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深冬,內蒙古的風像淬了冰的刀子,刮在倪匡臉上生疼。他縮著脖子蹲在煤堆旁,懷里揣著剛偽造好的介紹信,紙張邊緣被手指攥得發皺。幾個小時前,他還在為拆橋燒火的事惶惶不安——那座木橋是附近礦區運煤的必經之路,被他拆了燒暖后,工地上的人已經鬧開了鍋。“毀壞公共設施”的帽子扣下來,對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來說,足以壓垮往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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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必須走。”倪匡咬著牙站起身,把介紹信塞進貼身的棉襖里。他沒敢跟任何人告別,趁著夜色溜出礦區,一路向南。火車在黑夜里哐當前行,他靠在冰冷的車窗上,看著窗外模糊的樹影,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離這里越遠越好。那時的他還不知道,自己在慌亂中買錯了車票,這趟本應駛向廣州的火車,正把他帶往一條完全陌生的人生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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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廣州后,倪匡沒敢多待。街頭巷尾的公告欄里,到處貼著清查流動人口的通知,他那本偽造的證件在陽光下幾乎藏不住破綻。經人指點,他跟著幾個同鄉,趁著漲潮時偷偷坐上了一艘小漁船,顛簸了大半夜,終于在澳門的一處灘涂上了岸。可澳門巴掌大的地方,根本容不下一個“逃犯”。幾天后,他又輾轉偷渡到香港,當雙腳踩在九龍碼頭的石板路上時,口袋里只剩下幾枚硬幣,連一句廣東話都不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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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的夏天濕熱難耐,倪匡背著簡單的行李,在街頭漫無目的地走。他見過西裝革履的商人,也見過在巷子里乘涼的小販,唯獨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處。為了活下去,他鉆進了一家塑膠廠,每天在機器轟鳴聲中打磨零件,手上磨出了厚厚的繭子。工棚里悶熱擁擠,十幾個人擠在一張通鋪上,晚上連翻身都要小心翼翼。可就算這樣,倪匡也沒丟下讀書的習慣。每天收工后,他都會揣著從舊書攤淘來的小說,躲到工廠后門的老榕樹下讀。從《三國演義》到《基督山伯爵》,那些書頁泛黃的文字,成了他在異鄉唯一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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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對書籍的執念,其實早在童年時就扎下了根。1935年,倪匡出生在上海的一個普通家庭。從識字那天起,他就對書著了迷。12歲之前,他把家里能找到的傳統小說讀了個遍,連父親藏在箱底的《聊齋志異》都被他翻得卷了邊。中學時,同學們都在追著街頭的連環畫看,他卻一頭扎進了外國經典里。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狄更斯的《雙城記》,厚厚的譯本被他揣在書包里,課間十分鐘都要抓緊時間讀上幾頁。那時候的他,從沒想過這些被同學嘲笑為“看不懂的閑書”,會在多年后成為他安身立命的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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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塑膠廠待了半年后,倪匡終于受不了日復一日的機械勞作。有一天晚上,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看著工棚外昏黃的路燈,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我讀過那么多書,能不能靠寫字賺錢?”這個想法像一顆火星,瞬間點燃了他沉寂已久的心思。第二天一早,他就向工廠辭了職,用僅剩的積蓄租了一個幾平米的閣樓,買了紙筆,開始埋頭寫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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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寫的第一篇故事,講的是一個年輕人在異鄉打拼的經歷,里面藏著自己偷渡時的惶恐,也藏著在工廠里的委屈。寫完后,他猶豫了好幾天,才壯著膽子把稿件投給了當地一家雜志社。投完稿的那幾天,他坐立不安,生怕稿件被退回——那可是他唯一的希望了。沒想到一周后,雜志社不僅刊登了他的小說,還寄來了一筆稿費。拿著薄薄的紙幣,倪匡站在閣樓的窗邊,看著樓下穿梭的人群,第一次覺得香港的陽光,也能照得人心里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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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后,倪匡像是打開了寫作的閘門。他白天伏在桌前寫字,晚上就去舊書攤找靈感,有時候寫得入迷,連飯都忘了吃。更讓他覺得“幸運”的是,他的稿件幾乎從未被退回過。編輯們喜歡他文字里的鮮活勁兒,不管是武俠故事里的快意恩仇,還是都市小說里的人情冷暖,他都能寫得讓人欲罷不能。漸漸地,他在文壇有了些名氣,還給自己取了個筆名——“衛斯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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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衛斯理”這個筆名創作的科幻小說,成了倪匡文學路上的里程碑。1963年,《藍血人》問世,書中關于外星生命、星際旅行的想象,在當時的香港文壇引起了轟動。讀者們被衛斯理的冒險故事吸引,書店里的《藍血人》一上架就被搶購一空,連帶著他之前寫的作品也成了暢銷書。那時候的倪匡,終于不用再為生計發愁,他搬出了狹小的閣樓,在九龍買了一套房子,書桌前擺著滿滿的書籍,再也不用躲在老榕樹下讀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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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名氣越來越大,倪匡又迎來了新的機會。上世紀六十年代,香港電影行業蓬勃發展,不少導演都找上門來,請他寫劇本。他沒接觸過劇本創作,卻憑著一股敢闖敢試的勁頭,拿起筆就寫。沒想到,他寫的劇本節奏緊湊、故事性強,很受觀眾喜歡。其中,他為導演張徹編寫的武俠電影劇本,更是成了經典。倪匡后來常說,替張徹編劇本是他一生最得意的兩件事之一,另一件,就是替金庸寫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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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倪匡和金庸、古龍等人都是好友。他們常常聚在香港的茶餐廳里,一邊喝茶一邊聊寫作。有一次,金庸要去歐洲出差,《天龍八部》的連載不能中斷,便把續寫的任務交給了倪匡。倪匡沒推辭,拿起筆就寫,還“膽大包天”地把阿紫的眼睛寫瞎了。金庸回來后,不僅沒生氣,還笑著說他寫得“有新意”。這份信任,成了兩人友誼里最特別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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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的倪匡,依然保持著風趣幽默的性子。朋友們都說他“像外星人一樣古怪”——他會突然在茶桌上講起外星生命的猜想,也會在聊到興起時,當場提筆寫一段故事。可這份古怪里,藏著他對生活的樂觀。從內蒙古的逃犯,到香港的文學才子,他的人生就像一場意外叢生的冒險。就像他自己說的:“人生就是四個字——‘豈有此理’。”誰能想到,當年那個為了取暖拆橋的年輕人,會在多年后,用文字書寫出一段屬于自己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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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再提起倪匡,人們總會想到衛斯理的科幻世界,想到那些被搬上熒幕的經典劇本。可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文學之路,是從一張錯買的火車票開始的。那場意外的逃亡,看似打亂了他的人生,卻在不經意間,讓他找到了真正屬于自己的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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