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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咱們城東頭有個老實巴交的染匠,姓林名玉樹。
這名字起得文縐縐的,可惜本人是個粗人,大字不識幾個,倒是一手染布的絕活遠近聞名。
他家三代開染坊,那染缸比老林家的歲數還大,據說他爺爺的爺爺那輩兒就開始用這口缸了。
老林家有個五歲的小崽子,叫林小寶,皮得跟個猴兒似的。
那天趁大人不注意,抄起根竹竿就在染坊里耍起了"金箍棒",結果一竿子捅翻了新調好的茜草紅染缸。
"嘩啦"一聲,那紅艷艷的染料潑了小寶一臉一身。
"哎喲我的小祖宗!"林玉樹媳婦王氏第一個沖過來,卻不是看那缸價值不菲的染料,而是一把摟住孩子上下檢查,"傷著沒?扎著沒?"
林玉樹也慌慌張張跑過來,手里還攥著半截沒啃完的燒餅:"小寶啊,讓爹看看,眼睛進染料沒?"
小寶本來嚇得直哆嗦,見爹娘沒揍他,膽子又肥了,抹了把臉咯咯笑起來:"爹,娘,我沒事兒!就是臉上黏糊糊的,跟抹了娘的面脂似的。"
說來也怪,小寶這一抹不要緊,那紅染料在他小臉上暈開,竟成了一朵花的形狀。
不是牡丹不是芍藥,倒像是什么西域來的奇花,花瓣層層疊疊,還泛著金光。
"他爹,你快看!"王氏驚得直拍大腿,"這小崽子臉上咋還開出花來了?"
林玉樹湊近一瞧,也愣住了。
他伸手蘸了點小寶臉上的染料聞了聞,忽然眼睛一亮:"怪了,這染料我用了半輩子,咋今天聞著格外香?"
說來也巧,正趕上隔壁張嬸來取染好的被面,一進門就瞧見小寶那張"花臉",驚得手里的籃子都掉了:"哎喲喂!這是哪路神仙顯靈了?這孩子臉上咋還長仙花了?"
不到半日,林家小崽子臉上開出仙花的奇事就傳遍了半個城。
第二天一早,林家染坊門口排起了長隊——全是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婦,都想來買這能"開花"的染料。
林玉樹腦瓜子活絡,連夜把那缸染料重新調配,做成胭脂,起了個招搖的名字叫"醉仙顏"。
你還別說,這"醉仙顏"一上市,那叫一個風靡。
城里的姑娘們抹上這胭脂,臉蛋上若隱若現地浮著朵奇花,走起路來香風陣陣,把那些年輕后生看得眼都直了。
話說城里有個叫許幽蘭的姑娘,是許記綢緞莊的大小姐。
這姑娘心善,見弟弟許金鐘好不容易和心上人牽上線,卻因為對方不情不愿,整天愁眉不展,于是特意買了盒"醉仙顏"給未來弟妹送去。
"弟妹啊,這可是眼下最時興的。"幽蘭拉著那姑娘的手,把胭脂塞過去,"抹上保準漂亮,心情也能好些。"
那姑娘姓蘇,原是城西蘇秀才家的閨女。只因蘇秀才欠了賭債,把女兒賣給了許家抵債。
這蘇姑娘心里一百個不愿意,可又不敢違抗父命,自打進許家門就沒露過笑臉。眼見著離成親的吉日越來越近,她面如死灰,跟準備上斷頭臺似的。
許金鐘是個老實人,見媳婦整日以淚洗面,急得團團轉。
這回姐姐送來胭脂,他趕緊勸道:"娘子,你就試試吧,好歹是姐姐一片心意。"
蘇姑娘不好再推辭,勉強抹了點"醉仙顏"在臉上。
這玩意果真奇特,剛一上臉,整個人都明艷起來,眼角那朵若隱若現的花更是襯得她楚楚動人。
許金鐘看得呆了,當晚多喝了幾杯,回來時眼神都變了,喉結上下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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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姑娘下意識往后縮了縮。
"你真美..."金鐘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
他踉蹌著撲過去,打翻了燭臺。
黑暗中蘇姑娘的驚叫像刀子劃破寂靜:"不要!我們還沒成親啊!"
隔天醒來,蘇姑娘又羞又痛,加上連日郁結于心,竟一病不起。
酒醒后,許金鐘跪在姐姐面前痛哭流涕:"姐啊,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昨晚就像中了邪似的...可我明明......明明沒想那樣......"
幽蘭想去扶弟弟,卻被他一把推開。
金鐘抬頭時滿臉是淚:"我完了...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了..."
幽蘭又驚又怒,一跺腳就往縣衙跑:"定是那'醉仙顏'有問題!我要告那林家鋪子害人!"
到了縣衙,幽蘭傻眼了——大堂上跪了一地的苦主,全是來告林家"醉仙顏"的。
這個說自家閨女抹了胭脂被三個陌生漢子拖進小巷糟蹋了;那個說媳婦用了胭脂被丈夫打得半死;最慘的是城南李員外家的小姐,被自家老爹按在荷花池里差點淹死,現在人還瘋著呢!
縣令老爺驚堂木拍得震天響:"林玉樹!你可知罪?"
林玉樹跪在堂下,腦門上的汗珠子跟豆子似的往下滾:"青天大老爺明鑒啊!小的家祖傳三代做染料,從沒出過這等事啊!"
"放屁!"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跳起來,"我閨女用了你家胭脂,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你賠我閨女清白!"
堂下頓時亂成一鍋粥。
縣令被吵得頭疼,最后判道:"林玉樹,本官給你三日時間查明緣由。若查不出個子丑寅卯,休怪本官不講情面!"
林玉樹回到家,愁得一夜白頭。
第二天天沒亮就趕著馬車往原料產地跑。走到半道,馬車轱轆突然"咔嚓"一聲——軸斷了!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林玉樹急得直跺腳。眼看日頭西斜,他一咬牙,干脆步行前進。
這一走可壞了,林玉樹在山里迷了路。
轉來轉去,竟走到一片他從沒見過的荒地上。
這地方寸草不生,唯獨中央長著一株巨大的花,足有半人高,花瓣血紅血紅的,花心卻泛著詭異的藍光。
"我的親娘哎!"林玉樹倒吸一口涼氣,"這莫不是說書先生講的食人花?"
他正猶豫要不要跑,忽然一陣風吹來,那花竟然朝他這邊傾倒。一股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林玉樹一愣——這香味,可不就是他"醉仙顏"的味兒嗎?
林玉樹大著膽子伸手碰了碰花瓣,那花竟然紋絲不動。
他自嘲地笑了笑:"真是自己嚇自己。"
說著掏出隨身帶的小刀,"咔嚓"一下把花砍了下來。
說來也怪,林玉樹抱著這花往回走,沒一會兒就走出了荒地,找到了大路。
回到家,他把這奇遇跟全家人一說,大家都嘖嘖稱奇。
"爹,咱們把這花種起來吧!"小寶興奮地蹦跶著。
林家人向來團結,說干就干。挖坑的挖坑,澆水的澆水,連七十歲的老奶奶都拄著拐棍來幫忙。
那天夜里,林家老少都做了同樣的夢。
林玉樹夢見自己站在一片白霧里,忽然聽見細碎的哭聲。
霧中走出個穿嫁衣的姑娘,半邊臉腫得老高:"林掌柜救命啊!我不過是打翻了茶盞,夫君就往死里打我......"
她撩起衣袖,胳膊上全是青紫。
"這...這..."林玉樹急得直搓手,突然福至心靈,從懷里掏出老母給的香灰,"姑娘試試這個?"
香灰沾上傷處的瞬間,新娘化作一縷青煙。
林玉樹猛地驚醒,發現窗外院墻上"啪"地綻開一朵小白花。
與此同時,林母夢見個投井的婦人,小寶夢見被火燒的小姑娘...全家人都忙著在夢里救苦救難,每救一個人,院子里就多出一朵嬌艷的小花。
等全家醒來時,原本平平無奇的院子已成了壯觀的花海,香氣馥郁,沁人心脾。
更神奇的是,這些花似乎通人性,林家人走過時,它們會自動讓路;小寶在花叢里玩耍時,花朵會輕輕托住他;老奶奶自言自語時,花兒還會隨風搖擺,像是在回應。
這天,一個白胡子老郎中路過林家,被花香吸引進來。
他仔細端詳了這些花,突然拍腿大叫:"妙啊!這可是上好的藥材!"
林玉樹正愁眉不展,聞言苦笑道:"老先生有所不知,這花惹了大禍..."便把"醉仙顏"的事一五一十說了。
老郎中捋著胡子道:"老朽行醫五十載,從未見過如此奇花。這樣吧,讓我采些回去入藥試試。"
說來也巧,老郎中的徒弟正好從外地回來。
這小伙子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一看見這花就驚叫起來:"師父!這花碰不得!"
他告訴林玉樹,這叫"孽緣花",只生長在冤魂聚集之地,是亡魂的怨氣所化。
林玉樹想起碰到這株奇花的那片荒地,難不成那個地方曾經也熱鬧過,到后來卻死了很多無辜的人?
小伙子繼續說:"這怪東西比巫蠱還毒,人若是沾上一星半點,心中的念頭就會被無限放大,往往無意識間闖出大禍來,壓根沒法阻止。"
林玉樹恍然大悟:"難怪那些用了'醉仙顏'的女子會遭殃!原來不是胭脂的問題,是那些罪魁禍首心里本來就有鬼!"
小伙子點頭:"正是。可......"他疑惑地看向林玉樹。
老郎中明白他的意思,推測道:"可林家人用了卻沒事,是因為這一家人心地純善。"
說著,他緩緩走向花海,"看來,這花會激發人心底的惡念不假。但......"他環顧四周自動讓路的花朵,聲音輕下來,"對至善之人卻是大補之物。"
事情終于水落石出。
縣令重新升堂,把那些犯事的男子一一審問,果然個個都有前科——不是暗中覬覦人家妻女,就是平日對妻子非打即罵。
就說那個差點淹死女兒的李員外吧,因他是倒插門,借著岳家關系才走上官路,平時在家地位極低,老是疑神疑鬼。
旁人不過說了兩句,他就以為妻子給他戴綠帽子,認定這女兒是個野種,一有不順就拿孩子撒氣。
平日還藏得挺好,結果受了點孽緣花的刺激,立刻本性暴露。
案子了結后,林玉樹本想一把火燒了這些妖花。
老郎中卻勸道:"林掌柜,刀能殺人也能切菜,全看怎么用。這花能激發惡念,也能入藥治病,何不留著救人呢?"
街坊們聞言立刻炸了鍋:
"你瘋啦?這妖花害了多少人!"
"快燒了干凈!"
"當心晚上索命喲!"
林玉樹卻盯著老郎中發亮的眼睛——那里面沒有貪婪,只有醫者見了好藥材的純粹歡喜。
他搓了搓粗糙的手掌,憨笑道:"您老要是覺得能用,盡管采去。"
此后,他便與老郎中合作,把這"孽緣花"制成治療癔癥、郁癥的良藥。
那些受過傷害的女子用了這藥,竟然都慢慢好轉起來。
偶爾上街碰到那些作惡的男子,林玉樹還是微笑以待。但對方卻十分不領情,帶著仇恨的目光剜他一眼。
林玉樹想起那天小寶問他的話:"爹,為什么那些人自己做了壞事,卻要怪我們的胭脂?"
當時他是怎么答的?哦,他說:"因為承認自己壞,比怪別人難多了。"
至于許家那邊,蘇姑娘病愈后,許金鐘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地認錯。
幽蘭更是自責不已,親自去蘇家退了親,還幫蘇姑娘還清了債務。
說起來也是緣分,蘇姑娘見許家人如此誠懇,反倒對許金鐘生出了幾分好感。后來兩人重新議親,成了真正恩愛的小夫妻。
這故事告訴我們啊,世上本無善惡之物,全看人心向背。
就像咱們老話說的:"心里有佛,看人如佛;心里有屎,看人如屎。"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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