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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5月18日,在湖北省婦幼保健院,護士展示國產HPV疫苗。 新華社發
嘗試推動新政策的過程里,錢從何來是個無法回避的問題。這在“用錢換健康”的公共衛生領域尤為明顯,投入在預防的資金,可能十至二十年才能看到效果,他們必須找到辦法、創造條件,說服財政、說服決策者。
幫財政找錢
地方大規模采購加之市場競爭產生以量換價的效果,原本昂貴的HPV疫苗價格一路下跌。
2019年討論HPV時,中國的國家免疫規劃已經12年沒有再進行任何實質性新疫苗的擴容,整個體系還維持著2007年確定的預防15種疾病的格局。這背后需要跨過多個實際難題,比如財政是否愿意出錢、是否有穩定的貨源、價格足夠有性價比,以及是否會優先考慮流感、水痘等當時呼聲更高的疫苗。剛剛在國內獲批上市三年的HPV疫苗價格高昂,很難奢望得到政策關注。
2023年開年,國務院10個部門聯合發布了《加速消除宮頸癌行動計劃(2023-2030年)》,專門提出要促進HPV疫苗接種,到2025年,試點推廣適齡女孩HPV疫苗接種服務,探索多種渠道支持資源不足地區適齡女孩接種。政策文件留出了探索空間,但并未明確免疫規劃是否調整。
在決策體系之外,公眾對國家政策的期待也在升溫。北京大學社會化媒體研究中心負責疫苗傳播倡導項目的石文靜注意到,那段時間,無論是全國兩會期間代表委員的相關建議,還是最新的科研成果都會登上熱搜。學界內部,也開始大量討論調整國家免疫規劃的可能。
但在當時,一個無法回避也頗受業內關注的焦點就是財政的態度。國家免疫規劃的疫苗和注射器購置費用主要由中央財政承擔,接種服務等工作經費由各級地方財政承擔。這種情況下,對免疫規劃的討論總是會被引向錢的問題。“主要依靠財政補貼的方式,也就決定整體投入的大幅提升受到限制,造成很難把一些造價更高、價格更貴的新疫苗,及時納入免疫規劃目錄。單純依靠財政擴容免疫規劃的空間非常有限。”一位國家級政策研究機構的研究人員在近期的一場論壇上談道。
學界也找出了一些可能的方案,試圖展示給決策者。一個行之有效的思路是,隨著出生人口急劇減少,免疫規劃的目標人群從2016年的1883萬人驟減到2022年的956萬人,未使用的資金積累下來,可考慮將之重新分配用于增加疫苗種類。另一種思路是調整籌資結構,參考國際上大多數國家采用的混合支付方式,通過統籌財政、醫療保險、商業保險、慈善捐贈等多元化渠道為疫苗籌資,同時借助市場機制以量換價促使疫苗大幅降價。
部分方案也確實就是之后的走向。繼廈門萬泰后,云南沃森的2價HPV疫苗在2022年獲批上市,國內市場正式形成了兩家國產廠商供貨的局面。地方的大規模采購加之市場競爭產生了“以量換價”的效果,原本昂貴的HPV疫苗價格一路下跌。2022年,萬泰生物中標廣東省民生工程時的價格還要329元/支,到2024年8月的山東采購時,沃森開出了27.5元/支的低價,被媒體形容為“不足一杯奶茶錢”。采購成本的大幅降低令疾控系統都感到驚訝。
而后,“一苗難求”的故事轉向另一個方向。幾年下來,補種HPV疫苗的需求逐漸得到釋放,市場降溫讓曾經將大量疫苗調往中國的外企,開始轉回其他地區。HPV疫苗不再是市場上的明星產品,在內部和公開的交流中,疫苗廠商開始表態支持進入免疫規劃。這塊拼圖即將完成。
和歷史欠債賽跑
有人將之形容為“大禮包”,也有人認為這是一份應有的公共責任。
在公費接種HPV疫苗一事上,2020年的鄂爾多斯是突破性進展,但也只是一小步。
等待國家免疫規劃的日子漫長又平靜。
2025年4月19日,疫苗與健康大會在武漢舉行。國家疾控局局長沈洪兵發言時說,未來將動態調整優化國家免疫規劃策略,按照統籌規劃、動態調整、分步實施的原則優化。其中一個方向是研究新增疫苗的種類,國際普遍共識的、疾病負擔重、成本效益高、疫苗產能滿足需求、財政可負擔的,要盡快增加進來。這是幾年來官方對免疫規劃即將擴圍新疫苗最直接的信號。HPV疫苗幾乎滿足了所有前提條件:有兩家國產廠家生產供貨充足、價格低廉符合經濟效益,且“HPV感染所致疾病治療支出成本遠超接種疫苗的預防成本”。
再之后就是9月11日的“措手不及”。沈洪兵突然在國新辦發布會上宣布:“今年國家還將推出面向適齡女生的HPV疫苗接種服務,并將HPV疫苗納入國家免疫規劃。”
有人將之形容為“大禮包”,也有人認為這是一份應有的公共責任。此前曾有研究預測,HPV疫苗的延遲接種已經影響了數以千萬的女孩,她們中的一部分將直面宮頸癌的風險。現在隨著HPV疫苗納入國家免疫規劃,未來呈現出另一種可能:中國有望在未來幾十年內徹底消除宮頸癌,數以百萬的女性將免于宮頸癌的困擾,人們不再因此而死亡。
這不僅是統計數據的穩中向好。正如世衛組織西太區主任Saia Ma‘u Piukala博士在今年6月的一次演講中所說:“宮頸癌每年奪走全球超過35萬名女性的生命。她們不僅僅是數字。她們是母親、女兒、姐妹和朋友。她們是我們家庭和社區的核心……這種痛苦可以避免,我們擁有工具,我們不是等待科學進展,而是等待行動。”
不過,現在還沒到“干杯”的時候。將HPV疫苗納入國家免疫規劃只是終結宮頸癌的開始,免費也不能解決所有問題:如何說服適齡女生接種確保接種率達標?如何為最邊遠的鄉村供給產品?如何做好接種服務?如何為錯過接種機會的女性提供補救措施?更關鍵的是,繼乙肝疫苗和HPV疫苗之后,如何將下一款疫苗及時、公平提供給有需要的公民?
如果從這個學期開始接種,疫苗能保護的大概是即將步入中學的女生們,而從大范圍預防到觀察到宮頸癌發病率降低還需要15-20年時間。“那么多婦女沒能趕上最佳接種時機,對于那些沒有能力開展篩查的國家來說,只能接受這20年間婦女健康付出的代價。但我們中國等不起。”喬友林說,“張銀銀的做法給了我很大啟發,我認為應該像鄂爾多斯那樣,補種到30歲,把這個歷史欠賬補上。”
采寫:南都記者 宋承翰 發自北京
(感謝所有為本報道提供幫助的人士。部分內容參考人物雜志、財新周刊、蓋茨基金會公眾號、新京報、樂天行動派、健康報、每日人物、新華網、澎湃新聞、界面新聞、經濟觀察報相關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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