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7月26日,傍晚的圣地亞哥會展中心C廳人頭攢動,一場盛大的《大白鯊》50周年紀念座談成為了圣地亞哥國際動漫展(SDCC)當日最引人矚目的活動之一。
不同于展會中其他不斷推陳出新的龐大系列,1975年上映的《大白鯊》宛如一個扣住C廳的“時間穹頂”,被冠以不同字母的世代群體消弭了時間的隔閡,齊聚一堂為這只已是“知命之年”的鯊魚歡呼雀躍。
恍然間,盛夏狂鯊已過五十載,它早已不單單是一部電影,而是一個時至今日影響力都絲毫不減的文化符號,值得影迷們一再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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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鯊》
為迎接《大白鯊》上映50周年,斯皮爾伯格的安培林紀錄片公司與國家地理頻道聯手推出紀錄片《〈大白鯊〉50周年:權威幕后故事》,在斯皮爾伯格以及一眾參與過影片制作的元老們的講述下,我們再次回到了1975年那個狂熱的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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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大白鯊〉50周年:權威幕后故事》
紀錄片始于那一年洛杉磯威爾希爾大道上有趣的一幕,一家電影院的看板上寫著“羅伯特·肖主演《大白鯊》和‘TAKE THE MONEY AND RUN’(伍迪·艾倫執導的電影《傻瓜入獄記》,英文名直譯是‘拿起錢就跑’)”。
也許這個一語雙關的小巧合是對《大白鯊》以及環球影業,乃至之后數十年間的好萊塢暑期檔的最佳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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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伯特·肖主演《大白鯊》和“TAKE THE MONEY AND RUN”
只要是掛著《大白鯊》海報的影院無一例外都是大排長龍,隊伍大多能甩過一兩個街角,場面蔚為壯觀,恐怕只有引導春運的工作人員才能對那時面對洶涌人潮略顯手足無措的售票員們感同身受。
這絕非夸張,據后來估算,《大白鯊》美國本土的觀影人次高達6700萬,而當年的美國總人口不到2.16億,時年方才29歲的斯皮爾伯格在紐約里沃利劇院(Rivoli Theatre,1987年6月被拆除)面對排隊盛況時都不禁一遍遍地想“是哪些幸運兒拍了這部電影”,直到意識到是自己的作品徹底改寫了好萊塢的游戲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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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鯊》上映期間的觀影盛況
在1975年之前,圣誕檔才是王道,重點影片扎堆年末,至于夏天則是淡季,畢竟沒有電影公司愿意相信年輕人會放棄戶外的美好天氣而選擇泡在影院里。
《大白鯊》的出現徹底打破了這一規則,憑借彼時罕見的視覺奇觀、電影本身過硬的質量以及環球影業孤注一擲的“飽和式營銷”與“寬泛發行”,《大白鯊》以一己之力開創了暑期檔的概念,也重新定義了“好萊塢大片”的創作思路與盈利潛力。
在主觀能動性之外,歷史發展的軌跡似乎也早已為這一決定性時刻做好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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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鯊》
美國六十年代末大型商業綜合體遍地開花,越戰、水門丑聞等事件給整個社會帶來動蕩與不安,當時電視媒介傳播力日漸強勢(特別是相比憑借影評人口碑進行傳播的傳統模式),《大白鯊》原著爆火后“鯊魚熱”的高燒不退,凡此種種,都在悄然為一次變革鋪平道路。
這也是為什么相隔越久、歷史的紋理愈加清晰,越會理解《大白鯊》的珍貴以及多年來評論界對其“不可能被復制”的論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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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鯊》
美國導演斯蒂文·索德伯格近期在接受采訪時又一次表達了對斯皮爾伯格的欽佩,他直言“地球上沒有其他導演能活下來并拍出《大白鯊》”,這絕非言過其實。
戲里,是布羅迪警長、昆特和胡珀三人組與大白鯊的一場惡斗,而戲外的艱苦程度也是不減半分,可謂是斯皮爾伯格賭上職業生涯的背水一戰。即便是在最新的紀錄片中,斯皮爾伯格依然將拍攝過程描述為“一段充滿創傷的經歷,幾乎是為了生存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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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皮爾伯格在片場
為了影片質感,年輕氣盛的斯皮爾伯格拒絕了水池拍攝加后期合成的傳統操作,執意在公海實拍。
然而真到了海上就是另一回事了,且不論難以捉摸的海浪和洋流,以及只能看運氣的天氣狀況,僅僅協調片場所有船只的位置就已經是地獄難度了,往往是攝影船位置剛固定好,就又發現載著發電機為弧光燈供電的電力駁船漂得太遠,這令拍攝兩個鏡頭的間隔時間難以控制。“五月初開拍,七月四號拍完”的設想很快就泡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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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鯊》
直到拍攝紀錄片,斯皮爾伯格回憶起來都忍不住吐槽“我們不是水手,這的確不是我們的舒適區”。
至于鯊魚的情況就更是一團糟。1973年10月1日,環球影業時任制作總監馬歇爾·格林找到電影制作設計師喬·阿爾維斯制作拍攝需要的鯊魚,喬則找到了已經退休的傳奇機械特效藝術家鮑勃·馬蒂加入這支7人組成的“夢之隊”。
然而由于環球急于上映,本應一年半載的工期被大幅壓縮。待到三只龐然大物趕工完成被拉到片場,其眾目睽睽下的下水首秀卻變成了尷尬的“倒栽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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飾演鯊魚捕手昆特的羅伯特·肖與大白鯊“布魯斯”
而海水的腐蝕性則很快就讓模型內的電路發生了故障,導致它幾乎每天都要躺在倉庫里被一群工作人員圍著進行維修。
除此之外,劇本反復修改直至開拍、拍攝船只意外沉沒、主演之間發生摩擦、主演羅伯特·肖醉酒導致關鍵文戲拍攝延后一天……似乎片場的一切都在給斯皮爾伯格制造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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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 年,《大白鯊》上映數月后,英格瑪·伯格曼拜訪環球片場,留下了這張由名人攝影師約翰·布萊森拍攝的與鯊魚“布魯斯”的珍貴合影。
就這樣,原本55天的預定拍攝期如海上的死亡行軍一般被延長到了159天,制作成本也從最初的350萬美元飆升到了900萬美元。
片場之外,令斯皮爾伯格在此后很長一段時間患上《大白鯊》PTSD的還有來自各方輿論的壓力。
一方面是媒體鋪天蓋地的圍觀,似乎“這是斯皮爾伯格導演生涯的最后一部作品”在看不到盡頭的拍攝過程中已成定論,另一方面則是來自對環球隨時停掉項目及時止損的恐懼,畢竟僅從時間成本控制上看,《大白鯊》確實是一場災難。
盡管如此,年輕的斯皮爾伯格用驚人的毅力證明了在才華之外,他還是一名能極限承壓的片場戰士,最終完成了《大白鯊》拍攝這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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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鯊》片場,斯皮爾伯格持攝影機拍攝
無論是熱情的影迷,還是層出不窮的紀念活動和周邊產品,《大白鯊》都足以讓旁人發出一句“今夕是何年”的感嘆。經過了五十年,這只鯊魚仍是影響著當代流行文化以及后世電影作品的“頂流”。
除了SDCC的盛況,電影取景地同樣熱鬧非凡,距離馬薩諸塞州海岸七英里的瑪莎葡萄園島(Martha's Vineyard)成為了無數影迷爭相“朝圣”的目的地。
2025年6月,這座不到96平方英里的小島又一次化身為艾米蒂島,電影粉絲和游客如潮水般紛至沓來,當地商會表示“預計今夏島上游客數量將激增超20萬人次”,對于一座全年常住人口僅約2萬人的小島來說,規模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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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0日的那個周末,紀念活動到達了高潮。
約翰·威廉姆斯的經典配樂由科德角的開普交響樂團又一次奏響,重建的艾米蒂警察局巡邏車與還原電影場景的告示牌旁擠滿了打卡合照的影迷,一比一復刻的“虎鯨號”(Orca)在橡樹崖港驚艷亮相,《大白鯊》中第二位受害者亞歷克斯·金特納的飾演者杰弗里·沃里斯、喬·阿爾維斯等重磅嘉賓和粉絲們在碼頭酒吧齊聚一堂,電影50周年的紀錄片也和原版電影一樣,選擇在“夢開始的地方”舉辦首映,瑪莎葡萄園表演藝術中心座無虛席。
圍繞著《大白鯊》和這座島的熱情似乎永遠不會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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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一些看著《大白鯊》長大的超級粉絲也不斷以最初看片時的珍貴體驗為靈感源泉,用創作向經典以及老前輩致敬。
其中之一便是如今已被不少影迷視為好萊塢恐怖片領軍人物的喬丹·皮爾,在紀錄片中他毫不吝惜對《大白鯊》的贊美。喬丹·皮爾講到在拍攝《我們》的海灘場景時,他請求斯皮爾伯格同意小男孩兒在戲中穿上《大白鯊》主題T恤,作為向前輩的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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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中的大白鯊T恤
而到了2022年上映的恐怖片《不》,導演喬丹·皮爾幾乎從里到外復刻了《大白鯊》的精髓,把海面下的殺手變成了躲在云層中的食人“UFO”,視覺如開場方式、文本如主角團隊的構成(尤其是老牌攝影師霍爾斯特,簡直就是鯊魚獵手昆特的轉世),均充滿了致敬意味。
而在此之上,喬丹·皮爾則引入了更加深層而獨特的思考,站在巨鯊的肩膀上創作了一部屬于自己的杰作。
可以說《大白鯊》作為一種文化符號仍在影響著當今的電影創作,它的魅力通過不同代際的電影人得以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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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鯊》中的鯊魚獵手昆特
對鯊魚的恐懼并非始于《大白鯊》,例如對片中“惡棍鯊魚”(Rogue Shark)的錯誤認知早在二十世紀中期就被澳大利亞外科醫生科普爾森提出。
但不可否認,這部電影的確瞬間引爆了美國社會對鯊魚的關注。
其影響力之大,多年來一直被粉絲們津津樂道,譬如直接造成電影上映次年全美海灘游客的驟減,以及大批長居內陸,連海都沒見過的影迷“談鯊色變”的社會圖景,斯皮爾伯格年少時對“水面之下”的恐懼成功感染了一批又一批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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潑天的關注度于鯊魚的生存境況而言無疑是把雙刃劍,一方面其掀起了一波獵殺鯊魚的浪潮,一些沿海群眾甚至為此舉辦競賽,只為獲得一顆牙齒制成的戰利品。
曾有船員對記者直言:“兩三年前(電影上映前),我們根本不會花時間去抓鯊魚。”正是這種盲目且毫無節制的獵殺導致鯊魚數量銳減,這也令原著作者彼得·本奇利后悔不已,因而在余生中選擇成為一名堅定的鯊魚保護人士。
另一方面,也不斷有年輕人因為《大白鯊》而對這一物種開始著迷,最終成為了鯊魚生物學家、海洋生態學家或積極的環保活動家等專業人士,主動扭轉著公眾對鯊魚的認知。《大白鯊》同樣也被后來者賦予了不同的意義,它不再制造恐懼,而是變成了物種保護的一張名片。
例如耐力游泳運動員劉易斯·皮尤借電影50周年紀念之機,選擇以游泳繞行瑪莎葡萄園島的方式呼吁停止對鯊魚的過度捕撈。這恰恰也是國家地理頻道將《大白鯊》50周年紀錄片當作今年“鯊魚周”重頭戲的原因之一,就像一眾海洋學家所說,《大白鯊》所激起的關注度成為了研究和保護這一物種的重要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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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泳運動員劉易斯·皮尤借電影50周年紀念之機,游泳繞行瑪莎葡萄園島以呼吁停止對鯊魚的過度捕撈
好在通過多年的保育工作與物種保護措施,鯊魚族群數量開始回升,公眾對鯊魚的刻板印象也發生了變化。正如海洋生物學家奧斯汀·加拉格在紀錄片中所說:“如今如果有鯊魚被沖上沙灘,我們會看到大家想方設法將鯊魚放回水中,這是在50年前絕對不會看到的。”
對鯊魚認知的普及,也有效推動了鯊魚襲人事件數量的減少。據佛羅里達自然歷史博物館統計,2024年全球總共發生了47起未挑釁鯊魚攻擊事件,不僅較上年減少22起,也遠低于過去十年間每年約70起的平均數量。
五十年彈指一揮間,暫且不論功過,圍繞著《大白鯊》的一切正是虛構作品與現實世界進行互動的絕佳案例。
唯獨可以確定的是,六十周年也好,七十周年也罷,這場虛構與現實的永恒對話大抵會一直持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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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鯊》五十周年紀念專題
請見《環球銀幕》9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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