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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不含《魯特里一家死了》劇透
“家族中第一個人被綁在樹上,最后一人正被螞蟻啃咬。”
在馬爾克斯的名作《百年孤獨》結尾,羊皮卷上的預言道盡了一個家族的百年興衰,也成為了我對家族敘事著迷的起源之一。
還記得當年,不少讀者被眾多的“阿爾卡蒂奧”和“奧雷利亞諾”繞暈了,于是紛紛開始繪制族譜來輔助理解人物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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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前段時間,我體驗了年初頗受好評的解謎游戲《魯特里一家死了》。這款游戲就以拼湊出完整家族樹為主要玩法,揭開了一個魯特里家族掩藏多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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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姓氏Roottree玩了個雙關梗,游戲里的中國分公司也被直譯為“根樹”,因此也有玩家親切地稱其為“根樹一家”
游戲的時間設定在1998年,一個雨夜,你看到了電視里播報的新聞:魯特里集團的一架私人飛機墜毀,“魯特里三姐妹”與她們的父母均不幸遇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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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戲的美術也相當有90年代的氛圍,讓人夢回《深紅色房間》
這時,一個神秘人敲響了你的門,告訴你魯特里姐妹的高祖父伊萊亞斯,制定了一項特殊的遺囑:遇難者留下的十億美元資產,必須重新分配給家族里所有有血緣關系的成員。因此,她委托你找到所有的家族血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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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木板上,光是家族血親就有47位,關系錯綜復雜。除了神秘人提供給你的證物,你手頭上可以依靠的工具,只有一臺配著CRT顯示器的老式電腦。在接入網絡時,還會能聽到撥號上網特色的滋滋呀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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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開發者說,這種復古風格的檢索玩法,靈感主要來自《Her Story》——這款被稱作“無法漢化”的解密游戲至今未有中文版本。不過好消息是,雖然《魯特里一家》的本地化難度也很大,但簡中版本已經在制作中。
現在游戲的英文版玩起來在做英文閱讀理解題,但在初步體驗后,我還是被游戲碎片化解密玩法深深吸引了。
在最開始,這款游戲讓我聯想到了《奧伯拉丁的回歸》:同樣是碎片化解密,同樣需要邏輯縝密的推理和排除,同樣會在每正確填入三名人物的全部信息時驗證并鎖定他們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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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收集證據的環節,《魯特里一家》中的這臺老式電腦并不能像魔法懷表一樣回溯時間、回放場景。因此,在茫茫網海中搜集、檢索信息,也成為了游戲的一大樂趣之一。
和任何一個真實的家族一樣,魯特里家族中不光有在報刊和網絡中拋頭露面的公眾人物,也有汲汲無名的普通人。而在第一章主線結束后,還將開啟尋找家族私生子的第二章,這種除當事人外沒人知道的不光彩的關系,更是把推理拔高了一個難度。
他們的信息往往無法通過直接檢索出現,而是隱藏在另一人的日記、采訪或是著作的扉頁致辭中。這就需要在海量文本中仔細打撈關鍵詞,或是進一步推測人物之間的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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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簡化操作,游戲還在界面里加入了類似OneNote一樣的便簽功能
親緣關系在這里也成為了重要的推理依據。例如推理到最后,名單上剩下的名字都無跡可尋時,還可以利用“隨父姓”的慣例進行排查。而發色、服飾等外型特征,也可以用來進行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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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個人獨立開發游戲,《魯特里一家》在初期的網頁版里使用了AI生成照片,而在Steam版則替換成了人工繪制的版本
在《魯特里一家》中,線索最豐富的資料可能要數一名作家成員出版的日記。但這樣的主觀敘述總是帶有誤導性的——或是真相被當年寫下日記時的信息差或情感遮蔽,或是某個被習慣以男性名字昵稱的人物,其實是女性。
這樣的主觀因素,構成了敘事里最“峰回路轉”的一環,直指家族最核心的謎團:一個被從族譜中刪掉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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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作家瑪格麗特·尤瑟納爾,就在自己的自傳體小說三部曲“世界迷宮”中精準地捕捉了這種不可靠性
在游戲里,家族敘事并不罕見。例如在《銹湖:根源》中,于血脈與記憶的迷霧中不斷追尋永生與救贖的Vanderboom一家,或是在教科書級別的“步行模擬器”《伊迪·芬奇的秘密》中,在恐懼中無法改變命運悲劇的芬奇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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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有些時候,這種家族敘事也體現在游戲機制中。例如《十字軍之王3》里的繼承人系統——有段時間,我就很喜歡看up主把整局游戲過程,講成一部波瀾壯闊的皇家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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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有段時間,《模擬人生4》中“改造伯爵血脈”也很流行,玩家會嘗試不斷用mod捏出好看的角色,洗掉初代伯爵尖嘴猴腮的遺傳特征——當年孟德爾種豌豆的時候,可能也差不多這么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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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敘事的魅力,或許首先可以用“樹”的意象本身蘊含的張力來解釋:根出同源的一代代人,出于遺傳或是養育方式的因素,不管血緣的距離乃至物理距離有多遠,總能體現出某種相近之處,卻又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讓家族開枝散葉。
《魯特里一家》的“現實模擬”玩法,在講述家族內部的宿命感之外,也帶上了一抹時代的刻痕,游戲中,同一個性格特質出現在90年代的家族成員身上,會被視作一種可以在競選時打出的宣傳牌,但在50年代,卻會被視為家族之恥。
相隔幾代的人,往往同命不同運。家族的故事,折射出了時代的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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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戲的成就設計也帶著鮮明的時代特征
回到現實,我對家族敘事的迷戀,也來自親身經歷。
還記得小時候第一次回到祖籍,遠方堂叔騎著電動車帶我在江城閑晃,忽然在一個路口停車,揮手一指:“從這里到前面那個街,以前都是我們家的祖宅。”
然而現在,除了一張掛在巷口的文物標牌,祖宅再沒有一絲痕跡。后來,從長輩的口中,我得知了一個有點像《活著》的曲折故事。
抗戰年代,祖上舉家遷往四川避難,只剩下三個抽大煙的登徒子不愿離開。他們在把家中財物變賣殆盡后,干脆拆了宅子的白磚青瓦賣錢,全換成了大煙。
后來等家族再遷回原籍,眼前只有一片廢墟。但也正是因為沒了地產,后來也少吃了不少苦。而當年還有一批留在四川生活的親屬,到了爺爺那代,也就淡了聯系。
更大的震撼出現在我“足夠大”時,父母告訴我說,家中也有一個極少被提起的“隱藏人物”。在了解她之后,我發現,自己在對這些事尚且無知無覺時做出的選擇,無意間正與她短短27年的生命遙相呼應。回想起來,她過早的缺席也給我的成長遺留下了巨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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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cade Fire的一首歌就描繪了這樣的情緒:童年就像坐在后座平靜地看著風景倒退,而家人的離去就像車禍般劇烈地到來,讓人不得不坐到駕駛員的位置上
現實里,我也曾經嘗試像玩《魯特里一家死了》一樣,在互聯網上尋找家族存在的證據,但幾乎一無所獲。
就像游戲里那樣,家族的記憶往往殘缺而荒誕,被缺席、斷裂與沉沒填滿。我們能觸碰到的,往往只是廢墟間留下的碎片,但正是這些碎片,拼湊出了一張命運的地圖,也開啟了那些只能靠自己繼續書寫的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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