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8 年 11 月 15 日午后,儀鸞殿的檀香還未散盡,74 歲的慈禧太后在嘔出一口黑血后,攥著隆裕皇后的手腕留下最后指令。
不久,一份由軍機大臣草擬、經她臨終前刪改的遺誥,被送往內閣謄抄。這份承載著晚清權力終局的文書,字里行間滿是自我粉飾,卻藏不住王朝崩塌的裂痕。
如今重讀這份遺誥,不僅能窺見慈禧對權力的最后算計,更能看清大清滅亡的宿命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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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遺誥原文:權力落幕的自我畫像
奉大行太皇太后遺誥曰:予以薄德,只承文宗顯皇帝冊命,備位宮闈。迨穆宗毅皇帝沖年嗣統,適當寇亂未平,討伐方殷之際。時則發捻交訌,回苗俶擾,海疆多故,民生雕敝,滿目瘡痍。予與孝貞顯皇后同心撫訓,夙夜憂勞,秉承文宗顯皇帝遺謨,策勵內外臣工,暨各路統兵大臣,指授機宜,勤求治理,任賢納諫,救災恤民,遂得仰承天庥,削平大難,轉危為安。
及穆宗毅皇帝即世,今大行皇帝入嗣大統,時事愈艱,民生愈困,內憂外患,紛至沓來,不得不再行訓政。前年宣布豫備立憲詔書,本年頒示豫備立憲年限,萬幾待理,心力俱殫。幸予體氣素強,尚可支拄,不期本年夏秋以來,時有不適,政務殷繁,無從靜攝,服食失宜,遷延日久,精力漸憊,猶未敢一日暇逸。
本月二十一日,復遭大行皇帝之喪,悲從中來,不能自克,以致病勢增劇,遂至彌留。回念五十年來,憂患頻經,兢業之心,無時或釋。今舉行新政,漸有端倪。嗣皇帝方在沖齡,正資啟迪,攝政王及內外諸臣,尚其協心翊贊,固我邦基。嗣皇帝以國事為重,尤宜勉節哀思,孜孜典學,他日光大前謨,有厚望焉。喪服二十七日而除,布告天下,咸使聞知。
二、開篇的合法性構建:咸豐遺孀與慈安的 “陪襯”
遺誥開篇便錨定 “文宗顯皇帝冊命”,將自己的權力源頭與咸豐帝牢牢綁定。這是慈禧一生最看重的政治資本。
1852 年,17 歲的葉赫那拉氏入宮為蘭貴人,四年后生下咸豐唯一的皇子載淳(同治帝),地位躍升至懿貴妃。1861 年咸豐病逝熱河,她以 “帝母” 身份,聯合恭親王奕?發動辛酉政變,扳倒肅順等八大臣,開啟垂簾聽政。
在男權至上的清代,“后宮不得干政” 是祖制鐵律。慈禧必須借咸豐的權威為自己正名,所以遺誥里反復提及 “秉承文宗遺謨”,仿佛她的每一步決策都出自先帝授意。
提及慈安太后,則是另一種政治算計。慈安是咸豐正宮皇后,1861 年至 1881 年與慈禧共同垂簾,是法理上的 “母后皇太后”。
若遺誥只字不提慈安,難免顯得獨斷專行。加上 “同心撫訓” 四字,既維持了表面的禮法周全,又暗襯自己 “協心共治” 的姿態 —— 即便慈安生前曾手握咸豐密詔制衡她,死后也只能成為權力敘事的陪襯。
三、“削平大難” 的真相:被夸大的功績與未提的代價
遺誥中 “削平大難,轉危為安” 八字,是慈禧對同治朝政績的核心總結。這里的 “大難”,特指太平天國與捻軍起義。
客觀而言,鎮壓起義的主力是曾國藩的湘軍、李鴻章的淮軍,而非慈禧的 “指授機宜”。真正讓她站穩腳跟的,是咸豐留下的 “開放地方團練” 政策,以及對漢臣的有限放權。
曾國藩曾因抗旨拖延攻城,咸豐雖震怒卻未加懲處;李鴻章籌建淮軍時,慈禧也默許其自籌軍餉、任用親信。這些并非她 “任賢納諫”,而是清廷無兵無餉的無奈選擇。
遺誥對代價則絕口不提。太平天國戰亂持續 14 年,波及 18 省,人口從 4.3 億銳減至 3 億;捻軍起義雖被平定,卻耗盡了國庫儲備。
更關鍵的是,地方團練的崛起讓權力逐漸脫離中央。到光緒朝,張之洞、袁世凱等漢臣已成尾大不掉之勢,為后來的軍閥割據埋下隱患。慈禧只愿夸耀 “轉危為安”,卻不愿承認這是飲鴆止渴。
四、“再行訓政” 的謊言:架空光緒的權力游戲
“內憂外患紛至沓來,不得不再行訓政”,這句輕描淡寫的話,掩蓋了慈禧最具爭議的權力操作 —— 架空光緒帝。
1875 年同治駕崩,慈禧力排眾議,立 4 歲的侄子載湉為帝(光緒帝),繼續垂簾。1889 年光緒親政,她表面歸政,實則通過頤和園 “頤養天年” 的名義,掌控人事與軍權。
1898 年戊戌變法爆發,光緒試圖通過改革奪取實權,短短 103 天內頒布百余道新政詔書。慈禧察覺威脅,立刻發動政變,軟禁光緒于瀛臺,捕殺譚嗣同等六君子,直言 “寧毀中國,不允變法”。
遺誥里的 “再行訓政”,成了這場權力斗爭的遮羞布。她從不提軟禁皇帝的事實,反而將自己塑造成 “臨危受命” 的救世主。
更諷刺的是,1908 年她在遺誥中提及 “頒示豫備立憲年限”,實則是既得利益集團的緩兵之計。清廷直到 1911 年才推出 “責任內閣”,13 名成員中滿族占 9 人,皇族占 7 人,被時人斥為 “皇族內閣”—— 所謂立憲,不過是權力壟斷的幌子。
五、“兢業之心” 的偽裝:勤政表象下的權力執念
“萬幾待理,心力俱殫”“猶未敢一日暇逸”,這些詞句勾勒出一位鞠躬盡瘁的統治者形象。可歷史細節卻戳破了謊言。
慈禧的 “勤政”,只針對權力掌控。她每天凌晨四點起床批閱奏折,但重點不是民生吏治,而是官員忠誠度與權力平衡。奕?曾因功高震主被罷去議政王頭銜;袁世凱靠行賄李蓮英才保住北洋兵權;即便是親信榮祿,也需每日匯報動向。
對真正的政務,她則時常缺位。1875 年日本吞并琉球,大臣多次懇請定奪,她卻沉迷于為自己修建頤和園,擱置數月;1894 年甲午戰爭爆發,她挪用海軍經費籌辦六十大壽,導致北洋艦隊缺彈少糧。
1900 年,她不顧群臣反對,聽信義和團 “刀槍不入” 的謊言,貿然向十一國宣戰。八國聯軍攻破北京時,她挾光緒西逃西安,臨走前還下令處死珍妃。
等到簽訂《辛丑條約》,她竟說出 “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把 4.5 億兩賠款的重擔壓給百姓。這些喪權辱國的行徑,在遺誥中被徹底抹去,只留下 “兢業之心” 的空洞自夸。
六、臨終的權力算計:捆住載灃與隆裕的兩道枷鎖
遺誥末尾對攝政王與嗣皇帝的叮囑,看似是托孤遺言,實則是慈禧最后的權力布局。1908 年 11 月 14 日光緒暴斃,她當天就立 3 歲的溥儀為帝,任命溥儀生父載灃為攝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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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深知載灃懦弱,隆裕皇后(她的親侄女)無謀,于是在遺誥之外加發兩道懿旨:一是 “軍國政事由攝政王裁定”,二是 “重大事件須請皇太后懿旨”。
這招 “分權制衡” 堪稱精妙:載灃出面處理日常政務,出了問題由他擔責;隆裕掌最終決定權,而隆裕凡事都需請教慈禧留下的親信。如此一來,葉赫那拉氏的影響力就能延續下去。
她甚至在彌留之際,特意讓軍機大臣在遺誥中加寫 “今舉行新政,漸有端倪”。此時的新政早已淪為笑柄:洋務運動造的軍艦在甲午海戰中全軍覆沒;教育改革只改學制不改內容;官制改革換湯不換藥。
她之所以堅持粉飾,不過是想給后人留下 “我本可挽救大清” 的假象,掩蓋自己 47 年統治的失敗。
七、遺誥外的終極諷刺:“勿使婦人預政” 的自我否定
最具戲劇性的是,慈禧在簽署遺誥后,突然對軍機大臣說了句顛覆一生的話:“此后,女人不可預聞國政。此與本朝家法相違,必須嚴加限制。”
這句話讓殿內眾人噤若寒蟬。這個打破祖制、以女性身份掌權 47 年的女人,臨死前竟親手否定了自己的權力合法性。
有人說這是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是她終于意識到女性干政的風險;也有人說她是怕隆裕學自己 —— 隆裕既無她的狠辣,也無她的手腕,若強行干政只會加速亡國。
無論真相如何,這句遺言都成了最尖銳的諷刺。她用一生證明 “婦人可掌國政”,卻用最后一句話給女性參政貼上 “違制” 的標簽。
更諷刺的是,她死后的葬禮耗費 120 萬兩白銀,相當于 200 門新式火炮的造價,而當時的大清國庫早已空空如也,連北洋新軍的軍餉都難以湊齊。
八、遺誥見證的王朝宿命:被權力欲拖垮的大清
慈禧去世 3 年后,1911 年武昌起義爆發。載灃無力掌控局勢,隆裕皇后無計可施,那些被遺誥寄予厚望的 “內外諸臣”,要么擁兵自重,要么倒向革命。
1912 年 2 月 12 日,隆裕帶著 6 歲的溥儀簽署《退位詔書》,大清滅亡。慈禧在遺誥中精心構建的 “邦基永固” 愿景,終成泡影。
回望這份遺誥,能清晰看到大清滅亡的三大病根。
其一,權力壟斷扼殺生機。慈禧一生打壓異己,從奕?到光緒,從維新派到立憲派,凡威脅權力者必除。這導致朝堂只剩唯唯諾諾之輩,無人敢真正改革。
其二,自欺欺人錯失時機。甲午戰敗后,她仍堅信 “天朝上國”;庚子國難后,立憲又搞緩兵之計。直到亡國前,還在粉飾太平。
其三,無視民生喪失人心。《辛丑條約》的賠款攤派到百姓頭上,苛捐雜稅讓民不聊生。正如毛澤東所言:“落后就要挨打”,而慈禧的權力欲讓大清既落后又失民心。
九、結語:遺誥背后的歷史鏡鑒
慈禧的遺誥,本質上是一份權力者的自我辯護書。她用華麗的辭藻掩蓋過失,用虛假的功績粉飾統治,卻終究騙不過歷史。
這份遺誥沒有成為王朝續命的良方,反而成了亡國的注腳。它告訴后人:一個統治者若只懂抓權而不懂治國,只知粉飾而不愿革新,再長的統治時長,也救不了腐朽的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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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儀鸞殿的鎏金銅爐早已蒙塵,那份遺誥的原件靜靜躺在故宮博物院。每當有人駐足細讀,總能從 “兢業之心” 的字縫里,看到 “權力執念” 的影子,從 “固我邦基” 的期許中,讀懂 “落后必亡” 的鐵律。
歷史從不會因謊言而改變,正如慈禧的遺誥再完美,也擋不住大清滅亡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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