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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9日
戶外品牌始祖鳥聯手藝術家蔡國強
在喜馬拉雅山放煙花
引發爭議
21日,始祖鳥、蔡國強工作室
在社交平臺發布致歉信
同日
始祖鳥在海外社交媒體平臺
也發了英文致歉信
不過內容與國內版本有差異
相關話題登上熱搜
國內版道歉信中,始祖鳥表示,在對藝術表達邊界評估要更專業、對自然要更謙卑,承諾在政府監管下,配合團隊復核項目生態影響,邀第三方評估并依結果補救,同時推進藏地環保計劃與文化公益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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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版稱,對青藏高原煙花表演深感遺憾,此行為與品牌環保價值觀及期望不符,鄭重致歉。同時,還提到“正與相關藝術家和中國團隊溝通,調整工作方式避免類似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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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網友質疑,始祖鳥的致歉“不夠誠懇”“內外有別”,文中提到的“與中國團隊溝通調整工作方式”有“甩鍋”的嫌疑。
央媒發聲批評“喜馬拉雅山煙花秀”
21日,新華社、人民日報接連就“煙花秀”發聲。
新華社發文《致敬自然,無需煙花證明!》評論此事:當一片片煙花于轟鳴聲中從山脊間升起,炸開的不僅是彩色煙霧,更是商業邏輯與生態倫理的激烈碰撞。這場爭議暴露出的深層次矛盾,值得全社會共同反思:我們是否需要這種煙花秀來“致敬自然”?真正的敬畏,從不是在人間凈土搞行為藝術,而是學會在自然面前保持謙卑和沉默。
隨后,新華社再發評論《放錯了地的“煙花秀”,再美也是破壞》。評論連發兩問:如此一場聲勢浩大的煙花秀,相關燃放材料是否按照生態脆弱地區的環境承載力進行過評估?相關部門在層層審批中,是否始終秉持對破壞生態環境“零容忍”的態度,“堅持生態保護第一”的原則是否仍懸在心間?
人民日報也發文《煙花散去,不能僅留下道歉》指出:環保與藝術并不對立,完全可以相得益彰,關鍵是要有合適的尺度和規范。真正的藝術,應當尊崇真善美,敬畏自然,撫慰人心,而不可傷害自然界。而商業化的參與,更應有規矩和界限,倡導正向善意的價值,不可只圖嘩眾取寵。煙花散去,留下的不能僅是道歉,更應是保護生態的行動。
科研工作者的態度
長期在青藏高原從事植物學和瀕危物種保護的研究工作的植物學家、科普工作者顧有容在果殼自然發表了對此事的看法,摘錄如下:
事發地點是生態脆弱區
青藏高原被譽為“世界屋脊”,也是中國乃至全球最重要的生態屏障之一。然而,青藏高原同時也是我國生態最為脆弱的地區之一——或許沒有之一。所謂生態脆弱地區,是指生態環境抵御干擾能力低下、恢復能力不強、在現有經濟和技術條件下退化趨勢不能得到有效控制的地區。青藏高原完全符合這個定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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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藏高原是我國生態最為脆弱的地區之一|圖蟲創意
首先,青藏高原的自然條件極為嚴酷。這里海拔高、氣溫低,全年無霜期非常短。作為生態系統中的生產者,植物的生長期相當有限,積累有機物和固定碳的速度遠低于水熱條件更好的地區。因此,青藏高原的地表生物量很低,一旦受到干擾,自我恢復的能力也很差。
其次,高原上充滿了多種極端環境因素:低溫、低氧、強風、強紫外線等,這些都對生命構成巨大挑戰。為了適應這樣的極端環境,本地物種演化出了獨特的適應方式。比如說,塔黃需生長三十多年才能攢夠開花所需的營養物質,種子成熟之后植株就死亡了。可以想象,這樣慢節奏而孤注一擲的生命過程抵御風險的能力很差,一旦中途被打斷,意味著多年積累血本無歸,完全沒有恢復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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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黃需生長三十多年才能攢夠開花所需的營養物質|Tyger / Wikimedia Commons
有人或許會說,西藏那么大,表演所在的地方也不在保護區里,區區一座山沒什么大不了的。這種說法不對,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座山,也是脆弱的高原生態系統網絡中不可或缺的一環,不能如此輕易地加以破壞。
高山草甸的植被破壞極難恢復
事發地的海拔高度介于4500-5050米之間,主要的植被類型是高山草甸,此外低處河邊可能有少量灌叢,高處可能還有一些流石灘或冰緣帶植被。高山草甸是青藏高原最常見的植被類型,它們的外觀并不起眼:由于草長得非常矮小,沒有溫帶草原“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景象,牛羊站在草甸上甚至連蹄子都遮不住。
高山草甸的關鍵結構是“草氈層”。草氈層通常只有10-20厘米厚度,由薹草屬等建群植物的地下莖和根系緊密交織而成,像是一張天然毯子覆蓋在地表。它雖然薄,卻能有效防止水土流失,還固定了大量有機碳。從生態功能看,這層草氈雖然薄,卻支撐著整個高原食物網:草養活了食草動物,后者又供養食肉動物。可以說,一整張生命網絡都建立在這層薄薄的草毯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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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藏高原典型草氈層景觀|The Innovation,Zhang G., Yang F., and Long H. (2023)
草氈層既重要,又脆弱,過度放牧、基礎建設或大型活動(比如說本次煙花秀的事前搭建和事后清場)都很容易對其造成破壞。牲畜啃食和踩踏會使草氈破碎,露出底土;機械開挖則會直接撕裂草氈結構。在高山草甸中,草氈層下面就是土壤母質,也就是是由巖石風化形成的碎屑。草氈層破壞之后,土壤母質極易流失,刮風會變成揚塵飄走,下雨會變成泥湯子流走,而流失的過程還會進一步加劇草氈層的破壞。
由土壤母質開始的植被自然恢復也非常困難,因為它極度貧瘠,幾乎不含有機質和微生物,無法支撐植物生長。只有經歷了極其緩慢的有機質積累過程——先鋒植物偶然定居、死亡后貢獻有機質、以及這一小概率事件的反復發生——土壤母質上才有可能長出新的草甸,而這一自然恢復過程可能長達數十年。
這就不得不提到主辦方的一個匪夷所思的操作:聲稱“對草甸、農田進行翻土與植被修復”。
翻土在土層深厚的地區可能是個有效的修復手段,把地表的污染物埋到地下等待自然降解,翻上來的土也是肥沃的,可以長出植物,從而不至于對植被和景觀造成長期的負面影響。但這一點在高山草甸上行不通,因為深埋的是表層寶貴的有機質,翻上來的是沒有營養的土壤母質,就算在上面播種也是很難長出草甸的。可見,如果不理解高原植被的脆弱性和恢復規律,所謂的修復,不過是對自然的又一次傷害。
“可降解材料”不是萬能藥
主辦方在說明中稱,項目所采用的煙花彩色粉均為生物可降解材料,經過國內外多次燃放驗證,符合環保標準。我并不質疑這些說法的真實性,但我想提醒大家注意,可降解材料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版本答案,更不是免責聲明。
生物可降解材料,顧名思義,降解過程是需要生物參與的。生態系統中的分解者(包括食腐動物、真菌、細菌等等)種類以及活躍程度,決定了這些材料是否能被降解、降解成什么物質、以及降解得有多快。打個比方,一塊香蕉皮丟在熱帶森林里可能一天就沒了,但丟在5000米的高山上可能第二年還在那兒,因為高山上溫度低降水少,分解者不活躍,甚至都沒有能分解香蕉皮的微生物——因為香蕉皮本就不是這個生態系統中的“生物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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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水果皮,在不同生態系統中降解速度不同|lnt.org
我在藝術家之前活動的訪談中聽到他說,煙花的彩粉是用玉米淀粉制造的。玉米淀粉對青藏高原來說也是外來生物材料,多久才能降解是需要實驗數據來說話的。
此外,玉米淀粉是白的,要呈現五顏六色的視覺效果還得添加各種顏料,這些顏料的降解過程也需要考慮。聯想到前面說的修復措施,我十分懷疑翻地的目的就是把被染色的表土和植被掩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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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用了各種顏料|活動視頻截圖
顧有容認為,從目前有限的視頻及照片資料,還無法確定這次行為對當地的生態破壞究竟有多嚴重。盡管品牌方和藝術家已公開道歉,但當前遠比道歉更重要的是進行獨立、公正的科學評估,并采取實質性的生態修復措施來彌補可能造成的損害。
來源:綜合南方日報、果殼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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