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2025年，《使女的故事》在跨越八年，播出六季共六十六集后落下帷幕，這部改編自瑪格麗特·阿特伍德的同名小說的劇集，被《好萊塢報道者》稱為“特朗普時代的隱喻”，獲得了眾多媒體和觀眾的贊賞。
《使女的故事》第六季
整部劇在爛番茄上保持了84%的新鮮度，在各個主流社交媒體平臺都有龐大的粉絲社群，來自世界各地的觀眾們紛紛表示他們從《使女的故事》中看到了自己國家的歷史或現實。
作為這部劇的資深劇迷，我深知它的成功正來自于觀眾的深刻共鳴。因此，我想談談我們愛《使女的故事》的四個理由。
歷史的回聲，現實的寫照
盡管《使女的故事》被普遍視為對特朗普時代美國社會焦慮的寫照，它的原著小說卻創作于四十年前。1985年，被譽為加拿大文學女王的瑪格麗特·阿特伍德發表了長篇小說《使女的故事》，它隨即成為反烏托邦文學經典，并在次年被授予當代英語小說界的最高獎項——布克獎。
瑪格麗特·阿特伍德和小說《使女的故事》
中譯版小說的腰封上寫著阿特伍德的創作原則：“這本書里的每一個字，都曾真實地發生過。”
阿特伍德坦言，雖然《使女的故事》背景設定在推翻美國的極權主義政體“基列國”，靈感卻主要來源于歐洲的歷史和現實，包括17世紀新英格蘭清教統治和20世紀60年代羅馬尼亞曾實施的強制生育政策。
上世紀80年代保守主義回潮的時代背景，以及冷戰陰云下東歐社會的肅殺氛圍，也都直接啟發了彼時居住在西柏林的阿特伍德，影響了她對小說世界觀的構思。
早在1990年，德國名導沃爾克·施隆多夫曾將小說《使女的故事》改編為同名電影，并未獲得預期的成功，影評人普遍認為影片單調乏味，與阿特伍德構思的反烏托邦世界觀調性不符，這一早期嘗試的失利使《使女的故事》在此后25年都未再登上屏幕。
1990年版電影《使女的故事》
直到2017年，流媒體平臺Hulu和米高梅聯合推出劇版《使女的故事》，布魯斯·米勒擔任主創，伊麗莎白·莫斯飾演主角“使女”瓊。隨著特朗普贏得大選，保守派和基督教原教旨主義者的聲勢漸漲，自詡“親生命”的反墮胎立法此起彼伏，聚焦女性權利和生殖問題的《使女的故事》成為熱門劇集，話題量一度比肩《權力的游戲》。
敘事和美學的高峰
《使女的故事》設定在出生率急劇下降的未來世界，在社會動蕩中，奉行基督教原教旨主義的基列國通過血腥革命取代了美國。基列國的最高統治者為大主教，每個大主教都有妻子，家中配有一名有生育能力的“使女”、無生育能力的女傭“瑪莎”，以及作為秘密警察的“眼目”。
《使女的故事》第一季
女主角瓊在與丈夫盧克試圖帶著女兒漢娜逃往加拿大時被抓獲，被迫成為使女。劇集的第一季完整再現了阿特伍德原著的大部分內容，聚焦于瓊作為使女的生活——她被迫每個月與大主教發生關系，迫切想要孩子的大主教夫人塞雷娜甚至強迫瓊與家中的司機尼克發生關系。
瓊和尼克逐漸產生感情，后來，有孕在身的瓊被眼目帶走，第一季在她的內心獨白中結束。劇集還原了原著小說中對角色的細膩刻畫，以瓊的內心獨白為主線，展現她在極端的壓迫中試圖生存、尋找女兒和拒絕放棄愛的努力。除了對原教旨主義和男權統治的犀利批判，劇集對人性的細致描摹是打動觀眾的關鍵。
《使女的故事》第一季
在2017年的艾美獎頒獎典禮上，《使女的故事》第一季斬獲了包括最佳劇情類劇集在內的八項大獎，創造了流媒體的歷史。伊麗莎白·莫斯奪得最佳女主角獎，常年陪跑的安·多德也憑借莉迪婭嬤嬤一角首度捧起最佳女配角獎。此外，此劇還橫掃了金球獎等諸多視聽類評獎，甚至被美國攝影師協會雜志譽為“美劇史最佳攝影”，足可見它的業內高度。
2017年，執行制作人沃倫·利特菲爾德與主演伊麗莎白·莫斯領取三項艾美獎
除了忠于原著且精心編排的劇本，幕后的高度配合是《使女的故事》在美學上取得成功的關鍵。長期合作的導演里德·穆拉諾和攝影師科林·沃特金森在開局數集奠定了影像基調：冷峻的色調、“丁達爾效應”打光、標志性的慢鏡頭和人臉特寫、極具視覺沖擊力的構圖讓觀眾立刻沉浸在基列國壓抑的氛圍中。
《使女的故事》第一季
服裝設計師安·克拉布特里帶領團隊設計出極簡而鮮明的使女服——紅袍和白色翼帽的設計靈感源于17世紀清教徒服飾和天主教的修女服飾，據主創沃倫·利特菲爾德介紹，使女裝的紅色是團隊斟酌了五十多種紅色后才確定，力圖在生育血脈的寓意之上將視覺沖擊力發揮到極致。
《使女的故事》第一季
置景也相當考究，第一季有相當部分的場景都在多倫多郊外的Cinespace攝影棚拍攝，沃特福德大主教夫婦家中的客廳、主臥、廚房、尼克居住的車庫以及瓊的使女房均為封頂的場景棚，以盡可能讓演員在表演時體驗到基列國的壓抑感。
《使女的故事》制作內景
亞當·泰勒的配樂融合了后搖和新古典主義風格，宛如警報聲的低音提琴和合成器的混音更凸顯出基列國肅殺恐怖的氣氛。正因如此全情投入的創作和配合，《使女的故事》才生動呈現出阿特伍德筆下極權社會的恐怖感和人物波濤洶涌的內心世界。
從第二季開始，《使女的故事》便是編劇基于原著的拓展，阿特伍德原著開放式的結局為劇版的改編同時帶來了機會和挑戰。
《使女的故事》第二季
不過，主創布魯斯·米勒在采訪中表示，他和阿特伍德保持著長期的溝通，阿特伍德也作為聯合執行制作人列在每集結尾的字幕中，由于第二季和第三季播出時阿特伍德已經在進行續集的寫作，她會告訴米勒不能“殺死”哪些角色，因為她們會出現在小說的續集中。
第二季中，瓊在尼克的幫助下試圖出逃，卻在最后關頭被抓回，整季聚焦瓊的懷孕和生產，結束于她把嬰兒妮可托付給同伴艾米莉，而她自己則為了尋找女兒漢娜毅然留在了基列國，她與塞雷娜的關系也因妮可的誕生而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瓊堅定而充滿共情力的形象為后續劇情埋下了伏筆，也體現了劇集主題從求生轉向反抗的變化。
《使女的故事》第二季
第二季拓展了基列國的世界觀，流放有罪使女和瑪莎的“殖民地”嚴酷而恐怖的環境讓劇集風格更加黑暗。
《使女的故事》第二季
第三季主題的變奏引發了粉絲的爭論，有的人認為瓊作為“大女主”的英雄形象有悖于阿特伍德有意選擇一個平凡的女性作為主角的意圖，但更多人被瓊的決心所感動——在第三季結尾，瓊領導了將上百個孩子帶出基列國的“天使航班”行動，她為了掩護同伴身負重傷。
《使女的故事》第三季
在這一季，我們看到了更多對“自由”的探討：對于瓊來說，自由意味著拯救眾生；而對于塞雷娜來說，她的自由則是不顧一切成全自己的愿望。
《使女的故事》第三季
第四季和第五季雖然被詬病節奏緩慢，但這兩季對瓊逃出基列國后的生活和決定的全景式描繪，進一步證明這部劇的嚴肅性，它遠非“爽劇”，而是現實地展現創傷和極權主義對人性的傷害，瓊在這兩季中的彷徨和搖擺不定，正是所有幸存者的寫照。
《使女的故事》第四季
第五季結束后，受疫情和罷工影響，最終季在兩年半之后才得以播出。不過，最終季的口碑證明了等待的值得。
瓊下定決心繼續與基列國對抗，再次穿上使女服潛入基列國占領的波士頓，組織刺殺推行激進政策的大主教。第九集作為全劇的高潮，濃縮了反抗基列國的行動，以及與瓊聯系最緊密的兩個男人的死亡。作為導演的伊麗莎白·莫斯將這一集稱為《使女的故事》的“血色婚禮”。
《使女的故事》第六季
誠然，在播出后很久，許多粉絲表示仍然沉浸在震驚中，第九集也在IMDb上獲得了全季最高分。大結局這一集則采取了“反高潮”的模式，雖然許多觀眾表示意猶未盡，但主創米勒表示他很早便構思好了結局，“結束即開始”的回環敘事也體現了全劇以瓊的敘述為中心的連貫性。
《使女的故事》第六季
時隔八年，《使女的故事》落下帷幕，“使女”也已從虛構的角色成為美國女性爭取權利的文化符號。
在這八年間，觀眾們不情愿地意識到，劇中的許多情節正在變成現實，基列國似乎與美國的現實不再遙遠。比如，第三季第九集講述一個腦死亡的使女被維持生命直到產下腹中的孩子，而就在今年五月，美國佐治亞州的醫院因反墮胎法被要求保持一名腦死亡的懷孕女子的生命體征。
在此之前，聯邦層面保障墮胎權的“羅訴韋德案”于2022年被推翻，美國的女性權利深陷泥沼。在抗議反墮胎法的動員中，許多美國女性穿上使女制服走上街頭，“使女”也成了特朗普時代女性爭取權利的符號。
2019年，“使女”們參加倫敦的反特朗普游行
未來何去何從？也許《使女的故事》本身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但幸運的是，年近八十的阿特伍德又創作了小說續篇《證言》，Hulu在它出版后不久便購得版權進行改編。
《證言》這部《使女的故事》衍生劇已于今年四月開拍，原班人馬負責制作，包括主創布魯斯·米勒、執導過十余集的邁克·巴克，伊麗莎白·莫斯將任執行制作人。
《使女的故事》續作——《證言》
故事以第一人稱的日記形式穿插記敘了三個女性的經歷——分別是瓊在基列國長大的大女兒，在加拿大長大的小女兒，和莉迪婭嬤嬤——相比《使女的故事》，《證言》更深入地展示基列國內部的權力運行，甚至有許多扣人心弦的間諜小說元素；但不變的是，衍生劇將進一步展現女性的互助、理解和反抗。
這一充滿希望的訊息，便是阿特伍德贈給這個不確定的世界的箴言。
《證言》
《使女的故事》完整報道
請見《環球銀幕》7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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