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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歲的李大爺最近遇上了大麻煩。
兩個月里,他莫名其妙地瘦了快20斤,肚子右下方還總是隱隱作痛,疼起來能牽扯到后腰 。家人以為是腸胃出了問題,但李大爺自己心里卻有些打鼓。
他是一個“老病號”,有著幾十年的吸煙史 ,心臟和血管都不太好。早在8年前,他就因為胸腹主動脈長了個巨大的動脈瘤,在體內植入了復雜的人工血管支架 。這些年來,靠著這些支架,他血管里的“不定時炸彈”才得以安穩。可這次,難道是老毛病又犯了?
在家人的催促下,李大爺被送進了急診室。檢查結果一出來,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增強CT顯示,他右側髂外動脈的支架上,竟然鼓出了一個直徑8厘米的巨大“包塊”——醫學上稱之為“假性動脈瘤” 。
這個詞聽起來可能有點陌生,但你可以把它想象成高速公路的堤壩被沖開了一個缺口,血液從血管里漏出來,形成了一個被周圍組織包裹的、不斷搏動的血“池子”。它就像一個氣球,隨時可能“砰”的一聲破裂,引發體內大出血,瞬間致命。
情況萬分危急,必須馬上手術!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一個兇險的敵人
接診的血管外科醫生們神經高度緊繃。他們不僅要處理這個棘手的“動脈瘤”,更要弄清楚它形成的原因。一系列“蛛絲馬跡”讓一個可怕的診斷浮現在他們腦海中——“真菌性動脈瘤”,也就是人工血管發生了嚴重感染。
為什么這么懷疑?線索太“吻合”了:
近期感染史:李大爺不久前剛拔了顆牙,而且沒有用抗生素預防感染 。細菌很可能從口腔進入血液,順流而下,“定居”在了血管支架上。
全身癥狀:體重驟降,是慢性感染消耗身體的典型表現 。
炎性指標:抽血化驗顯示,李大爺的白細胞計數升高,是身體正在發炎的信號 。
PET-CT的“警報”:這是一種能探測身體里異常代謝區域的“照妖鏡”。結果顯示,在李大爺的主動脈和那個巨大的瘤體周圍,都閃爍著刺眼的“高光”,這通常意味著那里有嚴重的炎癥或腫瘤活動 。
所有的證據鏈,都指向了一個結論:李大爺體內的血管支架,很可能已經被細菌攻陷,變成了“膿窩”。
這個診斷的份量,重如千鈞。因為一旦確診,治療方案將極其“殘酷”——要把體內所有被感染的人工血管支架全部取出來,再用自體或特殊材料的血管重新搭橋 。這是一臺風險極高、死亡率和致殘率都驚人的“世紀手術”,對于一位75歲高齡、身體本就虛弱的老人來說,無異于一場生死豪賭。
但如果不做,感染會持續侵蝕血管,最終導致動脈瘤破裂,同樣是九死一生。醫生們幾乎已經準備啟動這個高風險預案了。
手術臺上的意外發現,一張“無關緊要”的送檢單
當務之急是先拆除“炸彈”。醫生們為李大爺緊急安排了微創腔內手術,他們從另一側大腿的血管進入,小心翼翼地穿過復雜的支架結構,成功地在破口處又放置了一個新的覆膜支架,將血流重新引回正軌,那個8厘米的巨大瘤體被成功隔絕了。
然而,手術過程中又生波折。一些血栓(血塊)從病變處脫落,堵住了他雙腿遠端的血管,導致下肢缺血 。醫生們果斷在膝蓋后方切開小口,用一根叫“Fogarty”的取栓導管,將這些堵塞血管的“垃圾”清了出來。
這些取出來的血栓,看上去又黑又硬,像是陳舊性的。按照慣例,這些手術中取出的組織都會被送到病理科,做一次常規檢查 。在當時緊張的搶救氛圍中,這似乎只是一項“常規操作”,沒人指望它能帶來什么驚人的發現。
術后,李大爺被送入重癥監護室,醫生們一邊給他用上最頂級的廣譜抗生素,一邊焦急地等待血培養的結果 。然而,48小時過去了,血培養皿里空空如也,沒有長出任何細菌 。
這讓醫生們感到困惑。難道是“培養陰性”的感染?這種情況也存在,但總覺得哪里不對勁。治療陷入了僵局,所有人都籠罩在“要不要做終極手術”的巨大壓力之下。
遲到兩周的病理報告,顛覆一切的真相
就在兩周后,一份姍姍來遲的病理報告,像一道閃電,劃破了所有的迷霧。
病理科醫生在顯微鏡下,并沒有在那些血栓里找到細菌的蹤跡。相反,他們在血栓的邊緣,發現了一群形態詭異的“不速之客”——大量非典型的大B淋巴細胞。經過免疫組化這種細胞“身份識別”技術的確認,這些細胞的CD20和MUM1蛋白呈陽性 。進一步檢測發現,它們還和EB病毒(Epstein-Barr virus)的感染有關 。
最終的診斷水落石出:纖維蛋白相關性彌漫大B細胞淋巴瘤(FA-DLBCL)。
這是一個極其、極其罕見的惡性腫瘤 。它不是常規意義上的淋巴瘤“腫塊”,而是一種“寄生”在血栓、人工材料等富含纖維蛋白環境中的特殊淋巴瘤 。
真相大白!
李大爺體內的“炸彈”,根本不是細菌感染,而是一個偽裝成感染的腫瘤。他體重下降、炎癥指標升高、PET-CT發光,所有的一切,都是這個“偽裝大師”一手導演的“假象” 。
這個診斷,瞬間讓所有人松了一口氣。因為它意味著,那臺風險極高的血管支架取出手術,完全沒有必要了!李大爺被從死亡手術的邊緣拉了回來。
找對敵人,用對武器
既然敵人是淋巴瘤,那么治療的主角,就從血管外科醫生手里的手術刀,變成了腫瘤科醫生的化療藥 。
李大爺在身體狀況穩定后,開始接受名為“pola-R-CHP”的化療方案 27。6個周期的治療結束后,復查PET-CT,那些曾經在主動脈周圍閃爍的“高光”全部消失了,腫瘤細胞被精準地清除了 。
這個案例給我們帶來了深刻的啟示:
FA-DLBCL是一種極為罕見且狡猾的疾病,它最危險的地方就在于其驚人的“擬態”能力,能完美模仿致命的血管感染 。在臨床上,對于那些有人工血管植入史、出現感染癥狀但血培養又總是陰性的患者,我們必須在腦海里多一根弦,想到這種可能性 。
有時候,一個在手術中被“順手”送去病理科的、看似不起眼的血栓,就可能成為破解謎案的關鍵證據,將患者從一次不必要、且可能帶來毀滅性后果的大手術中拯救出來 。
醫學的魅力,正在于這種抽絲剝繭的探索與永不放棄的追尋。對于像李大爺這樣的患者而言,這張遲到的病理報告,就是他生命航程中最重要的那張“船票”。
參考資料:Geiger JT, Pendleton A. Fibrin-associated diffuse B-cell lymphoma after endovascular aneurysm repair can mimic a mycotic aneurysm. J Vasc Surg Cases Innov Tech. 2025 Jul 9;11(5):101908. doi: 10.1016/j.jvscit.2025.101908. PMID: 40799767; PMCID: PMC123416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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