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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王國的地圖上,每個詞語本有自己的疆域,可如今“抽象”卻像一位淘氣的游俠,四處闖蕩,好不熱鬧。
筆者近日刷短視頻時,看到這么一段內容:兩組藍白兔子跳著莫名其妙的舞步,互打對方耳光。視頻的關鍵詞就是“ 越來越抽象 ”,評論區也是一片"太抽象了!""越來越抽象了!"的驚嘆。我愣怔片刻,忽然意識到——在這個奇妙的網絡時代,"抽象"這個詞已經完成了一場華麗轉身,從哲學講堂一躍而入煙火人間,活脫脫像一位穿著西裝的教授在象牙塔里跳到擂臺與馬保國老師友好切磋“接化發”,既嚴肅又滑稽。

曾幾何時,"抽象"是個體面的學術詞匯。它源于拉丁文"abstrahere",意為"抽取", 如同從五彩斑斕的水果中提煉出"維生素C"這一概念 。蘋果的圓潤、香蕉的弧度、草莓的籽粒都被抽離,只剩下純粹的營養本質。這是思維的升華,是人類智慧的結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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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天的"抽象"卻似乎經歷了一場"降維打擊"。它不再是高懸于哲學殿堂的概念,而是跌落凡間,成了描述一切"看不懂""說不清"事物的萬能標簽。從一段晦澀的代碼到朋友凌亂的筆跡,從現代藝術展覽到領導含糊的指示,萬物皆可"抽象"。
這讓我想起一個段子:老師問:"什么是抽象?"學生答:"就是那些我看不懂但不敢說看不懂的東西。"老師愕然:"比如?"學生怯生生地說:"比如您剛才講的課..."
這種普遍的詞語"錯位"現象,本身就是一個絕佳的語義學樣本。當我們說"這個表演太抽象"時,真正的意思往往是" 這個表演不符合我已有的認知框架 "。不是事物本身抽象,而是觀察者找不到恰當的參照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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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中世紀的人們用"魔鬼作祟"解釋癲癇,用"上帝懲罰"理解瘟疫,當我們面對難以理解的現象時,總會借用現有的詞匯來填補認知空白。 "抽象"就成了這樣一個認知的"臨時安置點" ,收容所有暫時無法歸類的情感體驗。
語言的民主性在此展現得淋漓盡致:一個詞語的含義不再由學者決定,而是由大眾的使用習慣投票產生。類似的例子還有“壓軸”一詞語義的異化。當足夠多的人把"抽象"用作"難以理解"時,錯誤的就成了詞典,而不是大眾。
最令人忍俊不禁的是,這種"誤用"本身恰恰完成了一次精彩的語義抽象過程。當千差萬別的"莫名其妙""難以理解""光怪陸離"都被歸入"抽象"這一標簽下時,人們不正是在 進行一種另類的抽象思維 嗎?
這就像一個語言悖論:我們用"抽象"這個詞的具體誤用,來表達對抽象概念的理解。好比一位導游指著一座山說:"這就是'山'的概念。"游客們卻紛紛點頭:"懂了,原來'概念'就長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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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想起王小波筆下那頭"特立獨行的豬"。或許詞語也渴望自由,不甘被禁錮在詞典的籠子里。"抽象"這一次的"越獄"行為,雖不合原意,卻意外地豐富了表達的可能性。
是的,語言從來不是博物館里的藏品,而是街頭巷尾的野生動植物。它們遵循著 適者生存的法則 ,而非語言學家的規范。
每一個"錯誤"用法的流行,背后都是社會集體心理的映射。在這個信息爆炸的時代,我們迫切需要能快速歸類復雜體驗的標簽。"抽象"這個詞的"轉行",恰似一位哲學系畢業生跑去寫網絡小說,雖不"正統",卻更接地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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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變異并非中文獨有。英語中的"literally"本意為"字面上地",現在卻常被用作"比喻意義上地",這種"反義用法"甚至已被牛津詞典收錄。語言就像一條奔騰的河流,不斷沖刷出新的河道。
望著手機屏幕上那些組隊打耳光的兔子,和評論區里歡快的"抽象"彈幕,我忽然感到一種釋然。或許我們都該學會欣賞這種美麗的錯誤,就像欣賞那場表演:盡管看不懂,但不妨礙我們覺得它有趣。
語言的活力恰恰在于它總能在規范之外,長出意外的枝丫 。下次當有人說"你這人真抽象"時,不妨笑著回答:"謝謝夸獎,這說明我已經成功地從蕓蕓眾生中抽象出來,成了獨一無二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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