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在白公館犧牲的烈士們一個交代！白公館看守長楊進興落網伏法記

1946年8月18日，中國共產黨四川省委委員、川康特委書記羅世文和中國共產黨川康特委軍委委員車耀先被提出白公館監獄，押到松林坡戴公祠（這里的“戴公”指的是戴笠）停車場后被特務用手槍殺害，遺體澆上汽油焚燒以毀尸滅跡。

羅世文烈士

車耀先烈士

1947年9月13日，地下黨員朱念群（被捕前公開身份是國民黨中央黨部干事）、尚承文（被捕前公開身份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軍令部二廳秘書）、張長敖以“送你們去飛機場，到南京釋放”為名被押上囚車，來到楊家山軍統氣象臺，用電刑全部殺害（用刑后朱念群和尚承文尚有氣息，特務喪心病狂的用丁字鐵鎬朝兩人身上猛烈挖擊）。

朱念群烈士

尚承文烈士

1948年7月29日，因參加1947年2月“抗議美軍暴行”運動被捕的地下黨員韋德福（原軍統成員）被帶到松林坡戴公祠保密局特務槍殺。

1949年9月6日，曾和張學良一起發動西安事變“兵諫”蔣介石的楊虎城將軍及其幼子楊拯中、幼女楊拯貴，其秘書宋綺云（地下黨員），宋綺云的夫人徐林俠以及他們的幼子“小蘿卜頭”宋振中等八人在松林坡戴公祠被保密局特務用匕首殺害后遺體澆上硝鏹水毀尸滅跡。

楊虎城和楊拯中、楊拯貴合影

宋綺云、徐林俠以及“小蘿卜頭”宋振中

1949年11月14日，江竹筠、李青林、齊亮、鄧興豐等三十名被關押在白公館監獄的共產黨員被槍殺于歌樂山電臺嵐埡。

江竹筠烈士

1949年11月27日，解放軍前鋒距離重慶越來越近的時候，特務們喪心病狂地動用機槍、沖鋒槍和卡賓槍對白公館、渣滓洞監獄關押的革命志士進行無差別掃射，黃顯聲、李英毅、丁地平、許曉軒、譚沈明、劉國志、王振華等二百零七名共產黨員和進步人士殉難。

黃顯聲烈士

部分在白公館殉難的烈士，朱念群、尚承文、鄧興豐、丁地平位列其中

11月28日，李宗煌、李懷普、李惠明等五名共產黨員和民革成員從白公館監獄提出后被槍殺于重慶西南長官公署行轅二處防空洞內。同一天，陳然等十名共產黨員被槍殺于大坪劇場。

李宗煌烈士

李懷普烈士

李惠明烈士

11月29日，關押在重慶市區新世界飯店里的李泰生等三十二名共產黨員和進步人士被押上囚車，拉到松林坡被集體槍殺。

李泰生烈士

重慶解放后，重慶市人民政府公安局局長劉明輝即受命開始對殺害白公館、渣滓洞烈士們的兇手進行清查和清算——

通過清理舊檔、詢問幸存者（白公館、渣滓洞監獄關押的共產黨員和進步人士中一共有羅廣斌等十九人在大屠殺中幸存）以及審訊沒有來得及逃跑的監獄看守，調查人員查到了一條血債累累的“大魚”——原白公館監獄看守長楊進興。

羅廣斌

楊進興，浙江宣平縣人，1940年參加軍統，1941年調任重慶軍統望龍門看守所特務隊看守。1944年開始擔任軍統局長戴笠的便衣警衛、侍從副官，1946年升任軍統重慶白公館看守所所長，此人窮兇極惡，因慣用老虎凳、灌辣椒水等各種殘忍酷刑而臭名遠揚。

戴笠

根據主動自首的原白公館警衛營排長楊欽典（他因為自首、利用職務之便放走羅廣斌等人有功，外加手上沒有血債而被釋放，鎮反運動中被判處無期徒刑，1982年撤銷判決再度被釋放）的指證，楊進興參加了前文所述的幾乎所有的對烈士的殺害行動：

晚年的楊欽典

羅世文和車耀先是楊進興親手開槍打死的；

朱念群和尚承文被電刑未死，也是由楊進興親手用丁字鎬殺害的；

韋德福是楊進興親手開槍打死的；

楊虎城是被楊進興用匕首捅刺腰間殺害的，“小蘿卜頭”宋振中原本是楊欽典來“執行”，但由于楊欽典不忍動手，最后也是由楊進興“執行”，事后楊進興得到了200大洋的賞錢；

11月14日在歌樂山電臺嵐埡槍殺江竹筠等三十名烈士的劊子手中有楊進興；

11.27大屠殺中，楊進興親手殺死了黃顯聲、李英毅等二十七人，隨后還將黃顯聲將軍遺體左手手腕上戴著的一塊17鉆游泳表“順”為己有；

李宗煌、李懷普、李惠明等五人被槍殺的開槍命令是楊進興下的；

11月29日被槍殺的李泰生等三十二人中，有六人是楊進興親自開槍射殺——

12月5日，楊進興等十八人受徐遠舉的命令“潛伏”到華鎣山“打游擊”，此后就沒有他的音訊了。

在隨后的鎮反運動中，當年參與槍殺白公館、渣滓洞烈士們的兇手陸續被揭發出來并受到正義的懲處，例如：參與殺害楊虎城、宋綺云一家的特務熊祥、王少山在重慶解放后被逮捕，1950年被重慶市軍事管制委員會判處死刑并執行；另一名特務張鵠則因潛逃未遂，于1951年在云南被捕后伏法。

可是，楊進興就如同人間蒸發一般沒了音訊。

1953年，新中國開啟了首次全國人口普查，南充縣公安局在執行普查過程中發現青居鄉三村村民楊大發自報祖籍廣安代市人，1950年1月遷入青居鄉，可是在聯系了廣安縣公安局戶籍股，結果在遷出人員記錄中查不到有楊大發這個人，這就引起了南充縣公安局的懷疑。于是，南充縣公安局刑偵股派人深入青居鄉，對這個楊大發進行明察暗訪——

結果發現，這個楊大發在當地的表現實在是太搶眼了：

在減租退押和土改中，凡是村上開會楊大發從不遲到；在訴苦大會上，楊大發聲淚俱下地向大眾傾訴自己的苦難身世并積極參與批斗地主的運動。定成分的時候他被定為貧農，對此楊大發對人民政府感恩戴德，地里收成他能拿出一半來給村里的農民協會，每到下地的時候楊大發總是第一個出工，最后一個收工，村里的收成年年都是楊大發家的地畝產最高，而且一年比一年高。

在互助合作運動中，楊大發因為表現積極被選為互助組長；鄉里修公路時楊大發因為出力最多而被評為筑路模范。國家統購糧食，楊大發所在互助小組率先完成任務；政府推廣各類先進的種植技術，楊大發所在互助小組帶頭響應；村里辦夜校，楊大發和妻子田德俊積極參加，兩個月就學會300字。

就這么個積極分子，他能有問題？

還真的有！

隨著走訪的深入，楊大發身上的疑點開始顯現：

最初收留楊大發的村民滕明忠反映：一次，楊進興和他還有幾個村民出去賣燈草的途中在南部縣住店，因身無分文想用燈草充當店錢，客店老板不同意，楊進興當場紅溫，咆哮道：“也就是解放了，要早幾年，老子一句話叫你馬上關門！”

鄰居王大才反映：楊大發有次和他老婆田德俊吵架，吵得很兇，田德俊急眼了，指著楊大發的鼻尖說：“你惡啥子，把你歷史背一下。人民政府到處捉特務，你敢到鄉上去坦白？”剛才還氣勢洶洶的楊大發頓時不吭聲了——

過了一段時間，王大才又聽見楊大發對田德俊說：“依我過去的脾氣，早殺掉他X的幾個了，等著吧，將來還是我們的天下。”

此外，不止一個村民反映：夜校認字的時候別人都是要教好多遍還經常忘，就楊大發不僅一學就會，還能講出這個字的意思來。而且楊大發平時講話知書識理，村上發言也講得頭頭是道，但他總說自己是個文盲，不識字，這表現又哪里像個文盲啦？

還有村民反映：曾經親眼看到楊大發拿了一個一錢多的金戒指和他老婆的一件紅呢子大衣到縣城里去賣，最后金戒指賣了16萬，大衣賣了4萬（第一套人民幣），他家是貧農，哪里來的金戒指這么貴重的東西？

面對楊大發身上越來越多的疑點，偵查員們沒有正面接觸楊大發，而是以人口普查的名義接觸了楊大發的老婆田德俊，得知田德俊的老家在江北縣洛磧鎮，且她的母親田映貞還住在那里。

于是，江北縣公安局戶籍股受南充縣公安局的委托派人來到洛磧鎮找到了田映貞，田映貞說田德俊是她弟弟的女兒，九歲時父親死后就跟她生活，十八歲時結過一次婚，之后就丟掉了老家的男人跑到重慶又結了一次婚，嫁了一個在國民黨政府做事的男人叫楊大發，解放后跟著楊大發在南充安了家。

重慶市公安局在接到南充縣公安局公函后核實了當年受徐遠舉的命令“潛伏”到華鎣山“打游擊”的十八人名單，發現里面沒有楊大發，因此雙方經過來來回回幾輪電報溝通后一致認為楊大發很可能就是重慶市公安局一直在捉拿的“大魚”楊進興。穩妥起見，由南充縣公安局借人口普查的名義給楊大發拍了照片，由在押的原白公館、渣滓洞監獄的特務（包括楊進興的上司徐遠舉）辨認，他們一致確認照片上的人就是楊進興。

讓在押特務們辨認的楊進興照片

1955年6月11日，“楊大發”佝僂著腰，挑著幾條板凳走進青居場鄉公所，鄉長告訴他要開黨委會，板凳不夠，讓他送幾條板凳來。

卸下板凳后，一名干部和顏悅色地請他坐下，說是要向他請教互助組的事。然而當“楊大發”的屁股距離凳子還有一公分左右時，那名干部忽然一腳將凳子踹出兩三米遠，“楊大發”一屁股坐空，摔了個四仰八叉。隨后門外沖進來幾個人，幾支手槍的槍口盯著“楊大發”的腦門——“不準動！”

“楊大發”故作鎮定地問：“你們……你們這是做啥子？”

“楊進興！黃顯聲將軍的游泳表呢？”

“楊大發”聽到此話如遭雷擊，頓時渾身無力地癱軟在地上任由捆綁，嘴里喃喃自語：“終于還是讓你們找到了——”

楊進興被抓后的留影

原來，1949年12月5日，楊進興等十八名特務在接受了徐遠舉到華鎣山“打游擊”的任務后，一行人乘車向川北走，不想車在途中拋錨，眾人商議后認為解放軍聲勢浩大，他們這幾號人槍根本無力抵抗，于是就地散伙，各自逃命。

散伙后的楊進興一路往川南逃去，逃到南充縣時遇到了抬滑竿的滕明忠等三人，楊進興裝作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自稱是廣安縣的商人楊大發，回鄉途中遇到劫匪，盤纏被洗劫一空，請求援手。于是好心的滕明忠等三人將他帶回青居鄉三村，楊進興就此以“楊大發”之名在當地落了戶。不久就寫信給他老婆田德俊，讓她也來青居鄉三村。

23時，楊進興被囚車拉到石板坡監獄，一下車便被押進預審室預審，南充縣公安局副局長程誠親自監審。經過7個小時的短兵相接，楊進興初步供認了殺害羅世文、車耀先和楊虎城、宋綺云兩家的具體經過。

1955年7月31日，預審員和兩位公安戰士押著楊進興來到松林坡原戴笠停車房后面的松林里，經楊進興指認，公安人員挖出了羅世文、車耀先烈士的遺骸——

松林坡羅世文、車耀先烈士遇害處的二人雕像

在隨后的審訊中，楊進興陸續供述了自己殺害朱念群、尚承文、韋德福、黃顯聲、李英毅、李泰生等烈士的犯罪事實。

由于楊進興交代的由他親手殺害或者下令殺害的烈士人數眾多，從1946年到1949年三年時間里被他直接或者間接殺害的烈士人數超過三百人，這其中有許多人遇害的情況需要核實，需要找見證人。因此，核對工作持續了整整三年。最終確定死在楊進興手上的烈士人數為三百一十六人，楊進興可謂是血債累累，罄竹難書。

1958年5月16日，重慶市中級人民法院在勞動人民文化宮召開宣判大會，判處楊進興死刑。宣判大會結束后，楊進興即被押赴刑場執行槍決。

重慶市中級人民法院槍決楊進興的布告

上兩圖：勞動人民文化宮宣判大會上的楊進興

押上卡車準備前往刑場的楊進興

被槍決后的楊進興尸體

說句題外話，本廠長的外公——時任民革上海市委秘書長（交叉黨員）梁佐華從報紙上看到楊進興被槍決的消息后，平時很少喝酒的外公在當晚連喝了四五杯黃酒，連說“殺得好”。

過了一段時間，外公去成都出差時，和時任四川省副省長兼任教育廳廳長張秀熟一起撒酒祭奠了一個故人，這個故人的名字叫羅世文。

外公梁佐華1934年從劉湘的“反省院”獲釋后一直在尋找組織，1935年終于成功和組織重新接上聯系，奉命和他接頭的正是羅世文，此后羅世文就成了外公的直接上級（此時外公還沒有恢復黨籍，幾經周折后他的黨齡從1948年開始重新計算），一直到1940年羅世文被捕。

期間，在羅世文、張秀熟和我外公等人的努力下，之前遭受破壞的川東地區的地下黨組織逐步恢復，并且積極開展對地方實力派的統戰工作。在工作中，外公和羅世文、張秀熟結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

所以在得知殺害羅世文的兇手楊進興被槍決，外公當時激動的心情可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