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蜚語真的可以殺人嗎？成都公安偵破1984年“元旦專案”的故事

1983年12月31日晚，成都東郊某廠女工惠華美下班回到宿舍時，發(fā)現宿舍的紗窗被人劃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進屋后發(fā)現抽屜里的十幾元現金不見了，室內其余陳設沒有動過，因此惠華美以為此時竊賊已經盜竊得手并已經離開，故而向廠保衛(wèi)處在宿舍區(qū)的治安值班室報案后就回宿舍休息了。

AI合成，打完飯回宿舍的兩名女工

1984年1月1日元旦凌晨2時左右，住在惠華美隔壁的左鄰右舍的女工都在睡夢中迷迷糊糊地聽見惠華美的寢室內有激烈的碰撞聲傳出，隨后還聽到兩聲“救命”的呼救聲，十分鐘后碰撞聲消失，一切歸于平靜，于是被驚醒的女工們又沒心沒肺地繼續(xù)睡覺了。

天亮后，宿舍區(qū)里開始議論紛紛：“昨夜惠華美不知道被哪個野男人給打慘了！”

1月1日一個白天，惠華美都沒有出過宿舍，風言風語就傳得更厲害了。到傍晚時分，一名和惠華美關系要好的女工發(fā)覺情況不對，這人一整天不出來，該不會出事了吧？于是，她立即向廠保衛(wèi)處報告。

保衛(wèi)干部聞訊趕來，敲了好一會兒門得不到任何回應，于是就強行破門而入，結果發(fā)現屋內一片狼藉，在一張三人沙發(fā)后發(fā)現了惠華美的尸體，保衛(wèi)干部當即要求大家迅速退出房間，然后要求宿舍區(qū)治安值班室向成都市公安局報警。

老照片 80年代的成都市公安局

成都市公安局刑警大隊接到報案后火速派人趕到現場進行勘察、走訪和尸檢工作。法醫(yī)發(fā)現惠華美的頸部有明顯的繩索留下的勒痕，直接死因系機械性窒息。死者下身赤裸，下體檢出精斑，判斷遇害前后遭受過性侵害。

現場室內桌椅全部移位，花瓶摔成碎片，床上被褥凌亂，有大量搏斗的痕跡，這和左鄰右舍所反映的夜里有激烈碰撞聲相互印證。

經過清點，現場除了惠華美臨死前報案丟失的14.5元現金外，其手上佩戴并除了洗澡之外從不離身的尼維達牌女士手表不翼而飛。

群眾走訪得知，惠華美人長得漂亮，在其所在的某廠有“廠花”之名，追求她的讓不在少數，所以廠里圍繞著惠華美有不少風言風語，說她行為放浪，見異思遷，騎驢找馬。惠華美被害后，廠里的流言蜚語更是上了一個臺階，說她被害是因為“野男人爭風吃醋的行兇”。可是，追根溯源下來這些傳言都沒有實錘的證據，都是道聽途說來的謠言，但是謠言的源頭一時間難以查找。

偵查員對曾經或者正在追求惠華美的男性職工進行了逐一訪問，他們異口同聲地表示惠華美為人正派，所謂的她行為放浪純屬無稽之談，惠華美的為人是他們最敬重的，也是他們追求惠華美的重要加分點。

80年代的工廠女工

根據現場勘察和尸檢結果，偵查員毅然摒棄了那些毫無根據的流言蜚語，將案件偵破方向集中于流氓殺人或者劫財殺人上并圍繞這兩個方向開展偵破工作。由于本案發(fā)生在1984年元旦，因此也被稱為“元旦專案”。

然而，偵破工作開展一個多月后，警方卻沒有取得值得一提的進展，然而就在這個關頭，一封匿名信送到了“元旦專案”專案組的案頭。

“惠華美之死是由她自己造成的，她哄了我那么多錢，但我沒有得到她的愛，我不得不報這個仇——”

經文字鑒定專家的初步檢查，這封匿名信的字跡是刻意偽裝過的，口吻也是刻意用廠外人的口吻來寫的。偵查員們對著這封匿名信逐字逐句的推敲研究，從信中的行文語氣和涉及內容的矛盾中發(fā)現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破綻，認定寫這封匿名信的人就是殺害惠華美的重大嫌疑對象。他之所以冒著極大的風險匿名投書給專案組，極大可能是在已被之前的排查觸及后，為了逃避打擊，混淆偵查視線所采取的反偵查手段，妄圖將偵查方向引到廠外人員的情殺方面。

老電影《508疑案》中公安局辦公室的場景

于是，專案組更加堅定了將排查范圍放在廠內的決心，并且細化了對犯罪分子形象的刻畫。

首先，犯罪分子對惠華美所在的宿舍區(qū)情況非常熟悉，應該就住在同一個宿舍區(qū)（現場的宿舍區(qū)有男宿舍樓和女宿舍樓，相互之間的串門是很頻繁的）。

其次，犯罪分子認識惠華美，但惠華美明顯不認識他，否則他用不著破壞紗窗入內，完全可以通過和平方式敲門進入。

其三，犯罪分子應該沒有流氓前科（因為之前把廠里有流氓前科的統(tǒng)統(tǒng)過了一遍結果全部被否定），但從他破壞現場紗窗的熟練程度看此人一定有盜竊前科。

其四，由于惠華美的那塊尼維達手表始終沒有被銷贓，因此大概率這塊手表還在犯罪分子這里。

又經過兩個多月的排查，“元旦專案”專案組將嫌疑目標鎖定在同廠的20歲青工湯熙身上。懷疑他的理由如下：

其一，湯熙和惠華美同在一個宿舍區(qū)，但從沒有正面交往過。

其二，湯熙有多次盜竊前科。

其三，湯熙雖然沒有流氓前科，但其同宿室友反映湯熙私藏黃色書籍和裸女畫像，明顯對于女色抱有向往。

其四，惠華美遇害后，湯熙行為反常，黃色書籍和裸女畫像被他“處理”掉了，問他怎么轉性了，他說：“女人就那么回事，沒意思。”

其五，惠華美遇害后一個月，湯熙的手腕上就多了一塊尼維達女士手表。

尼維達牌女士手表

3月12日中午，專案組趁湯熙離廠去市里購物逛街的機會在一條僻靜的巷道里將他抓獲，當場繳獲尼維達女式手表一塊，經組織惠華美的朋友和親屬辨認，確定這塊表就是惠華美的表。

經突審，湯熙對自己所犯罪行供認不諱。現將他的供詞摘錄如下：

“我和惠華美雖然住在一個宿舍區(qū)，但從來沒有正面交往過，對她并不了解。因為聽到廠里那些關于惠華美的流言蜚語，又見到不少人對她冷眼相待，而惠華美從不反駁，就認為她是個好欺負的，于是就起了壞念頭。”

“1983年12月31日晚上，我踩好點后用刀子劃開惠華美宿舍的紗窗翻窗入室，先偷了抽屜里的錢，然后躲在床底下，等她回來睡下后又鉆了出來，想和她‘那個’。然而我沒想到的是惠華美并不像傳說中的那樣隨便，反而氣憤地斥責我，叫我滾出去。我怕別人聽見，就抽出刀子威脅她，但她依然不從，并拼命反抗。我想反正被她認出來了，就撲上去將她卡死，然后脫下她的褲子把她‘耍’了……過后，我扯下了她的手表后逃離現場。”

“我當時鬧得動靜很大，真的很怕左鄰右舍來敲門，但不知怎的沒有人來問一聲。以后寫那封信，也是感覺你們早晚會查到我，不如先下手為強，把你們的注意力引到廠外人上去，引到那些說惠華美浪蕩的流言蜚語上去。沒想到反而引起了你們的懷疑，唉——聰明反被聰明誤啊。”

至此，“元旦專案”真相大白。

最終湯熙因流氓殺人罪被判處死刑并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