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現(xiàn)一個(gè)怪現(xiàn)象：在農(nóng)村，兒女經(jīng)常打電話讓父母別干農(nóng)活了

人老以后，手上的老繭不會(huì)自己脫落，它只能一天天地變硬。

趙大爺今年六十七。村里有句話說：“地就是命。”可這幾年，家里地還在，只是命好像慢慢松了手。

清晨，天還微麻，雞叫還沒起勁。趙大爺蹲在自家屋門口系鞋帶，一只手不太聽話地抖著，還是把鞋帶打了個(gè)漂亮的結(jié)。

他家門口有兩棵槐樹。春天槐花開，大孫子嚷嚷著要吃槐花煎蛋，趙大娘便樂顛顛爬上去。趙大爺，那會(huì)兒就站在樹下喊：“小點(diǎn)心，不臭香！”聲音里全是寵溺和驕傲。

“趙大爺，這么早又去地里？”隔壁王嬸朝他揮搖著鐵鍬。

“弄點(diǎn)水，看看麥子咋樣了。”趙大爺笑著答，不忘遞給她一顆剛煮好的鵪鶉蛋。

可剛下地，還沒等摘幾個(gè)草，褲兜里的手機(jī)震了起來。那手機(jī)，是去年兒子回來辦年把他換的紅色大屏機(jī)。說是防摔。結(jié)果剛買來頭一周，趙大爺上廁所時(shí)掉了一回馬桶，撈出來還真沒壞。

“小趙，小趙，干嘛呢？累不累？”電話那邊，兒子的聲音透著城市的浮躁。趙大爺捏著手機(jī)，指甲里塞著黑泥。

“沒事，澆點(diǎn)水，拔下草。”

“爸，咱都勸你別干，你也聽聽唄！不要趴地上了，年紀(jì)大了，摔了咋弄？”

趙大爺嗯了一聲。他知道，那頭是勸他，可這一聲嘆氣只留在嗓子眼兒里擰成疙瘩。

年年兒女回家，從車上帶回四五箱水果、牛奶、零食，說著“孝順爸媽”“省得你們受累”。桌上塞滿了城里的好東西，但趙大娘問誰家佐料更香，還是盼自家的蒜苗。

趙大爺常坐在小院晾著太陽，屋內(nèi)的手機(jī)又響起來。他本來想裝聾作啞，但鈴聲太扎耳朵。

“爸，”女兒這次來了，“你是不是又上地了？家里那么多活兒，讓鄰居大哥幫著弄么，又不是不給錢。”

“人都是自家親力親為才踏實(shí)。”趙大爺揉揉腿，用木墩子頂住了自己的倔強(qiáng)。

“你咋還跟我們犟！”女兒嘆氣，聲音里全是無奈。

趙大爺想著，她小的時(shí)候拉著他衣角說，爸，你別走，我怕。現(xiàn)在倒是他想說，閨女，你快回來吧，麥?zhǔn)找o。

掛完電話，趙大爺卻覺得小院空蕩得厲害，一只麻雀跳到院墻上，叫了一聲，像是在安慰誰似的。

“趙叔，你堂屋快空了！”孫子小柱子跑進(jìn)院里，手里拿著一根半剩的糖葫蘆。

趙大爺擦擦手，把孫子抱上膝蓋，“等你大點(diǎn)，把屋再裝起來。”他說這話時(shí)，嘴角帶著一抹平靜。

他看著兒女們熬夜加班，城市里水泥森林寸步寸金。他想，他們的心，是越來越遠(yuǎn)還是越來越近？他們通過一部手機(jī)，給父母下命令，讓他們放下鋤頭，不看土地。可他們還能回憶起從地頭啃黃瓜的味道嗎？

每晚睡覺前，趙大爺端著熱水盆泡腳，看著腳面上的老繭和裂口。

“老頭子，干脆刨了地，咱就歇歇。”趙大娘總這么勸，眼睛亮晶晶的。

“咱一歇，這命就松了。”趙大爺輕聲答，手里捧著孫子畫的歪歪扭扭的“家”字畫。

村里人說老一輩太能吃苦；兒女說再吃苦是犯傻。可田里的莊稼，不管是誰收拾，秧苗還是認(rèn)那雙熟悉的手。

“爸，我們是真的擔(dān)心你身體。”兒子說。

“我呀，這身子骨老了，心還賴在土里。你媽也是。她不種菜，手哪空得下來？”

“咱雇個(gè)人行不行？”

“雇過幾次，他們沒我會(huì)看苗，手太重了。”

“爸，咱家就靠你了。”

趙大爺望著發(fā)黃的照片，下意識(shí)摸了摸墻角那把用壞纏了布條的舊鋤頭。

晚飯后，院墻上掛著街坊送來的新切紙花，趙大娘和鄰居笑傲著比誰的孫子更有出息。

趙大爺坐在槐樹下，臉埋在煙霧里。

手背上的脈絡(luò)如同鐮刀割過的稻埂，有些疼，卻也扎實(shí)。

他朝電話方向望了望，輕聲對(duì)自己念叨：“兒女孝順都是好的，就是不知道這心，咋就和咱的地，分出溝壑來了呢？”

星星稀疏，夜風(fēng)如梳。趙大爺一邊吹著風(fēng)，一邊想著，燕子明年還會(huì)不會(huì)記得回來的路。

把自己綁在土地上的人，直到最后一刻，才能體會(huì)到松綁的不甘和親情的纏綿。

有人說，父母老了應(yīng)該享福。

可也有人說，沒有土地，他們連呼吸都沒有了滋味。

因?yàn)榈仞B(yǎng)人一輩子，也黏住了人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