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錫南門伯瀆港記憶：商店開在橋上，米行遍布沿河

作者 榮伯華

解放前乃至解放初期，無錫城南門外約三里左右的兩橋（清名橋、伯瀆橋），兩河（古運河、伯瀆港），兩街（南上塘、伯瀆港街）就是一個放大了的江南古鎮(zhèn)，這里店鋪林立，商賈云集。

舊時的伯瀆港與古運河交界處

古運河西岸為南上塘，后改名為南長街；古運河東岸從跨塘橋到清名橋一段叫南下塘；從清名橋到伯瀆橋一段叫清名橋街；從伯瀆橋到興隆橋一段叫伯瀆港（街），這三段地名首尾相接。

伯瀆港是南片的無錫米市集散地，伯瀆港沿岸遍布大大小小糧行米店，整個伯瀆港（街）建有過街棚，不怕日曬雨淋，沿岸到處是碼頭，狹窄的伯瀆港內(nèi)農(nóng)船、班船停的停靠的靠，有農(nóng)家在此向糧行糶米換取現(xiàn)錢的；也有農(nóng)家在此購買豆餅回去喂豬肥田的；也有出售稻柴麥柴礱糠的；也有購置苗籃竹器或缸甏陶器的。一片繁忙景象。也有女眷帶著小孩搭乘班船上城走親訪友的，熙熙攘攘。

一、店鋪鱗次櫛比

由于米市帶來的人流多，客流量大，加上大窯路窯業(yè)興旺，居民眾多，因此，清名橋至伯瀆橋短短的五十米左右一段的清名橋街內(nèi)就有二十多家各種店鋪：有老虎灶、苗籃竹器店、紙馬店、煙雜店（三家）、面筋店（兩家）、南北貨店、饅頭點心店（兩家）、缸甏店、理發(fā)店、油鹽醬醋店、肉店（兩家）、鮮魚咸魚店（三家）、水果店、銀匠店、面飯店（兩家）、油貨攤（晚上）、西藥房、電料店、茶館等。

伯瀆河畔的祝大椿故居

二、清名橋上一景

實在無處開店了，就在橋上打主意，清名橋兩側(cè)橋攔上建起了懸空寺一樣的木板房商店，這些木板房一面利用清名橋的橋欄作支撐，一面在運河里打上長長的杉木樁作支撐，成為當時清名橋上的一景。到過歐洲旅游的朋友說，他們在意大利的某古鎮(zhèn)也看見過這樣建在古橋上的木板房商店的，究竟是我們學的他們，還是他們學的我們，不得而知。

清名橋上的木板房商店有近十家，分別是燈籠店，裁縫店，文具店，命課館（算命店）、紙馬長錠店、拔牙齒店、理發(fā)店等。清名橋上的理發(fā)店專門只做婦女的燙發(fā)生意，不接待男賓的，走過清名橋，總能看見有三四個愛時髦的婦女頭上夾著燙發(fā)卷坐在里面。清名橋上的文具店是我們小孩經(jīng)常光顧的，不僅在此購買鉛筆橡皮本子等文具用品，還在此購買發(fā)火槍、九彩游戲棒、毽子、象棋、軍棋、斗獸棋等玩具。清名橋上的木板房大約是在1957年前后拆除的。

伯瀆港夜景

三、搶米風潮

伯瀆港街上的米行大多是一間門面、兩間門面的小米行，規(guī)模稍大些的有朱長康米行和大中米行。

朱長康米行在河對面與我家大門直對，有三間半門面。1948年春夏之交，在國民黨統(tǒng)治下，物價飛漲，當時米價一天要漲幾次，因此往往出現(xiàn)米行打烊拒售大米坐等大米漲價行情的情況。米行一停售，可急壞了伯瀆港（街）后背淮陽里地區(qū)居住的一些人力車工人，他們家中大多無較多存糧的，一般買一次大米吃幾天，有的甚至買一天吃一天，俗稱“背筲箕過日子”的。某天上午，這批人云集在朱長康米行前，人越聚越多，但米行推槽板關(guān)的緊騰騰，任憑眾人敲門就是不開門，于是憤怒的人群就在那半間門面的磚墻處打開了一個墻洞，從洞里往外扒大米，開始了搶米，搶米后，國民黨政府便派出了穿黑色制服的商團持槍前來彈壓，結(jié)果開槍打死了一個搶米人。我當時還未上小學，隔河目堵了整個亂哄哄的場面。第二天，蘇北同鄉(xiāng)會抬棺游行進行抗議，游行隊伍是從九思弄走向伯瀆港（街）的，此場景我也隔河目睹了。

伯瀆河畔的泰伯坐像

四、各色商店

在清名橋街眾多的商店中，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張銀泉的饅頭店，張銀泉饅頭店開設(shè)在伯瀆橋附近的靠河一面，樓下是店面，樓上住人。我姨婆的煙雜店就開在張銀泉饅頭店的隔壁，張銀泉有一對雙胞胎（龍鳳胎）的兒女，與我同齡，是我的玩伴，因此我經(jīng)常去他家玩的，去看店堂后窗桌子上的小白鼠車水，也喜歡好奇地搖一搖他們家的絞肉機，拉拉他們爐灶旁的風箱，覺得很好玩。

張銀泉是正宗的科班出身的點心師傅，他會做各式點心，為了吊起食客門的食慾和購買慾，他除了雷打不動的早晨供應(yīng)大餅、油條外，上午下午經(jīng)營的點心會根據(jù)一年四季變化，時時翻新，平時基本經(jīng)營的點心是肉包子、豆沙包子，但隔段時間，除肉包子、豆沙包子外就要同時增添新花樣了。在我記憶中，該店經(jīng)常換的點心花樣有梅花糕、海棠糕、松糕、粢飯糕、松花團子、老虎腳爪、麻團、雞子大餅等，春節(jié)時則供應(yīng)玉蘭餅、燒賣，以方便顧客扎竹籃頭走親戚訪友送禮。

我姨婆的煙雜店除經(jīng)營香煙外，還經(jīng)營套鞋、球鞋、雨傘、肥皂、草紙、做鞋子的硬襯、蒲包、縫衣的針線、扇子、電筒、干電池、煤油燈、煤油等，有些類似于今天的小百貨店。雖然清名橋街人流密集，客流量大，但當時的人們普遍經(jīng)濟拮據(jù)，購買力很低，也由于競爭激烈，因此生意也是十分難做的。我記得姨婆有一批南站鐵路工人的老顧客，為了招徠這批人的生意，對他們是實行賒賬的，待他們發(fā)了工資后來結(jié)帳。

現(xiàn)今的伯瀆河風景

晚上的油貨攤也是蠻吸引人的。兩只“三腳馬”支起一條長木板，豎起的一根竹桿上掛了只汽油燈，油貨攤雖小，經(jīng)營的品種卻是蠻多的，主打商品是油氽花生米和油氽豆瓣，其次還有油氽黃豆、奶油花生米、醬剝豆、熏青豆、油氽茨菇片、油氽爆魚、油爆蝦、蔥拌海螄等，嗜酒者往往買去作為下酒菜，這些人是油貨攤的主要顧客群。

鮮魚咸魚店也是清名橋街的一景，店堂口都會放一只大浴盆，養(yǎng)著各種活魚，為了保持魚的鮮活度，店主會在浴盆上放一圓桶，裝一根管子不斷地對大浴盆里放水以注入氧氣，對此，我們小孩子走過時都要好奇地駐足觀看一下。鮮魚咸魚店里除經(jīng)營鮮魚咸魚外，還售賣兩種與咸魚一起腌制的老卜干，一種形似貓耳朵的叫“貓耳朵老卜干”，另一種是長條狀的“青頭老卜干”，這兩種蘿卜干雖然得咸魚之鮮，但均其咸無比，由于很“下飯”，因此成了窮人早晚吃粥吃泡飯的主要佐餐菜。

清名橋街有兩家飯店，一家早晨還兼營面條，店主都姓宋，都是正宗的錫幫菜師傅，飯店除經(jīng)營堂吃招徠過往客戶外，一般居民則很少去飯店的，往往是家中來了客人，去飯店叫一、兩只菜，由飯店伙計送菜上門，這就是錫城早期的外賣了。

清名橋街電料店的店主姓王，除經(jīng)營電燈泡等小電器外，他還是供電局認可的有證電工，誰家安裝電線必須由他安裝，由他代為向供電局申請后，供電局才會前來安裝電表并接電。

我姨婆煙雜店的西隔壁是一家面筋店，經(jīng)營生麩、油面筋、粉皮，前店后坊，自產(chǎn)自銷。我們小孩子最喜歡看的是燙粉皮，在燒滾的水中放一銅盆，澆入一勺漿料，銅盆一轉(zhuǎn)，一張粉皮就做好了。

清名橋堍的風景

清名橋街有一家西藥房，經(jīng)營各種西藥，當時居民一般小毛小病不上醫(yī)院的，都是自行去西藥房買些西藥服用。買什么藥品呢？由于店主懂醫(yī)道，只要把癥狀向藥店老板訴說，他會向你推薦服用何種藥品的。當時買藥都是拆分零賣的，每次購藥用白紙包上幾片，一般不會浪費。

五、“說因果”

清名橋街上人氣最旺的是“清和樓茶館”。茶館緊鄰伯瀆港與古運河的會合處，七、八扇窗子全部朝向古運河，茶客可以邊喝茶，邊吹河風，邊欣賞古運河的河景。“清和樓”是個大茶館，占地面積較大，可放十多張茶桌，上午、下午生意都很好，茶館內(nèi)下午有“說因果”藝人說因果，所以更招徠茶客，有些茶客就是沖著聽說因果而來的。

茶館老板姓馮，夫妻二人為人都很大度，允許我們小孩在茶館里站著旁聽，只要我們不吵鬧，不會來驅(qū)趕我們，因此我們小孩寒暑假、星期天及下午放學后總喜歡往茶館里去。說因果藝人叫凌俊風（音），說的大多是隋唐演義、薛仁貴征東、七俠五義、彭公案之類的歷史故事，孩子們很愛聽，長了不少知識。當說到緊要關(guān)頭時，他會“賣關(guān)子”休息一回或且聽明日分解！休息時，他會走到茶桌前向茶客湊“辛苦費”，三分、五分不論多少。“說因果”是無錫的地方曲藝，以說為主，中間穿插有敲紅木節(jié)拍響板的唱段。現(xiàn)在是否有繼承人？是否列入無錫非物資文化遺產(chǎn)？不得而知！

歷史車輪滾滾向前，世事變遷，往事如煙，當年的兒童，已成了耄耋老人，昔日的伯瀆港街區(qū)已成為歷史中的一頁，留在我們這些老人的回憶中。當今重建伯瀆港歷史文化街區(qū)，必將會以新的面貌展示在世人面前，譜寫新的歷史篇章！

部分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感謝拍攝者。

作者簡介

榮伯華，1942年出生于無錫市榮巷，1943年定居無錫市大窯路伯瀆港畔。一汽無錫柴油機廠政工干部退休，擔任政工干部前曾從事長度計量技術(shù)工作多年，業(yè)余愛好學習中醫(yī)學和文史隨筆寫作。

來源：江南文化播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