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故事的國際化書寫
讀古風長篇小說《歸途》
王 龍
2025年上映的抗戰題材影片中,《營救飛虎》填補了香港抗戰史在銀幕上的空白。然而遺憾的是,由于角色深度不夠、情感表達薄弱等原因,該片票房不盡理想。
幸好,今年著名軍旅作家古風先生出版的長篇小說《歸途》,不僅彌補了這一缺憾,還為抗日題材的國際化書寫,開拓了嶄新的視角與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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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途》 古風著 浙江教育出版社2025年11月出版
《歸途》以1944年美國飛虎隊中尉諾亞駕駛P-40戰機執行轟炸任務時被日軍擊落,墜入香港近郊的山谷后被營救的經歷為線索,以細膩的筆觸、緊湊的情節和鮮明的人物形象,展現了戰爭中的生死考驗、國際情誼與民族大義,兼具歷史厚重感與文學感染力。
作家古風先生曾深入采訪多位東江縱隊成員,是一名香港抗戰的資深研究者,創作過電影劇本《克爾記憶》和長篇紀實作品《港九大隊》,對于這段歷史可謂有著得天獨厚的發言權。這部長篇小說《歸途》是他多年來在這一領域深耕細掘的最新成果。
小說講述的是發生于1944年的真實歷史事件。飛虎隊中尉諾亞的戰機在轟炸香港啟德機場時被日軍擊中,墜于香港觀音山,幸被東江縱隊港九大隊短槍隊發現并營救。在隊長梁波的帶領下,他們穿行山野與敵周旋,突破日軍重重封鎖。面對兇殘追兵與險惡人心,在艱難轉移中,游擊隊與諾亞結下深厚情誼,但也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這不僅是一場驚心動魄的生死逃亡,更是一次靈魂深處的重生洗禮。諾亞親歷了逃出生天的殘酷與游擊隊員的犧牲,于絕境中重新觸摸到生命的溫度,領悟了團結與正義的真諦。小說以真實事件為藍本,敘事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生動地刻畫出港九大隊的英雄群像,譜寫了一曲穿越血色硝煙、照亮人性深淵的生命壯歌。
以真實原型為背景的虛構創作,最具挑戰性的就是如何做到“熟悉的陌生化”。我原以為會讀到一部充斥著炮火連天、悲壯崇高的“宏大”作品,可很快就被那些“不務正業”的描寫吸引住了——在這場生死營救中,讀者通過諾亞的“第三只眼”,清晰地見證了人性的光輝與黑暗。游擊隊員為保護他不惜犧牲生命,土匪為利益出賣同胞,日軍則以暴行踐踏著這片土地。諾亞從最初的驚恐無助,逐漸領悟了犧牲與團結的意義,也在與戰友們的生死相依中找到了新的希望。當他終于抵達東江縱隊司令部,他的旅程尚未結束。那些為了他而犧牲的戰友、那些為自由而戰的英雄,已化作他心中永恒的記憶。他手中的口琴,奏響的不僅是對過去的追憶,更是對未來的期許,是屬于全人類的希望與和平。
我一直有些怕讀戰爭題材,很多作品要么是古典小說的英雄傳奇,要么是架空歷史的戰爭童話,而人物往往成為符號,敘事輕易變成套路,讓人感覺到這些作品寫的是內分泌而不是真感情,既未充分滿足讀者對戰爭的深層解讀,也未深化歷史教育的情感深度,導致“兩頭不討好”。
但《歸途》顯然沒有這么干。
這部小說圍繞美軍飛行員諾亞在香港的驚險求生歷程,巧妙地將國際元素融入抗戰敘事中,拓寬了傳統題材的新視野。《歸途》所描寫的英雄,并非一群完美的形象。諾亞有著“饞嘴中尉”的綽號,總是在飛行褲里塞滿太妃糖、巧克力等零食,跳傘后首先想到的是如何活下去、回到妻子艾米麗身邊,被村民誤引向日軍基地時會慌得像個迷路的孩子。這些非但沒有削弱他的形象,反倒讓我覺得“哦,這才是個真實的人。”
游擊隊長梁波也并非一個“完美”人設,而是一個外表看上去有些像“土匪”的人物形象。但現實中,他卻是一位足智多謀的大英雄。從機場爆破到懸崖開路,從應對日軍清剿到擺脫土匪糾纏,每一次都展現出他的沉著與遠見、冷靜與孤勇。而他對懷孕妻子的柔腸牽掛,對隊員們粗中有細的溫情關懷,都透射出一股充滿反差的個性魅力。
《歸途》不僅是一部關于國際抗戰的史詩,更是一部關于人性救贖的寓言。它描繪了戰爭的殘酷,也展現了個體的光彩。在這場跨越山河、超越國籍的逃亡中,倫敦大學醫學博士出身的江嬌、香港大學出身的隊員彭橋,甚至連海馬幫的土匪邱海等人,都并非全然的正面或者反派。他們在民族大義面前的堅守,在亂世激流中的側影,無不折射出人性的多維與復雜。作者塑造這些“有缺點的英雄”并非刻意為之,而是與戰時香港的獨特環境息息相關,共同構成了一幅真實的中華兒女抗戰圖。
這種于無聲處聽驚雷的“真實感”,尤其體現在對犧牲的描寫上。洪濤為抬諾亞過懸崖,失足墜下時,手里還攥著那根救命的繩子;段大年兄弟一個死于蛇毒,一個倒在日軍槍口下。那種“來不及”的殘酷,寫出了犧牲的沉重,比任何煽情的文字都更扎心。戰爭里的無力,才是最真實的痛。可即便如此,還是有人藏起諾亞,有人接過洪濤留下的滑桿繼續行走。這些“不放棄”的瞬間,讓我想起書中的一句話:“勇敢不是不害怕,而是咬著牙把光傳遞給下一個人。”
《歸途》最令人震撼之處,是它對歷史細節的精準還原。作家古風因為有對東江縱隊數十年研究的深厚功力,描寫這段歷史才如數家珍,游刃有余。1944年日軍對香港的“肅清作戰”、東江縱隊的游擊抗戰,甚至“大天二”偽軍的土匪習性,都有歷史檔案的原型佐證。這種用“腳”行走的田野調查,這種扎根于真實的歷史書寫,讓虛構情節更具時代質感,也讓讀者更覺得有說服力。
然而,真實又并非泛黃的史料堆砌,而是通過人物抉擇賦予人性溫度。當諾亞在空中與敵機纏斗時,他不僅是在為香港而戰,更是在為正義而戰;當梁波帶領游擊隊與偽軍周旋時,他捍衛的不僅是抗日的信念,更是對戰友生命的承諾在真實的歷史中挖掘人性的深度,讓《歸途》在戰爭文學中脫穎而出。
《歸途》的敘事結構也很精巧,兩條故事線索交相輝映:美軍飛行員諾亞的求生之路、東江縱隊港九大隊短槍隊的營救之路。它既展現了個體在戰爭中的渺小與無助,也凸顯了集體力量的堅韌與偉大。諾亞的視角帶著西方人的陌生與疏離,從最初對游擊隊“土匪”印象的誤解,到后來的全然信任,構成了一條重要情感脈絡。而游擊隊員的視角則充滿了本土的煙火氣息,他們憑借著智慧與勇氣,一次次化解危機,讓這場營救行動不再是單一的英雄敘事,而是變成了一場跨越文化的雙向救贖。
《歸途》這個名字本身就意味深長。它表面上寫的是諾亞的回家之路,可讀完才發現,它更寫了無數中國人對精神與良知的“守護之路”——那些沒留下名字的村民,那些犧牲的游擊隊員,那些在烽火里守住善良的人,他們才是真正的“光”。就像尾聲里,艾米麗用紐扣拼成香港地圖,重孫女貝蒂追問祖爺爺的故事,那些逝去的人,沒被時光遺忘,他們的勇氣與善意,正順著故事,慢慢“綿延”下去。
這就是《歸途》最動人的地方:它沒寫戰爭的“大”,卻把“人”的“小”寫得透亮,而正是這些小小的善意與堅守,才撐起了那段黑暗的歲月,也讓我們懂得,和平從來不是天生的,而是因為無數如同我們一樣的凡夫俗子,在烽火歲月中和山河一樣挺立的脊梁,永遠也不曾彎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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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辦公室
文/圖:王 龍(作家,影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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