，考上省重點中學的人數和占比下降，老師和校長壓力也會很大。老師和學校壓力沒地方釋放只有壓到家長和學生身上。此外，普通大學和一流大學畢業生的就業前景和未來前途大不一樣。現在就業太卷了，連清北的畢業生都不一定能找到滿意工作，聽說連斯坦福博士都考鄉鎮公務員編制。大學畢業如果進不了體制，未來生活就沒有保障。
過去孩子考不上國內一流大學，只要家庭條件不錯，還可以讓孩子出國留學，現在這條路也走不通了。特朗普限制中國學生到美國讀尖端科技專業，普通專業就算讀出來也很難找到合適工作留在美國，回國就更難找到工作。
他最后深深地嘆口氣說：孩子如果一切順利，初中畢業后要念高中，高中畢業后考大學，大學畢業要操心工作。自己和孩子如同被洪流裹挾的泥沙，沒有自己的選擇，明知道路越走越窄越走越難也只能這么走下去。其實，不光是學生和家長，老師同樣沒有選擇，同樣壓力山大。
雨停了，我和這位家長道別，回家路上在思考：教育，是社會的一部分，不可能孤立于社會之外。我們以往對教育的問題，諸如學生負擔太重等往往就事論事，總是迷信行政手段，試圖用行政命令的辦法孤立地一刀切地減負，實際效果并不佳。
學生學業負擔重，固然與人才培養觀念、教育教學理念、高考以及各種評比考核等指揮棒有關，但如果不解決收入分配、選人用人、社會保障等社會深層次問題，如果經濟不能持續健康穩定發展，充分吸納進入就業市場的年輕人，就不可能減輕家長的焦慮，也就不可能真正做到給學生減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