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當年不過給我個爛餅，我大不了還你個爛餅！”

“你爹當年不過給我個爛餅，我大不了還你個爛餅！”
周星馳《九品芝麻官》里這段，周星馳演的包龍星他爸爸包不同，當年送給饑寒中的吏部花大人一個餅。

如果是現代背景，有文書契約，注明“包不同給花某一個餅，利息多少多少，花某日后一定償還，立此為據”，彼此就恩怨分明，很容易算了。
但就因為沒有文書契約，包不同是友情贈予，又確實解了花大人的燃眉之急，便對花大人產生了道德壓力。
法律上的彼此贈予或借貸，該是多少是多少，是可以計算的。
而道德上，傳統講究“滴水之恩涌泉以報”，具體就沒辦法算了。尤其是花大人當時饑寒，一個餅確實可能救命。道德壓力上，他就必須面對如此絕境：日后，當包龍星上門來，他怎么報答？
舍家以報？他當然不舍得。
所以，只好掀桌子，來解決這種道德困境：
“你爹當年不過給我個爛餅，我大不了還你個爛餅，但我深明大義，我還你一百倍！”隨后便是翻臉無情，恩將仇報。

為什么小恩會讓人感激，大恩卻會讓人反目成仇呢？升米恩斗米仇？

沒有契約控制的環境里，報恩靠道德壓力。
如此當他人給予你恩惠時，你的感激分為雙重。在內，則自發的感恩之心。
在外，則環境的道德壓力要求你有感恩之心。
小時候長輩送了你禮物，你自己感激之余，父母還要督促你，“還不快給長輩說謝謝？”

許多升米恩斗米仇的案例，其實都是如此：
升米，自己還得起，所以是恩；斗米，自己還不起，就會成為長期道德壓力，甚至陷入道德絕境，于是成仇。
越是敏感于周遭評價的人，越是不希望自己墮入如此的道德困境。
道德壓力巨大的情況下，就會失衡：就會希望債權人消失，或者這個會在道德上讓自己低人一頭的世界消失。于是會掀桌子，毀掉一切。
還有種更可怕的案例：
許多時候，施恩者并不指望報答，但受恩者因為道德壓力而長期自卑，也會陷入道德絕境。
《白鹿原》里，鹿三從小教導黑娃，說咱們欠白家太多太多：這種質樸的道德壓力，讓黑娃長大后不堪重負。終于他做了兩個抉擇：
離家出走去當麥客以便遠離這個世界，或者當土匪毀了白家。

所以我們說，按現代規則辦事，是有意義的。
“親兄弟明算賬”與“都是自家兄弟你就看著辦吧”，兩種辦事方式。

后者看似更溫和更不分你我，卻更沒有限度，也更容易因為道德壓力，誘發身處道德困境之人的憎恨情緒：到最后，很可能直接掀桌。

前者看似不講情面，“談錢傷感情”，但至少清清楚楚：過了第一關，大家都還能接著處。彼此不要承擔道德壓力，反而容易維持更長期穩定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