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春秋小歷 我是歷史其實挺有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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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橋驛)
公元960年正月初三,趙匡胤率領大軍離開開封,北上御敵。
敵人,是北漢和契丹的聯軍,根據軍報說,他們出現在了鎮州和定州,鎮州,今天的河北正定,定州,今天的河北定州。
實際上,就在正月初二,在趙匡胤的指揮下,慕容延釗已經帶領先頭部隊出發了,初三這天,趙匡胤帶的其實是中軍和后軍。
大軍從開封出發,走了二十多公里,到了一個叫做陳橋驛的地方,暫時休息。
當晚,在趙匡胤的軍中,一個叫做苗訓的普通士兵在軍中和別人說,自己看到了“日下復有一日”,就是說這哥們能看到兩個太陽。
這是什么意思?從來都是天無二日,國無二君,苗訓所說的兩個太陽,其實分別指的就是幼主柴宗訓和趙匡胤。
苗訓這么一說,大家紛紛起哄,說這是天有異象,天命所歸,那在這個時候,軍中有一些趙匡胤的親信就開始大量的散播議論:
《宋史·第一卷》:諸校露刃列于庭,曰:“諸軍無主,愿策太尉為天子。”
現在柴氏皇帝年幼,難以親政,我們為國家效力,上陣殺敵,皇帝又怎么會體恤我們?倒不如擁立趙匡胤...
將士們的情緒很快就被煽動了起來,趙匡胤這個時候還在軍帳中飲酒,剛喝完,已經睡著了,他弟弟趙光義和親信幕僚趙普一看時機已到,立刻就把事先準備好的黃袍披到了趙匡胤的身上。
生米煮成爆米花了,將士們一看,齊齊下拜,高呼萬歲,都要擁立趙匡胤做皇帝。
吵吵嚷嚷之間,趙匡胤醒了過來,一看好家伙,黃袍已經披上身,山呼海嘯間大家都擁戴自己做皇帝,他的第一反應不是興奮,開心,而是非常的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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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袍加身)
如果說這一切不是趙匡胤等人計劃好的,那么這其實是一種正常的心態。
我們假設,趙匡胤是一個純臣,是一個忠臣。
那么,在儒家理論中,以下犯上,篡奪君位,哪怕這種行為是被動的,那也是十惡不赦的罪名。
他趙匡胤曾是世宗柴榮最信任的臣子,死之前把你送到都點檢的位置上,那就是盼著你保著幼主,如今你卻要奪走柴氏的江山,這在道義上是極大的污點。
對于一個真正忠于君主的人來說,你讓他當皇帝,還不如讓他自殺,他是會非常害怕自己身敗名裂,遺臭萬年的。
這是其一,還有其二,那就是表面上看起來趙匡胤這是撿便宜了,是做皇帝了,但這場變故的內核,其實是一場兵變,而且是隨時有可能失控的兵變。
身經百戰的趙匡胤太知道一旦軍隊失控將會是什么樣子了,將士們擁立自己,不是因為自己是型男,自己招人稀罕,而是因為五代時期就是這種風氣,士兵們無論擁立誰,為的都是他們自己的富貴。
如果他能駕馭軍隊,那他就能做這個皇帝,可如果他駕馭不了軍隊呢,他會成為什么?他會成為驕兵悍將的傀儡。
其三,如果不仔細看史書,而只是通過看電視劇和讀小說來了解歷史的話,我們很容易就把殘酷的歷史給審美化。
比如,古代的戰場,被拍的是旌旗招展壯懷激烈,卻很少會展現殘肢斷臂,內臟橫流的血腥一面。
比如,古代的宮廷生活,動輒就是華服美器,亭臺樓閣,可卻少了無數宮女下人卑微凄慘的命運。
包括一些歷史人物,尤其是帝王將相,往往是由明星來飾演的,他們顏值高,長得帥,又被賦予一層主角光環,試問,誰不會對一張英俊美麗的臉龐產生共情呢?在這種情緒中,觀眾就很容易美化故事中男女主角的行為,哪怕是暴行。
歷史本來是復雜的,混沌的,且充滿偶然的,但是文藝作品在演繹歷史的時候,需要清晰的矛盾沖突和因果報應,它不可避免的會去簡化歷史,把歷史變成簡單的忠奸對立,變成愛情故事,變成個人奮斗史,說白了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兒。
我們和歷史之間還隔著一層由時間構成的安全紗,作者曾經看過一部分,當然是很小一部分的影視作品,它們把歷史上的苦難,比如饑荒,屠城,奴役等等放到了熒幕上,變成了一種可以被欣賞的“悲劇美”。
誠然,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們為角色的命運唏噓落淚,我們悲傷,難過,憤慨,但是這種情感是安全的,短暫的,電視看完了,電影放完了就可以抽離,可真是歷史上的受害者,他們所承擔的,是絕望的,持續的,沒有任何美學意義的痛苦。
扯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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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祖 趙匡胤)
但作者想說的是,就如我們看待一場兵變,一次黃袍加身,一次成為皇帝的機會時,不應該只覺得,啊,這太酷了,這太帥了,這也太好了,這真是傳奇啊,我們也應該理解,極端環境下人性的黑暗以及個人在面臨選擇時所處的困境。
當然我們不必理解趙匡胤,因為趙匡胤他就不是一個純臣,他驚慌失措,堅辭不受,完全是在進行有條不紊的表演。
他必須要表現出被動,無奈,甚至是被逼迫的,這樣他才能擺脫亂臣賊子的形象,他必須要堅辭不受,將士們也必須一遍一遍的用近乎于強迫的方式把他推上皇位,只有這樣,兵變才是合理的,才是眾望所歸。
我們看推辭到最后,趙匡胤說了這么一句話:
你們自貪富貴,立我為天子,能從我命則可,不然,我不能為若主矣。
你們貪圖榮華富貴,非要讓我做天子,那么你們如果聽從我的命令,我可以做這個天子,如果你們不聽,我就實在難以從命。
其實,這趙匡胤心里就已經是美死了,大家給他臺階,他就已經是下來了。
眾將士一聽趙匡胤這么說,都俯首稱是,說那肯定的,你說怎么辦,咱們就怎么辦。
很有意思,趙匡胤是這么說的:
第一,既然我做了皇帝,那我現在就要帶著軍隊返回開封,回京之后,大家對太后和幼主不能無禮,不能驚動她們。
第二,對朝廷的公卿百官士大夫,也不能驚動,更不能侮辱他們。
第三,不許搶劫,不許生事,不許滋擾百姓,各級士卒必須要服從上官的命令。
如果做不到以上三點,那我堅決不做皇帝。
可以看得出來,趙匡胤對于這場兵變應該是謀劃許久了,他思路清晰,有條不紊,這約法三章約得明明白白的,很顯然是提前就準備好了。
全軍貫徹落實了趙匡胤的章程之后,大軍返回,往開封走。
而神奇的是,就在趙匡胤率軍返程的路上,定州和鎮州方向北漢和契丹聯軍,主動退軍了。
只能說,這也太主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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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周的終結)
大軍從陳橋驛南下,首先抵達的是開封外城最便捷的入口,也就是陳橋門。
讓趙匡胤沒想到的是,陳橋門的守軍聞之兵變,他并不買趙匡胤的賬,他效忠后周,拒絕打開城門。
正常來說強攻就可以了,但趙匡胤約法三章的目的就是希望可以實現和平兵變,所以他沒有強攻,而是立刻向西移動,到達了不遠處的封丘門。
封丘門的守軍就比較拉胯了,看到趙匡胤大軍到此,一部分嚇的逃走,一部分趕緊拿鑰匙開門,把趙匡胤迎了進來。
進了封丘門,就等于是進了外城了。
在進入外城之后,最近的路線是直接往南走,從景龍門或者安遠門進入,正常人都會這么走,但趙匡胤做了一個十分奇怪的決定,他開始率領軍隊沿著外城內側向東行進,他繞過了半個開封城,一直繞到了內城東側的仁和門。
干嘛舍近求遠呢?趙匡胤當然不傻,只因為景龍門和安遠門很有可能不給他開城門,遲則生變,他必須選擇最有把握的城門,仁和門是他的好兄弟王審琦負責的,自然是人到門開。
從仁和門進去,就是內城,而從內城到皇城里,也有很多門,趙匡胤沒有猶豫,他選擇了左掖門,干嘛選左掖門呢?同一個道理,左掖門的守軍統領,是他的好哥們石守信。
那通過趙匡胤返回開封的這個路線來看,其實陳橋兵變很有可能比我們想象的計劃的還要早,都不是大軍出發之后策劃出來的,可能趙匡胤還沒出發呢,義社十兄弟們就商量好了。
進入皇城之后,趙匡胤首先返回了自己的公署,還把黃袍給脫了下來。
這是至關重要的一步,現在他不要見太后,也無需見皇帝,但他必須見兩個人,這兩個人就是宰相范質和王溥。
趙匡胤明白,他的軍隊可以控制開封,甚至可以殺進皇宮,但這就意味著流血和破壞,五代時期這樣的兵變政變屢見不鮮,同樣以這種形式而建立的政權,也容易被下一次兵變政變推翻。
軍事勝利不等于政治勝利,宰相是文官系統的領袖,是國家的日常運營者,只有獲得他們的首肯,才能獲得整個后周行政系統的普遍好感。
有人說好感有什么用?
太有用了,士大夫們如果愿意接納你,繼續為你工作,那么就代表著稅收,法令,人事任命等國家機器可以無縫的,和平的過渡到新朝,最大限度的減少動蕩。
宮闕的輪廓在破曉前的墨藍里切割出沉默的剪影,都點檢公署內,燭火搖曳。
他一生戎馬,卻從未有一場仗像此刻這般,讓他感到血脈賁張的真實。
當兵戈的指向從忠君的教條變為胸膛里滾燙的野心,當征伐的理由從朝廷的調令變為個人命運的呼吸,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四肢百骸奔涌。
他不再是為金鑾殿上那張隨風倒曳的龍旗而戰,不再為那些在奏疏間翻滾,在唇齒間更迭的忠奸名節而戰,他是在為自己腳下這條只能向前,不容回頭的帝王之路而戰。
腳步聲終于自長廊盡頭響起,清晰,冰冷,踏碎死寂,一聲聲敲在了趙匡胤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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