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虛烏有的“90天關稅增加暫停”和貨真價實的股指巨震

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第二次就職至今不過兩個多月，就已屢屢因政策信號釋放紊亂引發強烈混亂，4月7日“暫停增加關稅90天”的“假消息”先瘋傳再“澄清”，卻在不旋踵間給美國投資市場造成了實實在在的巨震。

戲劇性的大混亂

當天美國東部時間10時11分，X平臺上名為“Walter Bloomberg ”（因經常被誤認為彭博社官號而出名，但實際上和彭博社無關）和“@yourfavorito”的小眾金融專業賬戶忽然發帖宣稱，白宮經濟顧問、美國國家經濟委員會主席哈塞特（Kevin Hassett）表示，特朗普“正考慮對除中國以外所有國家暫停追加關稅90天”。這一消息在短短幾分鐘內被多個熱門金融專業賬戶轉發，10時14-20分，國際性財經專業媒體CNBC和路透財經也先后以頭條形式醒目刊發了這一消息。由于兩大專業媒體的權威性，此后一段時間里“90天傳聞”在各網絡社交平臺不脛而走，許多熱門貼還隨附了帶有高盛集團抬頭的“重要通知”貼圖，這無疑更加言之鑿鑿。

這其中CNBC走得最遠：其主播昆塔尼拉 (Carl Quintanilla)在10時14分節目中清晰讀出這一標題，并在屏幕上顯示了帶有這一標題的截圖，甚至召集專家就此進行了市場走勢分析，當然，其中一名主持人小心翼翼地提醒“消息來源不明確”，但“帶題圖加說明”的“專業分析手法”加上CNBC權威平臺“助攻”，一時間更令許多人深信不疑（后來路透財經反省“失誤”時就明確表示，自己是看到CNBC此舉后被“誤導”的）。

然而很快白宮官方賬號很快就在X上發布了“錯了，這是假新聞”（ Wrong. Fake News,）的澄清，并轉發了當天稍早哈塞特在福克斯新聞接受采訪的消息。在這次采訪中他的確被問及“90天”之事，但當時他回避了此問題，稱“我認為總統會作出他想要作出的決定”。

隨即另一位白宮官員也對《國會山報》作出如出一轍的表態，緊接著，特朗普本人親自出馬，在網絡平臺一面揚言“許多國家在和我談”，一面重申“加稅堅定不動搖”，于此同時，一位匿名白宮官員還放出“中國不撤銷報復手段將再加50%關稅”的威脅——倘如此對華關稅將加至102%。

然而這子虛烏有的“90天”烏龍卻在短短幾分鐘內令開盤暴跌4%以上的美國股指短短幾分鐘內飆升翻紅，又在“真相大白”后再度暴跌翻綠，最終又在行情分化和一片混亂中小幅收紅，其中最“亢奮”的階段，股市市值曾在不到一分鐘里漲跌數萬億美元。

這是2012年美聯社推特賬戶因被黑客攻擊而錯誤發布“白宮被炸”虛假消息導致美股劇烈震動以來，美股因“烏龍消息”而導致的最激烈震蕩。

假作真時真亦假

因昆塔尼拉的醒目表現而丟盡專業財經媒體臉面的CNBC事后復盤，一方面懷疑“杠桿寡頭故意制造市場混亂牟取非法暴利”，一面認為“市場的情緒化波動凸顯其對‘特朗普關稅’調整的期望有多么敏感，因為該關碎大大超越了現有任何關稅，并受到全球領導人和商業巨頭的嚴厲批評”。

更有人梳理出“90天”說法的源流：8月6日，曾在去年大選中公開支持和資助特朗普的億萬富翁兼對沖基金負責人阿克曼（Bill Ackman,）呼吁“特朗普應暫停加稅90天，以便能夠談判并解決‘關稅非對等’問題并吸引數萬億美元新投資進入美國”，事實上福克斯新聞采訪中，記者也是就阿克曼的建議詢問哈塞特意見。

但問題顯然絕非這么簡單。

自4月2日“特朗普關稅”落地，立即“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僅中國等少數經濟體，保持觀望、出言含糊，甚至提出單邊對美降關稅、零關稅的卻層出不窮，一些國家政客或明或暗提醒美國“對手是中國而不是我們”，希望美國“專心整中國”從而放他們一碼，有人提出“你們高抬貴手我們幫你們收拾中國”（如加拿大安大略省長福特Doug Ford），個別國家一面給美國產品降稅，一面給中國產品加稅，希望以此“誠意”換來美方“諒解”，更多國家和政客則試圖§“坐山觀虎斗”，希望中美激烈的關稅碰撞兩敗俱傷，自己則待價而沽，無本博利。

“90天暫停惟獨中國例外”可以說正是這些形形色色“當代張伯倫（Arthur Neville Chamberlain）、達拉第（édouard Daladier）”心心念念中的“當代慕尼黑”式“理想結局”：美國對“小兄弟”高抬貴手，而“硬頂”的中國則成為唯一的獻祭。

而特朗普再次上臺后政策的善變及其核心圈信號釋放的混亂，無疑在當前敏感時期成為各種“加杠桿謠言”的催化劑：既然國務卿和烏克蘭問題特使可以在俄烏和談問題上口徑不一，既然特朗普本人在是否對加拿大、墨西哥輸美產品追加關稅問題上多次改口，既然“真新聞”尚且有如此大的不確定性，那么來路不明的“假新聞”也自然會“大殺四方”。

一地雞毛之余也有人懷疑內閣、“西翼”甚至特朗普本人是否多少與“假新聞”的突然“無風三尺浪”有關，各種版本“陰謀論”應運而生，有網友懷疑“是否借此在資本市場逐利”，也有網友猜測“是否因對中國拒絕‘跟牌’不滿而試圖借此對華施壓”。

縱是真的又如何

總算冷靜下來的一些分析家指出，不管“假消息”來源及動機如何，此次風波再次為“唯一的確定性就是不確定性”的“特朗普2.0”揭示出真正的風險和可慮之處。

耐人尋味的是，特朗普宣稱的4月2日“解放日”之后，中國、加拿大、墨西哥等反應相對強硬或冷靜的國家，幾乎都是“1.0”時代曾尋求與其妥協，卻嘗過其翻手為云，覆手為雨苦頭的，而沉浸于“委曲求全”幻夢最甚的，則清一色此前未嘗其“落日條款式談判模式”苦頭，或在“1.0”時代置身事外的。“2.0”時代短短兩個多月的事實一再表明，特朗普“極限施壓”的另一面是“得寸進尺”，“各讓一步天地寬闊”這一協商常規套路對其并無影響，“你讓步就證明我施壓是對的，如果加壓就能獲得更多讓步”才是其根本性的思維模板——這不，搶在“解放日”前宣布給美國產品降稅的越南，在“解放日”不僅“喜提”46%的“對等關稅”，其“解放日”后進一步表示“有話好說”后非但被威脅“你們還有1200億美元對美順差”，而且在4月7日又被當頭棒喝（宣布對輸美鍍鋅鋼產品加征最高88.12%的關稅）。

“1.0”時期的特朗普不惜推翻美加墨生效多年的北美自貿協定（NAFTA）“永約”，代之以定期按美國心意修改的“落日式”USMCA新約，而這個新約還沒撐到“落日”期限就被“2.0”的特朗普再次無情撕毀，甚至，根據USMCA附加條款從加拿大大量進口石油而導致的美國對加貿易逆差，居然成了美對加實施“花式關稅打擊”的首要借口。

由此可見，即便“90天暫停”是真的又如何？特朗普二次上臺后對加、墨的關稅威脅出臺三次，“暫停”兩次，然后呢？90天里充斥的“不確定”將會帶來什么，“不確定”的特朗普能否耐心熬滿這90天，即便熬滿，90天之后又將是什么，在地球每一個角落因虛假的“90天”消息欣喜若狂的人們，真的想清楚了么？

至于以鄰為壑，試圖“禍水東引”，恐怕更是“想得有點多”：中方的回應冷靜、務實、有條不紊，而特朗普一行對此的反應反倒處處透露其對此缺乏足夠的預案和前瞻，再考慮到中國在全球貿易版圖上的比重，“吃瓜群眾”們真的消化得起如此大“瓜”，卻渾不顧忌“兩大之間難為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