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稱與諱稱

古人在交往的過程當中比較講究“禮”，所以一般不直呼其名，而會用尊稱來稱呼。咱們剛剛前面介紹的稱字、稱號、稱官、稱地望，都是表達對對方尊重的一種表現。除此之外呢，還有一種稱呼方式，就是在稱謂前面加“尊”“賢”“令”等等。《顏氏家訓》當中就說：“凡與人言，稱彼祖父母、世父母、父母及長姑，皆加‘尊’字；自叔父母已下，則加‘賢’字。”就是在對稱呼進行規范。除了上述兩種，還有第三種，就是一些專門的通用尊稱。書中主要講了幾個比較有代表性的，比如“公”“子”等等。

在古代，“公”往往被用來表示尊稱，不過在漢代，“公”的用法最為特殊。在漢代，父親可以稱兒子為“公”，帝王可以稱丞相為“公”，老師可以稱弟子為“公”，甚至你對對方抱有不敬、想要罵人時，也可以稱對方為“公”。比如說《史記·淮陰侯列傳》里面就有一句話叫“公，小人也”。由“公”演變出來的尊稱有很多，比如“太公”“明公”“主公”“相公”。“相公”一開始是用來稱呼以丞相封魏公的曹操的。后來成為對男子一種普遍的尊稱。到明清的時候，它的使用面變得相當廣泛。比如今天我們翻開清代小說《品花品鑒》，會發現當時會把社會地位并不高的唱戲賣笑者也稱為“相公”。到了清朝后期，“相公”甚至成為男妓的稱呼。類似的，還有“先生”。從古至今，“先生”都是尊稱，可是到后面，它的使用范圍越來越廣，以至于濫用。清代的王應奎都曾經感嘆說，什么人都可以稱為“先生”。到了清末，上海等地的名妓也都被稱為“先生”。

再說“子”。早在先秦時期，“子”就是上至諸侯、下至平民均可使用的稱呼。跟“子”相關的稱呼有“夫子”“君子”“公子”等。有意思的是，“公子”本來是貴族之子的意思，這里頭包括男性，也包括女性，等到后來，“公子”的使用范圍也同樣變得越來越廣，凡是有權有財的年輕人都可以稱為“公子”。除了“公”“子”“先生”之外，書里還介紹了“大人”“丈人”“足下”“長者”等稱謂，我就不一一列舉了。

總的來說，相比較我們現在，古人在稱呼問題上，你可以說是更繁復，也可以說是更周到。跟我們現在相比，古人在稱呼上還有另外一個比較有意思的特點，就是需要避諱的地方很多。比如《公羊傳》當中就說過一句話，叫“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這句話本來的意思是說，我們要對尊者、親者、賢者的過失避而不談，給他們遮掩。但這種掩蓋跟后來的避諱是同出一源的，這句話被借用來概括避諱，也就是說，凡是尊者、親者、賢者的名字，我們都要考慮避諱。

避諱這種現象最常見的就是避帝王的諱。比如唐代著名史學家劉知幾，他還在世的時候，因為需要避唐玄宗李隆基的“基”字，所以不能稱名，只能稱字，就稱為劉子玄。那到了清代，因為要避康熙帝玄燁的諱，又把劉子玄改成劉子元。類似的還有宋代著名政治家文彥博。文彥博本來是姓敬。因為他曾祖父那會兒的皇帝是后晉的高祖，叫石敬瑭，需要避“敬”字的諱，所以就改為姓文。等到后漢的時候，朝代更替了，所以又重新改回敬姓。但是，我們知道，五代政權更迭得十分頻繁，五代之后是進入了宋朝。到宋朝的時候，因為宋太祖趙匡胤的祖父叫趙敬，所以文彥博的祖父又必須避這個“敬”字的諱，又改為姓文。

很多因為避諱而改的名，最后被后世沿用了下來，它的本名后人反而不熟悉了。比如說在戰國時候有個官名叫“相邦”，但到了漢朝，因為要避劉邦的諱，就不能稱“邦”，只能稱“國”，就改為“相國”。又比如，劉邦的皇后呂后，她的名字叫做“雉”，所以當時一種叫“雉”的動物就必須改名，就改成了“野雞”，這個稱呼一直沿用到今天。避諱有時會給后人造成誤解。比如書中提到一處記載，叫做“大唐武德中，太宗圍王充于東都，王充勢窮”。這個太宗指的是唐太宗李世民，那個王充是誰呢？我們知道漢代有個大哲學家叫王充，但這里的王充其實是指隋末唐初赫赫有名的王世充。因為要避唐太宗李世民的“世”字，所以就把王世充的“世”字給去掉，變成王充。

你有沒有疑問，就是說，皇帝的名字全天下都要避諱，但有些皇帝的名字，就是很容易出現在我們日常用語當中，比如說李世民，這個“世”和這個“民”不就是非常常用的字嗎？面對這個問題，古人是怎么去解決的呢？其實啊，古代的一些比較開明的帝王也會對這個事情采取一些措施，來減少麻煩。畢竟，一個皇帝的避諱，不僅牽涉天下臣民，還要牽涉到一些古籍的改動。所以唐太宗李世民在即位前夕的武德九年就下令說，如果只是出現“世”或者出現“民”，就不用避諱，除非出現“世民”兩個字連在一塊才需要避諱。還有一些皇帝是通過改名的方式，把自己名字改為相對來講比較不常見的字，來減少這種大量避諱的麻煩。最早采用這種方法的就是漢宣帝，他本名叫劉病已，后改名劉詢。包括剛剛講到的宋太宗趙光義，他即位之后改名為趙炅，然后下詔說，“光義”二字，今后不需避諱。孝宗、理宗、度宗等等，他們都是在即位后就改個名，用一個生僻字來當名。

總的來講，古人這個避諱的文化是始于周，成于秦漢，盛于唐宋，弛于明清。也就是到明清的時候，大家就越來越不去講究這個事情了。而且，避諱從來都不是嚴格執行的，哪怕是在避諱最盛的唐宋時期，也有很多不避諱者的存在。不避諱者只要不過分招搖，官府就很難發現。所以我們在文獻當中，也經常會看到一些不避諱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