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克斯的管理哲學

卡特姆說，他要為皮克斯建立一套管理哲學。其中特別重要的是兩條創意法則：“故事為王”和“信賴過程”。這兩條法則近乎成為皮克斯人的“座右銘”了，時常念叨。“故事為王”指的是，我們不會允許諸如科技或商業的任何因素影響故事的發展。因為最重要的就是故事本身的質地、成色。另一條就是“信賴過程”，相信困難都是暫時的，我們在過程中，在摸索中總會找到出路。

我還記得我在皮克斯參訪時，有內部伙伴就介紹說，事后來看，皮克斯的每一部動畫片，剛剛在內部誕生時都是一個ugly baby，是一遍一遍打磨出來的。他給我們展示了這中間的過程，簡直令我嘆為觀止，不是兩三遍、三四遍的打磨，而是幾十次、上百次的從頭再來。有一位伙伴說，他手上的一部影片已經快到第三年了，差一年就快上映了，但現在還是不行，但沒有關系，內部一直說“信賴過程”，相信最終一定會有好結果的。

而且皮克斯有一個很有意思的規定，就是它從來不對外買劇本，而是靠自己原創，把能力沉淀在內部伙伴身上。為了保證“故事為王”和“信賴過程”的真實落地，皮克斯內部有一個特別重要的做法，叫智囊團會議，

你可以把智囊團會議理解為專家會診、同行評審，或集體評議，實際上就是在片子對外公映之前，內部人要充分地提提意見。但皮克斯的智囊團有何不同呢？我們就可以仔細看看卡特姆是如何思考這個問題的了。首先是為什么要有智囊團？為什么一定要有這個制度設計？卡特姆說：“說到智囊團的具體任務以及其地位何以如此重要，我們就不得不提及這樣一個基本的道理：人們在制作復雜的創意項目時，有時會在過程中的某一點迷失方向。這是很自然的現象，為了創作，你必須在一定時間段內深入或近乎融于作品之中，想要讓作品脫穎而出，這種與作品融為一體的體驗不可或缺。但與此同時，這種交融也會讓你陷入迷霧中。”

我認為，這一段論述太精彩了。卡特姆所說的作者與作品融為一體、物我兩忘的那種感覺，就像是張國榮演《霸王別姬》時的那種人戲不分，你完全演進去了，才能出好作品。但是與此同時，又可能會讓自己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就是看不到自己了，陷進去了。卡特姆想說的就是這種問題。同時你會發現，這是卡特姆的一種思考方式，他想創建一個什么樣的組織呢？

卡特姆的著眼點不是某個人的問題，而是某類難以避免的行為傾向，或者說規律——在我看來，這就是一種思考組織的方式，就是求之于勢，不責于人——也就是說，他不會高估某個人的天才性，而是首先假設每個做創作的人，都可能深陷于自己的“此山中”，都會有犯錯的可能性，然后該怎么辦呢？就是智囊團的運作機制問題了。卡特姆是這么說的——

“你可能會想：皮克斯的智囊團和其他的反饋機制相比，有什么區別呢？在我看來，主要的區別有兩點。第一，智囊團的成員都很會利用劇本講故事，很多人甚至自己也有制作電影的經驗。雖然電影導演對各界的點評都抱持著歡迎的態度（實際上，皮克斯電影在內部試映時，我們要求所有的員工都為影片寫出評語），但來自導演和故事創作者的建議才是最擲地有聲的。”也就是說，首先要保證來的人是對的，他們是有能力來提建議的，而不是按級別高低來的，而且，因為是對的人提出的建議，主創人員是愿意聽的。

“第二，這個團隊沒有所謂權威一說。這一點尤為重要，因為這意味著導演們沒有義務聽從任何人的意見。我覺得，智囊團品鑒就是皮克斯的同行評審。我們不會把意見強加于人，而是用坦誠之心和鞭辟入里的分析來打動人。通過這種探討，我們才能做得越來越好。”太棒了，就是有建議權，沒有決定權，完全是“幫忙不添亂”的站位和立場。這一點看似平常，但實際上至關重要。你要知道，有多少創新項目就是因為被干預得太多而最終夭折的。上面的婆婆太多了，媳婦兒反倒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所以卡特姆如此說道：“推心置腹的交談、熱火朝天的討論、歡聲笑語、關愛互助，如果我能總結出智囊團會議的基本精髓的話，那么一定少不了以上這4種‘原材料’。”而且皮克斯有一個重要的規定，就是喬布斯不允許參加智囊團會議。這是卡特姆和喬布斯共同商議出來的一條禁律。卡特姆覺得，如果讓喬布斯參會的話，他那目空一切的個性一定會讓人不敢輕易說實話的（哈哈，這簡直太有意思了）。一個老板被斥之門外。但是，做了這么多努力，就一定能保證結果是好的嗎？答案依舊是未必。所以，卡特姆在書中專門有一個章節談允許失敗。

實際上，確保組織安全感最重要的辦法就是允許失敗。如果組織成員總是畏首畏尾地害怕失敗，是不可能有真正好的創意、創新產生的。如何讓人們敢于直面失敗呢？卡特姆說得很直接：如果身為領導者的我們能夠分享自己的失誤，承擔自己應負的責任，那么失敗對于其他人來說就不再危險。塑造環境、故事為王、信賴過程、智能團運作機制，以及善待失敗，是我最想跟大家分享關于皮克斯管理創新的幾個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