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要討論組織問題,集權和分權問題就無法繞開。
這幾年對于阿里來說極為特殊,面對日益激烈的競爭以及后起之秀拼多多、抖音電商的步步緊逼,阿里先是采取了激進的“1+6+N”組織變革,試圖通過大力分權讓組織變敏捷,但隨著創始團隊回歸,新管理層又進行了回調,重新進行了集權。
這顯示出這家巨頭在分權與集權、敏捷與聚焦之間的艱難權衡。
文 |浩然
本文為商隱社原創文章,轉載請聯系后臺
![]()
激進變革后的回調
這幾年,阿里可以稱得上是組織變革最劇烈的互聯網公司。
早在2023年3月,阿里宣布啟動“1+6+N”組織變革,在阿里集團下設立阿里云、淘天、本地生活、菜鳥、國際數字商業、大文娛等六大業務集團和多家業務公司。每個業務集團、公司都分別成立董事會,實行各業務集團、公司董事會領導下的CEO負責制。
此項變革意在放權給子業務部門,打破“大鍋飯”模式,子業務條件成熟時均可獨立上市。這在當時被張勇看作是阿里“24年來最大的組織變革”。
2個月后,阿里拋出了一份子板塊的“上市時間表”——阿里云在未來12個月分拆獨立走向上市,菜鳥、盒馬一年半內完成上市,國際數字商業集團啟動外部融資。
正當阿里朝著“分權時代”大步流星前進時,卻迎來了重大人事調整,在阿里擔任了8年CEO、4年董事會主席的張勇退休,巨輪的船舵交給了來自阿里創始團隊的蔡崇信和吳泳銘。
甫一換帥,阿里就明確了“用戶為先、AI驅動”的戰略主線,將資源集中到電商、AI+云,同時收縮外部大量非核心業務及投資。
所以阿里陸續減持了快狗打車、B站、網易云等長期虧損的投資項目,出售銀泰百貨、高鑫零售等非核心資產。
與此同時,阿里宣布暫緩盒馬鮮生IPO,不再推進云智能集團的完全分拆,此后又撤回了菜鳥的赴港上市申請。
而那年年底,已經擔任集團CEO、阿里云CEO的吳泳銘又兼任了淘天CEO,實現了“大集權”。
去年至今,阿里再次進行了力度頗大的變革,總體來看更加集權。
去年11月,阿里成立電商事業群,由蔣凡負責,新電商事業群把此前拆分的淘天、國際數字商業集團,以及1688、閑魚等電商資源重新整合。蔣凡統轄了阿里的國內和海外電商業務。
今年5月份,阿里全面打通內部論壇權限,各個業務的員工時隔兩年又在內網重聚,員工也陸續收到了統一的工牌。
6月23日,餓了么和飛豬并入到阿里中國電商事業群,其CEO均向蔣凡匯報。
至此,蔣凡已執掌阿里幾乎所有具備消費屬性的板塊,算得上是阿里的大半壁江山。
6月26日,阿里發布的2025財年年報中更新了合伙人信息,合伙人總數從26人精簡至17人,39歲的蔣凡不僅是其中最年輕的合伙人,還接替彭蕾成為阿里合伙人委員會成員。
![]()
阿里合伙人委員會相當于阿里的“內閣”,蔣凡與馬云、蔡崇信、吳泳銘、邵曉鋒這些元老級創始人一起行使選舉等事宜,進一步完成了“加冕”。
阿里雖沒有明確取消“1+6+N”模式,但已很少提及,近幾年的一系列動作更是朝著大集團模式發展。
應該說,這幾年對于阿里來說極為特殊,面對日益激烈的競爭以及后起之秀拼多多、抖音電商的步步緊逼,阿里先是采取了激進的“1+6+N”組織變革,試圖通過大力分權讓組織變敏捷,但隨著創始團隊回歸,新管理層又進行了回調,重新進行了集權。
這顯示出這家巨頭在分權與集權、敏捷與聚焦之間的艱難權衡。
![]()
阿里的歷次集權與分權
只要討論組織問題,集權和分權問題就無法繞開。
在阿里26年的發展中,多次通過權力的集中與分散來提升組織效能。
比如阿里在2004年就把支付寶獨立出去,沒有將其綁定在淘寶這一個使用場景上,而是分出去滿足所有需要支付的場景,讓這個本來功能相對單一的工具長成了螞蟻集團,已然是中國在線交易的基礎設施。
還有在2011年,阿里做了一件極為夸張的事:把市場份額占80%的淘寶網拆成三家獨立子公司——淘寶、天貓和一淘,分別找了姜鵬、張勇、吳泳銘這三個厲害的領導者帶三個團隊。
為什么進行如此激烈的變革?
因為當時的阿里對外部環境極其敏感且反應強烈,成為電商霸主的阿里在思考一個問題:電商的未來究竟是B2C,還是淘寶這樣的C2C,抑或是通過一個搜索引擎指向無數獨立站的B2C?
它無法確定,只能通過一拆三的方式把所有可能都拿來進行試驗,三個團隊按照對未來的理解往前闖,相互競爭也沒關系,目標就是把對手干掉。
后來淘寶、天貓都跑了出來,而一淘沒有被市場選擇。
到了2013年,面對移動化浪潮的機會和挑戰,阿里更是大手筆地將集團拆分為7大事業群,被稱為“七劍下天山”,60天后,又繼續把7大事業群拆成25個事業部,事業部業務發展由各事業部總裁(總經理)負責。
這算得上是阿里歷史上最雜亂無章的時期,既有航旅、天貓、聚劃算、B2B這樣的垂直事業部,也有數據平臺、信息平臺等業務共享型事業部。沒有固定打法,沒有規則,甚至連具體的考核數字也沒有。
在互聯網從PC端向移動端遷移的關鍵節點,25個體量小但靈活的作戰單元獲得了更多的權限,從而免受龐大組織的層層牽絆,每個事業部都有團隊專門研究那些剛剛冒出來的新網站、新商業模式,分析是否可以為其所用,或是否會成為其競爭對手。
這次變革使阿里成功邁入移動時代,也產生了菜鳥、釘釘、閑魚等創新類業務,另外通過不斷并購擴張版圖,成為一個生態體系。馬云也是在這次變革之后卸任了阿里CEO。
一般來說,分權程度越高,越能激發出公司的創業精神。但分權也有弊端,25個部門之間都有墻,每個部門自成一派,都在重復造輪子,一旦進行橫向合作就會面臨很大難度,每個部門考慮的永遠都是部門最優,而非整體最優。
于是就造成了效率的下降和系統的不穩定。
所以在2015年12月,新上任的阿里CEO張勇開啟了“大中臺,小前臺”組織架構變革。
中臺就是把給具體業務提供基礎技術、數據支持的部門整合起來,將從業務部門獲得的數據、方法論、技術等沉淀下來,成為標準化的解決方案,然后給前臺的業務部門持續提供支持。
前臺部門由于剝離了沉重的技術包袱,輕裝上陣,去應對和感知市場變化。
如此,等于是把權力進行了再次集中,因為中臺再怎么強大,資源也是有限的,支持誰不支持誰、誰先誰后都需要去申請預算,集團高層會結合各業務線的盈利、人效等指標考慮預算是否合理,以此確定最終的配額。
這對強勢部門和人效高的部門比較友好,但對前期投入大產出小的探索性部門則相當不友好,切斷中臺資源或者遲疑幾個月,戰機貽誤,創新性項目可能就涼了。
此外,中臺凝結的是歷史經驗,而阿里最強項無疑是電商,這使得中臺抽象和沉淀的能力更多考慮的是電商相關場景,與電商近的效果會更顯著。
從2015年阿里推出中臺,到2020年阿里開始分散中臺職能到前臺,將近5年時間里,中臺像一艘巨大的航母支撐著上面無數戰斗機的起降,阿里員工從大約3萬擴張到超10萬,股價從2000多億美元逼近9000億美元。
應該說,中臺帶來的穩定、效率支撐了阿里大擴張時期的發展,使阿里從青春期邁入到了盛年期——管理學家伊查克·愛迪思在《企業生命周期》中把企業的生命劃分為十大階段,在企業從孕育期到青春期過程中需要很大的創業精神主導,但到了企業盛年期,就需要穩定、秩序、效率來發揮特定的作用,從探索“做什么”“為什么做”到告訴幾萬人、十幾萬人“怎么做”,協調一致,制度嚴明。
![]()
但集權和強大中臺的局限性在于,它會抑制破壞性創新的產生。
周雪光教授在《組織社會學十講》認為,在追求穩定、效率的目標下,為了節約信息成本,組織往往在自己最為熟悉的鄰近地域尋找答案,只有在出現問題而無法按已有常規進行下去時才啟動“尋求”新答案的機制。所以組織常常在它最需要變革時反而強化了它的固有結構。
像中臺其實就是在固有歷史經驗里尋找答案,確實高效、穩定,節約成本,但卻失去了破壞性創新的可能。
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1688、閑魚、釘釘、夸克這些創新性業務基本出現在2012年到2016年阿里頻繁大裂變期間。
![]()
圖為阿里2004-2020年重大組織變革策略及產生的創新性業務
(商隱社根據網絡公開資料整理)
還有直播電商,淘寶早在2016年就推出了,那年抖音才剛上線,直到2020年才切入到直播電商賽道,淘寶本具有先發優勢,但在淘寶那里,直播只是作為貨架電商的延續和補充,用來豐富淘寶生態,并非破壞性技術。但對于抖音來說,這就是一項破壞性技術。
還有用來阻擊拼多多的淘特,在固有的組織結構、做事流程和價值體系里僅僅是作為對原有業務的補充,并未作為一項破壞性技術來培育。
到了2020年,形勢所迫,阿里開始打破集權模式,給各大業務松綁,探索更為敏捷的組織形式,比如推動了經營責任制改革,以4大板塊分立實現阿里多元化治理。
后來競爭更為激烈,對手攻勢如潮,阿里在2023年激進分權,推出“1+6+N”的組織大變革。
這其實是為了呼喚已經缺失的創業精神和敏捷性,但從剛才提到的企業生命周期的十大階段來看,此時阿里已經在向貴族期轉變——賬上雖然有大量的流動資金,但企業創新精神微弱,執行下降,更關注形式,企業在長期和短期內都將重點放在“如何做”上,而不是“做什么”和“為什么做”上。
而貴族期其實已經錯過了通過分權激發組織創業精神、延緩企業衰退的最佳時期,最佳時期是在勢頭正盛的盛年期,此時組織對于“做什么”和“為什么做”大多迷茫,創業精神已然微弱,而外部競爭激烈,激進的分權反而容易被崛起的對手各個擊破。
所以不難理解阿里近幾年不斷通過集權對組織進行回調,或許就是通過整合探索組織集權與分權的最佳配比。
這有點像2014年納德拉接手的微軟,當時微軟已經開始衰落了,越來越不被人看好,但這不是因為微軟不掙錢了,相反它非常掙錢。
大多數人不看好微軟是因為,它在移動互聯網時代幾乎無所作為,PC時代微軟有獨霸天下的Windows操作系統,有Office軟件,但在移動時代,蘋果有iOS,谷歌有安卓,亞馬遜有AWS,微軟啥都沒有。
而且當時微軟創業精神也已微弱,內部山頭林立,公司重要資源依然圍繞Windows和Office運轉,大家都在Windows上死磕,企業顯然也步入了貴族期。
納德拉接手微軟后,沒有機械地進行大規模集權或分權,也沒有拿出殺手級的產品,而是更靈活地對微軟進行了梳理和整合,主要就是戰略、文化上進行了集權,而在戰術上進行了分權,頂層堅定、執行靈活、強化協同,從而使微軟從衰退中走出來。
![]()
從來沒有唯一解法
企業的集權與分權問題,說到底就是企業追求效率,跟追求布局未來的可持續性之間,存在著矛盾。
怎么理解呢?
具體說來,一家企業必須提高效率才能適應此時此地的環境,才能生存和發展;但是它的效率越高、對此時此地環境的適應越好,它對未來環境變化的適應能力就越差,它的長期適應能力也就越差。
任何企業都存在這樣一對矛盾,只不過大企業會更突出。
創新有代價,需要面對更多不確定性,投入大量成本,費力開辟成功率很低的第二曲線。
但追求效率也有代價。要實現高效率就要求組織分工明確、各司其職、一環套一環,成功的企業通常也會利用企業文化來強化這種組織關系,使得員工的行為規范化。
但這也意味著整個生產過程把外界的干擾降低到了最低程度,信息基本上被這一結構圈住了,固定的參加人員、固定的討論課題常常排斥新的信息、新的問題。
直接后果就是,企業對外部市場環境的敏感度下降,追求的是延續性技術,而非破壞性技術。
分還是合,選擇效率還是可持續性,什么時候選,持續多久換成另一個,從來沒有唯一解法,考驗的是一個組織的變革能力以及企業家精神。
歡迎與作者交流、探討~
![]()
![]()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