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5月的一天,在總參作戰部的走廊里,丁盛壓低聲音卻按不住急勁:‘首長,我真不會種棉花!’”這句吐槽里,透出一位戰將對即將遠赴新疆的不安。調令已經簽發,拒絕并非選項,可他的猶豫并非意氣用事,而是對自身定位的再三權衡。此前十余年,他的戰場足跡幾乎遍及華北、東北和中南,槍聲、硝煙、行軍路線圖,那些熟悉的元素組成了他生活的全部節奏。突然被告知要去生產建設兵團從事農墾與地方治理,丁盛一下子失了方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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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前夕,賀老總拍拍他的肩膀,用帶著湖南口音的普通話說,放心去,“真有事就把兵拉起來練”。這句話給了他臨時的定心丸:邊疆雖冷清,但需要備戰;兵團雖主抓生產,但歸根結底仍是軍人的戰場。帶著半信半疑,他登上開往烏魯木齊的專列。列車穿越河西走廊的戈壁,車窗外除了沙丘就是枯草,丁盛心里犯嘀咕:指揮一個師沖鋒可以,指揮拖拉機播種合適嗎?
1965年初,丁盛正式出任新疆軍區副司令員兼生產建設兵團第一副司令員。從編制看,這是貨真價實的大軍區副職,可新疆能機動的野戰部隊只剩一個獨立師。行政會議里,水利、氣象、棉花單產、職工口糧,在座干部談得熱火朝天,他卻抓不住重點。不得不說,他認定自己是把沖鋒號吹到最大聲的人,而不是研究滴灌技術的人。為化解尷尬,他常去團場與基層官兵聊天,聽他們講鹽堿改良、風沙自救。越聽越明白:屯墾戍邊同樣關系國家安全,只是戰法不同,需要的是時間、韌性和組織動員。
1966年6月,“大運動”席卷天山南北。軍區、兵團機關接連被貼大字報,不少干部被批斗。丁盛也被推上臺。“他是總參派來的奪權代表”——批判詞聲聲入耳。丁盛的脾氣素來耿直,他在會上反唇相譏:“組織命令我來,新疆需要我來,我怎能置身事外?”幾句硬話,惹得對方面紅耳赤。有人干脆破口大罵,他拍桌子:“批判可以,辱罵不行!”場面一度劍拔弩張。王恩茂、徐立清等人暗中護著他,局勢才沒徹底失控。可這番折騰下來,他每晚回住處都累得一言不發,心里那股想重返野戰軍的念頭越燒越旺。
1967年春,中央決定把丁盛等一批干部暫時調回北京“休整”。短短兩年,新疆的冰雪、風沙和文斗武斗,讓丁盛體會到地方工作的復雜。他對戰友說:“兵團不是我不努力,而是我打法不對路。”這句自嘲里既有無奈,也有自省。北京的空氣似乎都讓人松口氣,可他心里更急:若能回到熟悉的軍種崗位,發揮才是最大。機會不久就出現。1968年初,廣州軍區副司令員的任命電報送到,他幾乎當天便動身南下。飛機落地白云機場,汗濕的軍裝像告訴他:終于回到軍隊陣線上。
然而轉折再次來得突兀。4月某夜,周總理來電:“盛子,回來一趟,有事談。”電話極短,卻暗示風向。抵京后得知:王恩茂因受到沖擊無法回疆,中央考慮讓丁盛再次主持新疆工作。聽完方案,他沉默了許久,答復只有五個字:“恐怕干不了。”理由很直接——新疆地廣人稀,多民族事務棘手,自己缺乏治邊經驗;再者,剛到廣州軍區,還沒摸清戰備情況。中央尊重了他的意見,隨即將龍書金從湖南調往新疆。龍書金歷經四野血戰,指揮6縱17師以猛著稱,但治政經驗同樣欠缺。1969年,他踏上丁盛三年前的路途,開啟另一段嘗試。邊疆治理的難度,由此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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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軍區時期的丁盛,逢“楊余傅事件”而際遇突變。1969年10月,黃永勝升任總參謀長,軍區司令員職位空缺,丁盛出任代理。八年時間,他在那里處理南海斗爭、對越防備、海南島要塞建設,算是真正找回“軍人對戰場的掌控感”。從戰術演習到兵器試驗,他幾乎天天泡在一線。有人說他是“白天跑一師,晚上盯雷達”,精力旺得像回到二十歲。
值得一提的是,他始終忘不了新疆那段更像“轉行”的經歷。有戰區參謀問他,若當年再給一次選擇,是否會留下?丁盛搖頭:“邊疆需要懂經緯度、懂民族政策、懂農業的人,我不行。”言辭雖簡,卻顯露職業定位的清晰。正因如此,后來談到干部交流,他常提醒年輕軍官:崗位調動要尊重規律,擅長軍事的人去搞金融、擅長財務的人去指揮沖鋒,表面“全才”,實則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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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后局勢調整,丁盛的仕途也出現波折,但對個人履歷的回顧,他向來只字未提委屈。朋友勸他撰寫回憶錄,他公開的只是一句簡單總結:干部服從安排,但也要善于表達適任與否。看似平淡,卻點明一條并未寫進官樣公文的原則——既有組織紀律,也需專業對口。邊疆歲月留給他的,不是行政級別的升降,而是專業分工的分寸感。
丁盛曾說,各條戰線都重要,但人要找到最能貢獻價值的坐標。60年代初,他覺得安徽蚌埠也罷,江西南昌也罷,只要能帶兵打仗就安心;然而被拉去新疆,內心掙扎說明他知道自己擅長與短板。同樣邏輯放到今天,企業里調崗、機構里輪崗,均需借鑒此種匹配思維。任意拔高,成本不見得低。
回頭檢視那段歷史,丁盛的“想去軍隊”并非個人的小算盤,也非對邊疆的不敬,而是群體效率與角色適配的理性選擇。中國幅員遼闊,兵團固邊、軍區備戰、地方黨委協調,都需專業隊伍。把最擅長打仗的人放在槍口一線,把最擅長墾荒的人放在田間地頭,本就是組織設計的初衷。當年新疆局勢動蕩,如果讓善長治政的王恩茂早日歸位,讓戰將回到軍中,也許社會成本會更低。這不是事后諸葛,而是從一次調動延伸出的制度啟示——尊重分工,才見長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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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盛終其一生,對軍旅身份的認同從未動搖。他不愿離開戰場,那股自覺如紐扣扣好第一顆。界限感,讓他在新疆迷茫卻不敷衍,在廣州軍區忙碌卻興奮。相同的道理,放到更廣闊的歷史與現實坐標里,都不會過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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