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的建國紀念日是法國的國恥日。
1871年1月18日,凡爾賽宮最大的房間之一鏡廳狹窄如法國人“喪國”后的小肚雞腸,寬度只有10.5米,來自德意志的虎狼之兵一股腦擁擠在靠窗戶的一邊,統領他們的馮姓軍官則站在裝有鏡子的另一邊,長長的紅毯血色欲滴,等待著“走紅毯”的大人物將他們的尊腳踏上自己嬌艷的身軀,騎著高頭大馬的俾斯麥和德意志諸王公以鄙夷的神情注視著法國人的“神圣場所”,英俊的德國公馬在進入宮殿前拉了一泡散發著熱氣的“勝利之屎”,俾斯麥用沉重而平穩的鋼鐵般的語調宣布——德意志帝國今天成立了!
俾斯麥話聲剛落,德國軍官的吼聲震天動地,直欲掀翻凡爾賽宮金碧輝宏的屋頂。
歷史就是這么有趣和怪誕,德國的誕生是在法國的土地上宣布的,而且是在法國人最引以為豪的凡爾賽宮宣布的,這種恥辱造成的沖擊塑造了當代法國人苦大仇深又落落寡歡的性格,這種民族傷口釀成的情緒不時出現在當下法國總理馬克龍的臉上,即使那位在流言中“安能辨我是雌雄”的老妻伴隨在側,馬克龍依然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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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國那流膿又流血的歷史傷口現場,俾斯麥宣布德意志成立時,凡爾賽宮那金碧輝宏的天花板上還保留著法王路易十四征服德意志的裝飾畫,反諷的效果拉滿,據說德國建國當日有法蘭西老臣子看到高盧雄雞被日耳曼人如此作踐而大號一聲吐血身亡當場殉國,在德國的建國大典上,包括俾斯麥,德國皇帝威廉,王公大臣在內的要人,全部穿著筆挺軍裝出席,讓“征服”的味道變得更加濃郁,畢竟在普法戰爭中法國的阿爾薩斯和洛林已經成為德國建國的“彩禮”。在德國的建國大典現場,全部是武裝到牙齒的直男軍人,全場看不到一個文官,這兌現了俾斯麥那句著名的論斷——德意志帝國不是從演說和多數決議中誕生的,它是由鐵與血鑄成的。
德國建國之初便擁有4100萬人口,一夜之間躋身西歐第一大國,在英法的臥榻之側怒睜雙眼警醒著并沒有呼呼酣睡。
歐洲均勢被打破的一個最大后果就是如絞肉機般的第一次世界大戰,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協約國的勝利為結束,對于法國來說,這是它報復德國歷史上“建國大典”的那一箭之仇的最好機會。
時年77歲的法國總理克列孟梭堅持要將一戰后的“分贓大會”設在巴黎的凡爾賽宮,英國首相勞合·喬治起初堅決反對,架不住老頭克列孟梭軟磨硬泡甚至是采取“眼淚攻勢”,一把鼻涕一把淚痛陳當年德國建立時法國所受到的巨大委屈,勞合·喬治被纏得沒有辦法,只得同意在巴黎的凡爾賽宮召開和會。
歷史陰陽輪轉,仍然是巴黎的凡爾賽宮這個富有恐怖循環的悲愴氣味的所在,當年騎著高頭大馬的德國人此刻在20世紀初第一次世界大戰后的巴黎和會上雌伏如落水野狗,法國老頭克列孟梭一生中經歷過兩次德國入侵,此次在勝利的巴黎和會上,他用顫抖和飽含激情的語調向來自全世界30多個國家的與會代表說道,48年前的今天,一支侵略軍霸占了凡爾賽宮,在這里宣告德意志帝國的成立……它生于不義,如今又滅亡于諸國的一致討伐,今天我們聚在這里,就是要補救這個邪惡帝國犯下的罪過。
克列孟梭在巴黎和會中的真正目的比他那慷慨激昂的開場白更加癲狂,他真正要做的是將德國徹底消滅,至少是像武俠小說里名門正派對“邪魔外道”做的事情——挑斷手筋腳筋,廢掉一身武功。為此,心懷大恨的瘋狂老頭克列孟梭在巴黎和會上堅持要徹底肢解德意志帝國,最東端領土劃歸波蘭,南德意志和萊茵河一帶則分別組成聯邦,此舉被英美兩國聯合反對,最后,德國雖未被徹底肢解,也是元氣大傷,失去了包括阿爾薩斯和洛林在內的大片土地,總計約2.7萬平方英里,相當于戰前13%的國土面積,凡爾賽宮的“分贓大會”宴席之下,戰敗的德國人那受傷孤狼的眼神依然令人心里發毛,巴黎和約簽署之際,那個名為希特勒的德國老兵剛剛三十而立,他的極端怒火隨著摯愛的“德國母親”的領土喪失和經濟崩潰變得不可遏制,他后來在那本遺臭萬年的《我的奮斗》里寫道,當我得知巴黎和約的內容,我瞬間明確了自己未來的道路。
兩次凡爾賽宮的法國歷史各具特色,一次是無與倫比的窩囊,一次是看似榮耀實則隱藏著日后的巨大危機,它們共同塑造了馬克龍這代人對祖國認知的一部分,二戰及其之后的歷史則更加“食之無味”,希特勒的閃電戰讓法國在極短的時間內淪陷,徒留那個看起來既高大又木訥的戴高樂將軍展現出拒不投降的自由勇氣為法蘭西爭回了一點點尊嚴,東方大國的許多民眾熟悉這位挫折年代的偉人還是通過趙本山和范偉、高秀敏在90年代的小品金句:大總統戴高帽他都樂——戴高樂嘛!
法德的血淚糾葛在冷戰后驟然成為世界主流敘事的“配角”,讓位給蘇美爭霸,此后的“下坡路歷史”令無數馬克龍這樣的法國人英雄氣短,滄桑巨變,大國復興,世界的主角一換再換,卻與歐洲無緣,法國只能在一個稱之為“歐盟”的面和心不和的“散裝幫派”里尋求“存在感”,并與昔日的勁敵,今日同病相憐的德國在小小的“歐盟”里進行明里暗里的“蝸角之爭”,但畢竟祖上闊過,馬克龍這樣的“拿破侖的子孫們”看今天的大國爭霸總有點“躍躍欲試”又“插不上手”的焦灼之感,這種“焦灼”在馬克龍那里化作了成為歐盟領頭者的“盟主欲”,將歐盟整合為“法家軍”,再與中美這樣的世界強國縱橫捭闔,總之,當浪漫的法國人沉迷于偷情和性別的多樣化時,馬克龍這種“雄心”屬實難得,卻也顯得不合時宜,總給人以“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印象。
馬克龍的老妻近來因“性別爭議”無奈來到了法院以“自證清白”,證明自己不是個男人,這樣啼笑皆非的后現代政治敘事與馬克龍的“小國雄心”不啻于霄壤之別,但這只是西方當下正流行的“陰謀論政治”的一小部分。
馬克龍的老妻從外表來看確實是有點“雌雄難辨”,但這也是人之常情,就是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從外面來看性別會有點模糊不清,很多老頭子像老太太,很多老太太像老頭子,如果沒有“胡須”這類明顯的表性特征,確實給人以撲朔迷離之感,但這種無聊透頂的猜測恰恰成為當下西方文化廢墟的一種特征,美國的“反智傳統”能在西歐大行其道,實質上是因為二者同宗同源,最初航向北美的五月花帶著文明的種子同樣也帶著“反智”的種子,當西歐的傳統殖民帝國退出世界舞臺,美國走上霸主地位,進入人工智能的虛擬時代,也就順理成章地將“反智文化”反哺給它的“母體”歐洲。
當馬克龍沉浸在如爽文般的法國“借殼歐盟上市”,杯葛英國,暗算德國,成為歐洲一哥,與中美這樣的大國比肩時,現實中的一地雞毛卻如一記響亮的耳光讓他頭腦變得瞬間清明,也正如在八卦視頻中那記老妻對馬克龍扇出的耳光——小丈夫,該醒醒了。
馬克龍這代法國人的歷史包袱是如此之重,畢竟自拿破侖以后法國人從來沒有真正挺直過腰板,在凡爾賽宮慶祝德國誕生的慘痛歷史以及那如回光返照般的“巴黎和會”讓他們自覺虧欠偉大的祖宗一個交代,身高逼近兩米的戴高樂實際上是佝僂著身子在這個國際舞臺上亦步亦趨的,在老一代殖民帝國退場的這幕戲里,他從沒有真正的縱情“樂”過,回望歷史,無論是羅馬帝國的高盧行省,還是拿破侖的“統一歐洲之夢”,再到如今的馬克龍的“歐盟盟主野心”,現在的法國人在一言一行中,總傾向于表現出對“舞臺中心”的某種不屑,這種不屑其實是一種失落,是丟失了“世界中心位置”的失落,也是一個摸不到、追不回的舊夢,更是一個一碰就痛、一想就悲的傷口。
每每想到這種來自歷史和現實的形而上的桎梏,馬克龍即使躺在“老年嬌妻”的大腿上忘情地肆意地頹廢痛哭,也無法減輕哪怕是一絲絲一點點這種生不逢時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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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本文作者:哲空空,一個玉樹臨風的歷史學家,專注于硬派歷史故事和雜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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