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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天在活動上遇到了一位許久不見的老同行,作為一個越來越習慣于混跡網(wǎng)絡(luò)世界的老牌社會人,很多所謂“老相識”,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大部分也就是“加微”之誼。但之后基本就是毫無互動。作為一個E人,這種場合下我一般會主動破冰,即使想不起對方的名字,也會歸咎于自己的老年癡呆,然后努力回想我們上一次相遇的場景。然而這一次在我主動打完招呼后,對方卻面露尷尬且稍顯不悅地說:你想不起我名字很正常,你很久前就把我微信刪了。我一愣,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說:哎呀,許久不見的人想不起來是誰可能就隨手刪除了,我可真該死。她也馬上笑笑說:是啊,看來咱們以后還是得多多互相騷擾加強記憶才行。
從短暫的“社死”到瞬間的“回魂”,讓我意識到一件事:今天,我們習慣了用“加微”代替握手,用“點贊”代替問候,但大部分的社交關(guān)系都會在數(shù)字洪流中走散,“零互動”或者“互刪微信”可能是成年人的社交常態(tài),其實談不上失禮。對我和她而言,兩個不那么熟悉的人能笑著面對:是的,我刪過您微信,但這也沒什么,我也沒做錯什么。在我看來,真正的社交自由,不是手機里躺著多少聯(lián)系人,而是敢于承認哪些關(guān)系已經(jīng)不再重要,因為人際關(guān)系本來就應(yīng)該隨著人生階段而自然流動。當然,我也更贊嘆對方的高情商反應(yīng),給我找了臺階,也為自己掙了面子。
這種不會再被“社死感”裹挾帶來的驚喜,不亞于我前幾天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能在紅眼航班上看完一本書。看到這里你可能會說,這就值得顧盼自雄了啊,最多也就說明你到歲數(shù)了,事情經(jīng)歷的多了也就看的開了。且打住,本人雖已中年,也拒絕被“四十不惑”裹挾,那可是人家孔圣人的境界,我小小的腦袋里大大的疑問可還多著呢,遠沒到“也無風雨也無晴”的心境。
前兩天看新一季的《圓桌派》,80后的李誕、蘭小歡與50后的許子東、60后的竇文濤對談,說到如今的年輕人都把“社死”當作最嚴重的失敗。他們怕“朋友圈沒人點贊”,怕“發(fā)言被噴”,即便中小學生也是如此,全世界的孩子們的焦慮,不是因為代際關(guān)系,不是因為升學壓力,而是“每天被陌生人評價”“活在別人的眼光里”。尤其是00后的孩子們,是出生在社交媒體的一代,成長的底色是陌生人組成的網(wǎng)絡(luò)世界和虛擬空間,所以他們的童年相較于我們的童年,上限更高,下限也更低。常有成年人勸誡年輕人不要在意網(wǎng)絡(luò)攻擊和陌生人的惡意,但這可是他們從小的伴生環(huán)境啊,就像從小生活在機關(guān)大院里的70、80 后,就算整天被鎖在家里被告知“不要跟院子里的小朋友一起玩”,也架不住父母們散個步的工夫就能把所有學齡兒童的成績排個榜單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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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談話節(jié)目《圓桌派》
《圓桌派》第八季里,
作家蘭小歡表達了對這一代年輕人的洞察?
所以呢,我們這些來自“雞犬相聞”式熟人社會的中年人來觀察今天在社交媒體中四處游牧的青年人,確實有點白天不懂夜的黑的意思。我們那套“忍一忍就過去"的生存哲學,在數(shù)字原住民的世界里,也不過是刻舟求劍。那些被我們看作“玻璃心”的瞬間,可能是他們的”社交免疫系統(tǒng)”在報警。愁不一定是為賦新詞,emo也未必是無病呻吟,只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但我依然很想說的是,在過去的一個月,有兩位沉寂許久重新亮相的女性帶給了我莫大的驚喜和啟發(fā),也讓我真切見識到,即便身處對她們而言堪稱一塌糊涂的社交媒體環(huán)境,依然敢亮出最“敢”的模樣。
一位是被社媒開除“女性籍”許久的J.k.羅琳,發(fā)長文刀刀見血地指出“成年人無權(quán)在背刺朋友的運動中獲利的同時仍要求得到他們的愛”?,先不說羅琳發(fā)表這篇文章前是否預(yù)料過會被艾瑪?shù)姆劢z和自己的黑粉更瘋狂地圍攻,面對一個年齡可以做自己女兒的對手,完全沒有“以大欺小”的心理負擔,拒絕用“和解”換取流量,堅持要求對方承擔后果,這種“硬剛”的姿態(tài),恰恰是社交媒體時代最稀缺的真誠—— 原諒自己的不原諒,與不和解的自己和解。雖說寬容被奉為美德,但不該讓強行寬恕成為一種對待自己的暴力。這讓我想到植物畫家曾孝濂的妻子張贊英,老人在《十三邀》里哽咽地講到自己最難以釋懷的事,懷孕四個月的時候被人踹肚子導(dǎo)致流產(chǎn),難過到一度想要自殺,然而多年后丈夫卻不斷要求她去和對方和解。直到今天,能看出丈夫這個殘酷的要求給她帶來的傷害已經(jīng)遠遠大過那件事本身。對于每個人來說,有些事情一輩子都沒法和解,也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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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節(jié)目《十三邀》
在節(jié)目中張贊英坦言如果再來一次,
她絕對不會選擇和丈夫一起過?
這種拒絕與痛苦和解的決心不是狹隘,反而是對自己的寬容。另一位,是在本屆金鐘獎意外亮相的小S,這是姐姐大S去世8個月之后,她的首次回歸。盡管依然活人感十足地打諢、毒舌、開黃腔,但是我們都能看出來,小S并沒有完全走出來,但她在非常非常努力地回到大家熟悉的那個徐熙娣,甚至還一同帶回了熙媛的一些印記。她的聲音和笑容讓我熟悉,但她的小心翼翼和舉輕若重也讓我心疼,里面有對姐姐的思念,也可能有對批判聲的顧忌,畢竟我就看到彈幕里飄過“到底還是缺錢了,可以出來消費亡人了”。但是我看到更多的,是小S胸口的一個“勇”,這個曾經(jīng)被姐姐罵“俗辣”(閩南語里的膽小怯懦)的女孩,終于在40多歲開始變得勇敢和擔當。身邊已經(jīng)沒有姐姐保護的小S很清楚,自己作為一個只能將藝人作為終生職業(yè)的人,必須繼續(xù)生活在大眾視野中,繼續(xù)扮演她的角色,哪怕一切只剩消耗情懷,哪怕一切都不再如從前。而我們也知道,她不可能真正地走出來,未來的她也一定會帶著這份沉重的痛感,繼續(xù)扮演她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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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wǎng)友的P圖,大小s兩姐妹同臺的樣子。
小S能夠重新站在舞臺上,她懷著自己的勇氣,
也帶著姐姐的微笑?
當我發(fā)現(xiàn),雞湯永遠成不了解藥,解藥有可能來自猛藥,我就接受了自己的不原諒、不和解、不寬容,甚至不自洽。如果你明白這種感覺,就一定能看懂我非常推崇的電影《海邊的曼徹斯特》里主人公的那份“喪”,李拒絕了他人的原諒和與自己的和解,而選擇用余生困在自責的牢籠中,帶著傷痕繼續(xù)前行,這并非懦弱,他的”不和解的權(quán)利”是對創(chuàng)傷最真實的尊重,也讓我們深刻地看到了創(chuàng)傷的不可逆性與和解的局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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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美國電影《海邊的曼徹斯特》?
薩特說“他人即地獄”,但別忘了后半句——“我們也是他人的地獄”。我們每個人,既是受害者,也是他人地獄的制造者。就像作家蘭小歡所說,這代年輕人的痛苦在于“用真實的情感,經(jīng)營著虛擬的社交關(guān)系”。而擁有不原諒的勇氣,也恰恰是我們的生命對于復(fù)雜性的誠實回應(yīng)——畢竟,并非所有故事都需要圓滿的句點。所以,當你不想放下一切的時候,也請放過自己的度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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