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美的拉薩，看見真正的“天空之城”

拉巴斯，玻利維亞的首府，坐落在安第斯山脈玻利維亞高原的東面，海拔3640米，號稱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首都，被譽為真正的“天空之城”。

在很多人的認知里，曾經顯赫一時的印加帝國，早已在700年前隨著西班牙的入侵而永遠消亡了。殊不知，印加帝國的后代們仍然在祖先的土地上生活，并且建立不亞于其他國家的現代化大都市。

現在的拉巴斯人口近千萬，其中原住民占城市總人口的75%以上，他們穿本民族服裝，說自己的語言，繼承傳統文化，自豪地向世界展示濃郁的印加風情。

在這里，大街小巷擁堵著車水馬龍，街道兩側的小攤連成一片。生機勃勃與雜亂無章并存，忙忙碌碌與無所事事共處，各行其是，互不干擾。

在世界的大都市當中，拉巴斯給我的第一印象最為獨特。

不僅是由于荒涼大漠與大都市之間的無過渡轉換，也不僅是沙漠的土黃色與五彩繽紛的都市色彩形成的強烈反差，而是它立體地走進我的視野的方式。

▌拉巴斯全景與伊伊瑪尼火山

從智利太平洋畔的港口城市阿利卡出發，汽車在安第斯高原上行駛一整天。土黃色的大漠中逐漸有了些許綠色，路邊也出現了稀稀落落的簡陋房屋。當我還沉浸在荒無人煙的高原大漠風光之中，近八百萬人口的拉巴斯就鋪天蓋地地進入了我的視線。一大片望不到邊的磚紅色建筑群，不是平鋪在大地上，而是從上到下層層疊疊地矗立著。在目光所及的山坡上，建筑群密密麻麻地從一座座山頭傾斜到山腳，再蔓延開來，覆蓋了整個谷底。

汽車在它們的簇擁和環繞下，沿著盤山公路一點點駛了下去，駛進了拉巴斯的市中心。

▌拉巴斯的街道

頓時，一個發展中國家的人口稠密的大都市，就盡數展現在我的眼前。少量光鮮亮麗的現代化高樓，鶴立雞群在或無外墻皮、或無封頂的簡陋紅磚建筑群中。雜亂無章的大街小巷里擁堵著車水馬龍，街道兩側的小攤連成一片，生機勃勃與雜亂無章并存，忙忙碌碌與無所事事共處。其中最為顯眼的，便是隨處可見的身著南美原住民傳統服裝的女人。

這清楚地告訴你：拉巴斯是世界上唯一一座人口近千萬級的、以原住民為主的大都市。據統計，原住民人口占拉巴斯總人口的75%以上。

▌隨處可見身著原住民服裝的女性

在很多人的認知里，當年顯赫的南美印加帝國早已隨著700多年前的西班牙人的入侵而永遠地消亡了。只留下神秘的馬丘比丘在無言地透露著這個偉大帝國昔日的輝煌。

殊不知，印加帝國的后代們仍在祖先的土地上生息繁衍，建立了不亞于其它國家首都的現代大都市。在這里，他們穿本民族的服裝，說自己的民族語言，繼承著傳統的印加文化。

▌拉巴斯老式平民住宅

這是他們歷經數百年抗爭的結果，盡管西方的文化、宗教、政治和經濟影響著他們生活的方方面面，但占總人口三分之二的印加后代們正在發出自己的最強音，越來越自豪地向世界展示著本民族的文化形象。

一個民族，特別是他們的女人們的形象，往往是初來乍到的游客們認識這個民族最直觀的地方。客觀來說，拉巴斯女人給我最初的深刻印象，是她們那與眾不同的肥臀。

不論是年老的亦或是年輕的，不論是衣著光鮮有身份的大人物，還是身穿樸素衣裙坐在街邊叫賣的小販，個個都有著與身體不成比例的、渾圓肥碩的臀部。

▌拉巴斯的女性身材大多都是豐腴的

在玻利維亞的傳統文化中，豐乳肥臀的女人意味著生育力旺盛，是美麗的象征。在日常生活里，一個背上背著鼓鼓囊囊的大包袱，或者翹臀上馱著一個孩子，還能一步一步從容爬山的女人，無疑是一個既能干活又能生育的“好女人”。

與這個傳統觀念相呼應的，是拉巴斯女人穿著的百褶裙。她們稱它為“波勒拉”。制作一條波勒拉百褶裙所用的布料可長達8米，一層層疊出的群褶把裙子從腰部撐開來，像一個圓圓的燈罩，正好與碩大的臀部相呼應。如果嫌不夠鼓，還要加上幾層內裙加強效果。這樣一來，拉巴斯的女人們，個個都如大地之母般富態萬千。

▌傳統的“波勒拉”服裝

在拉巴斯陡峭蜿蜒的小街上，女人們或背著彩條布的大包袱，前傾著身子負重而行；或穩穩當當地盤坐在集市上叫賣著、與熟悉的顧客打著招呼、與旁邊攤位的大媽開著玩笑......

我穿行在露天集市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腳下堆滿了琳瑯滿目的蔬菜、水果和鮮花，光是土豆就有紅、紫、黃、黑等多個品種。女人們的波勒拉同樣是五彩繽紛，共同構成了拉巴斯一道亮麗的風景。

▌身著“波勒拉”服飾逛街的女性們

一陣歡樂的音樂傳來。我順著聲音來到一座教堂前，原來這里正在舉行著一場“?！骱翔怠钡幕槎Y。一對新人身著西式結婚禮服，而她們的父母和親友則全部身著玻利維亞傳統節日服裝。

女賓們穿上自己最珍貴的波勒拉百褶裙，上面裝飾著五彩圓環，她們緊緊扎起的長辮中也編進了彩帶。最重要的是，她們還戴上了象征自己身份的圓頂高禮帽。

▌拉巴斯埃爾阿爾托社區市場上的婦女 | ?視覺中國

現在這一身漂亮的服裝，在過去，卻曾經是玻利維亞下層貧困女性的象征，帶著西班牙殖民文化的烙印。曾幾何時，身穿傳統服裝的女人被禁止進入上流社會場合，甚至不被允許乘坐公共汽車和在餐廳用餐。

在近十幾年里，玻利維亞原住民的努力抗爭，讓他們獲得了平等的權利。這一民族服裝也隨之得到了承認，并登上了世界的舞臺。拉巴斯的女人們為自己的民族服裝而感到自豪，時常特意穿著漂亮的波勒拉，站在街邊和游客合影。

▌拉巴斯教堂前的婚禮

在教堂前的廣場上，這對新婚夫婦與父母親友們成雙成對，翩翩起舞。音樂是印第安風格，舞蹈卻是西方的交誼舞；主角身穿西式婚紗，來賓身穿傳統波勒拉。這個看似荒誕的場面，很好地詮釋了印加帝國的后人們，在現代社會中的新生活場景。

我在拉巴斯逗留的旅店，其環境也以另一種方式向我展示了這里的獨特風貌。在這條不長的小街上，傳統、文化、宗教與現代生活的各種反差歷歷在目。

小街位于拉巴斯的老城，兩側都是賣玻利維亞傳統衣帽披肩和旅游紀念品的小店。小街的上方，滿滿懸掛著五顏六色的雨傘，像天上盛開的花朵，把小街裝飾出一片喜氣洋洋的節日氣氛。

▌漂亮的拉巴斯小街上懸掛的彩色雨傘

這條小街很窄，也不太長，拉巴斯大名鼎鼎的傳統巫術市場就在盡頭處。一個又一個的小鋪子里擺滿五花八門的草藥和熏香，門口懸掛著駝羊羔和乳豬之類的動物干尸。在一個院子里，當地導游向我們介紹了原住民的巫術文化和各種物件的用途用法，帶著大家一頭扎進了印加血脈流傳下的古老傳統中。

▌拉巴斯巫術市場

在小街的另一頭，有一個現代風格的“英格蘭”酒吧，出售正宗的西點、咖啡、啤酒和冰激凌。酒吧的屋頂上掛滿了各國足球隊員不同的球衣，電視屏幕上播放著球賽的精彩場面。傍晚下班后，這里就成為年輕人聚集休閑的地方。

離小街不遠，是拉巴斯著名的露天鮮貨大集。方圓幾十公里的商販集中到這里出售鮮花、蔬菜和水果。這里不僅是游人們看熱鬧和訪民風的好去處，也是當地家庭主婦經常光顧的地方。

▌拉巴斯露天鮮貨大集市

據說，市場上那些圓乎乎的大媽們都有著自己的顧客“朋友圈”。她們不僅僅是買方和賣方的關系，更是家長里短和生活瑣事的咨詢處。大媽們熟知自己每位顧客的生活習慣、工作情況甚至夫妻關系。她們能從顧客的表情和眼神里看出問題和端倪，然后關心地詢問，并根據自己的人生經驗給出建議。

▌小街的傍晚時分

小街下方的一條街上，坐落著拉巴斯最有名的弗朗西斯大教堂。它始建于1548年，是拉巴斯最古老的天主教堂之一。

公元16世紀，西班牙人來到南美，將原住民的財富掠奪之后，還強迫他們改變自己的原始信仰?，F在，在南美各地都可以見到過去修建的大小天主教堂，拉巴斯的這所大教堂不例外。

▌大教堂的浮雕基督教圣像與印第安神明共處

在過去，為了緩和原住民的抵觸情緒，教堂的建造者有意在設計中加入了一些原住民的傳統文化元素。在弗朗西斯大教堂的正面外部浮雕上，除了基督教的圣像外，還有原住民三大信仰——提瓦納庫、印加和埃瑪拉文化中崇拜的諸神。

與弗朗西斯大教堂內的莊嚴肅穆不同，教堂前的廣場上十分熱鬧。充斥著賣煮玉米的、烤香腸的、演雜耍的、擦皮鞋的各種吆喝，無所事事的閑人、參觀拍照的游客和抗議政府的講演各行其事，互不干擾。

拉巴斯最奇葩的地方，要數大名鼎鼎的桑波多監獄。它坐落在老城的蘇可爾廣場邊上，廣場不大，根據拉巴斯的官方旅游指南上介紹，它是一個被歷史建筑包圍、充滿本地人生活和休閑氣氛的地方。但指南并沒有提及廣場邊，最吸引游人好奇的地方——桑波多監獄。

這座監獄舉世無雙，每每提及卻多少讓拉巴斯人感到尷尬。多年前，我曾經讀到一篇介紹桑波多監獄的文章，至今仍念念不忘。

▌桑波多監獄

今天，這座被5、6層高的高墻圍住、四角有崗樓監視的神秘監獄，就出現在我的眼前。里面的囚犯多數是被抓捕但尚未正式判刑的人，他們的罪行多為販毒和偷竊。

在玻利維亞，這類罪犯的判決過程往往很長，致使很多人不得不在監獄里等待判決，一等就是好幾年。這也是造成監獄人滿為患的直接原因，本來可以關押600人的地方，被關進了3000人。

▌桑波多監獄的高墻

最為奇葩的是，桑波多是一座犯人自治的監獄?？词厝藛T只是負責看守大門，至于監獄里所有的內部事務，全部都需要被關押的犯人自行管理。簡而言之，就是只要你不出去，愛干什么就干什么。

另一個匪夷所思的特點是，這些被法律強制關押的犯人需要自己出錢租住牢房。桑波多監獄的牢房分三六九等，一切以價錢為準。

有錢的犯人可以花高價租一套房，里面有私人衛生間和廚房，還有光纜電視。悶了可以登上二樓，瞭望拉巴斯全城和遠處巍峨的雪山。沒錢的犯人就只得5、6個人合租一間，里面除了各自的床墊外沒有其它家具。身無分文的犯人自然也沒有權力住進牢房，只好在監獄內“流落街頭”。

▌拉巴斯的維法拉旗 | ?視覺中國

犯人在監獄里的生活也是自給自足，他們掙錢的營生都以內需為目的。開個冷飲點、擺個果菜攤、經營個小雜貨鋪或修鞋攤，甚至還能做監獄內部的郵差和在食堂做飯，一些心靈手巧的罪犯還會自制一些簡單的手工藝品賣給游客?？煽ㄒ蚝痛舐樵诒O獄里可以公開吸食甚至制造。

在數年前，桑波多監獄其實是對外開放的。來自世界各地想滿足獵奇心理的游人，可以花錢請一個當地人帶自己進監獄參觀，還可以購買犯人在監獄里生產的毒品。有些人認為它比印加古城馬丘比丘還要刺激。桑波多監獄因此而臭名遠揚，前來獵奇的和抱有不可告人目的的游人越來越多，直到監獄內發生的暴力事件被傳到互聯網上，玻利維亞政府才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

▌正在排隊進入桑波多監獄的人們

現在，游客已經不能隨便進入桑波多監獄參觀了。我站在遠處看著監獄大門口那些背著大包小包、穿著不太整潔的男人，心想：他們是等著進去探監，還是要進去做什么生意呢？

兩個當地女人說笑著從監獄里走出來，沒有受到任何盤查，她們大概是囚犯的家屬。因為貧窮，這里有幾百名犯人的妻子和孩子，自愿與他們一起住在監獄里。她們可以自由出入監獄，孩子也要到外面去上學。

▌在街頭售賣拉巴斯特色織布的小販 | ?視覺中國

離開桑波多監獄，我乘纜車登上拉巴斯山頂的觀望臺，離海拔6438米的伊伊瑪尼山的雪峰在望。拉巴斯，這座龐大的印加后代的城市，再次出現在我的腳下。交織著貧窮與富裕、傳統與現代、希望與絕望，就像城里那些數不清的、未封頂的簡易紅磚樓房一樣。帶著美好的期待，努力著，發展著走向未來。

編輯/Lili、Tasia

文/秦昭

圖/秦昭、視覺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