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浪人生》：中年男人的試金石

文/牽著蝸牛散步

一

為什么說，從對電影《浪浪人生》的評價，就可看出你是不是已進入中年？

雖然今年國慶檔電影的口碑爭議是最大的，但從來沒有哪部電影像《浪浪人生》一樣，不同年齡給出的評價截然不同。甚至有人提出《浪浪人生》是中年男人試金石的說法。

年輕觀眾認為，該片最喜劇的橋段都剪在預告片里了，除去之外都是強行尬笑。沒有集中的故事主線，結尾也沒有迎來人生大反轉，整片都在講一個中年落魄男的故事，既不勵志也不搞笑！

但中年男人往往被電影中的一句話戳中心窩：死不牛B，能撐下去才是牛B！哪個年輕時沒有夢想？如今歸來只剩淚兩行！在小年輕人看來的一切不合理，在中年觀眾眼里卻是最真實的生活。

曾經叱咤小鎮的大哥黃榮發（黃渤飾），跑船歸來錢沒賺到，雙腳卻癱了，昔日兄弟上門討債，承載夢想的加油站瀕臨倒閉。老婆埋怨，孩子看不起，好不容易雙腿有了點起色，心臟又出了問題……這不是中年人的常態嗎？總是一個問題接著一個問題，人生就像漂浮在大海一樣，總是一浪又一浪打來。

中年人的人生，就是大海上的小船，一直被浪推著在走，哪有什么主線？

有人評價人到中年的三大標志：

第一、終于承認自己不行。年輕時馬云算什么，如今月底能拿到工資就行；

第二、膽子越來越小。想拼怕跌倒，想退沒底氣！

第三、孩子是最大的軟肋。為孩子求人不丟人。在外面別人瞪一眼都要拼命，回到家孩子怎么罵都是一副笑臉。

黃榮發剛回到家時，兒子黑狗達（范丞丞飾）都嫌棄與他同屋。覺得父親是一個自私自利，逃避責任的男人。中年男人最怕的，不是被老板看不起，也不是被朋友看不起，而是被老婆孩子看不起。因此，黃榮發的怨氣只敢向醫生發泄，罵他們給自己看病是想多騙自己的錢。

很多人覺得黃渤演得太夸張，但只要有此經歷的男人才有強烈的共情。他們可以為家人付出一切，卻舍不得在自己身上多花一分錢。

二

為了不成為家庭的累贅，黃榮發做了兩件事：自制鍛煉工具，讓自己重新站起來；拿著燃燒彈去拼命，討回了部分賠償款，解決了手術經費。

為了徹底讓家庭擺脫困境，他還決定擴建加油站，開通海上加油業務。此舉無疑增加了很多風險，連身邊朋友都罵他瞎折騰啥，前面的虧還沒吃夠嗎？

這就是中年男人的現狀，明知夢想難以達到，也始終不甘心；明知人生一浪接著一個浪，為了家庭過得好一點，也要不停的折騰。

和其它勵志片不同，黃渤沒有等到加油站盈利的一天，他就告別了這個世界，但他種下的夢想種子，卻在全家人心中發了芽。正因為他的堅持，讓全家人看到了希望。這和他剛回來的時候，全家人灰暗的心境已經截然不同。這就是中年男人的真正價值。

俗話說，電影是給人造夢的，人們走進電影院就是圖個樂。這種真實反映中年男人困境的《浪浪人生》放在國慶檔無疑是吃虧的，因此排片少也就不足為奇了。

三

該電影改編自蔡崇達的散文集《皮囊》。2014年出版，十年時間居然狂賣500萬冊。這在電子書橫行、短視頻統治江湖的時代，完全不可思議，更何況是一本反映福建泉州東石鎮人文故事的散文集！

《皮囊》先后獲評“2014年度新浪中國好書榜·年度新銳圖書”、 中國圖書評論學會2015年1月“中國好書”。

2019年1月4日，《皮囊》被中央電視臺科教頻道《讀書》欄目推薦。

2022年7月21日，由《皮囊》改編的同名話劇在北京天橋藝術中心·大劇場首演。

可見，這本散文集的強大影響力。

那么，這本散文集有何魅力，竟讓韓寒將它改編成電影呢？我們來看一下原文的內容，比如講父親治病的描寫，其實比電影精彩多了。

父親由于中風，左半身偏癱，但他一開始對病情恢復充滿信心，制定了詳細的康復訓練計劃，每天步行不少于8小時，期望通過訓練讓自己的左半身恢復正常。

然而，“從夏天堅持到秋天，父親開始察覺，某些該發生的沒有發生：左手臂依然習慣性地蜷在胸前，左腿依然只有膝關節有掌控感，甚至，讓他恐慌的是，腳指頭一個個失去感覺了。

姐姐喜歡在他睡覺的時候，幫他剪指甲，一不小心剪到肉，血流了出來，姐姐嚇得到處找藥布包扎，他依然沒有感覺，沉沉地睡著，只是醒來的時候，看到腳上莫名其妙的紗布，才傻傻地盯著發呆。

我可以看到，挫敗感從那一個個細微的點開始滋長，終于長成一支軍隊，一部分一部分攻陷他。但他假裝不知道，我們也假裝不知道。他已經察覺。這種沒被戳破的悲傷，像發膿的傷口一樣不斷淤積、腫大，慢慢地，控制不住，傷感有時候會噴發出來”。

父親曾經對恢復健康很有信心，要全力爭回生命尊嚴，對未來充滿希望，而這虛妄的希望也正是支撐父親活下去的動力。但最終充滿信心的父親逐漸在疾病的面前敗下陣來，之前強大威武、無所不能的父親，被疾病不斷羞辱、折磨、摧毀，最后精神世界坍塌，含恨離開這個世界。

父親的心路歷程更具有另外一種隱喻意義：在現實生活中，人類往往為了一個目標而追求而活著，但最后發現了殘酷的真相：這個目標不過是一個虛妄的目標，而父親就為這個虛妄的目標而活著。因為包括“我”在內的家人都知道父親的病沒有辦法恢復，都配合著父親來演戲。

總之，作者用真誠細膩的筆調，不露聲色地再現父親由希望到絕望的復雜心路歷程，凸現人在疾病面前的渺小、脆弱與無奈，表現生命無常、人需要目標支撐但目標最終指向虛妄的荒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