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
夜黑，霧濃，濃霧隱藏在黑夜里。
張橫裹了裹身上的單衣，九月的天，饒是他這樣的好漢，也不由覺得有些涼意。
已經快三更了，他望了一眼船艙角落里散落的幾根長短不一的稻草，不由得發出了一聲嘆息。
01
這段時間生意不好，過了三更就更不可能有人了，正在他打算封船打烊的時候，卻隱約聽到遠處傳來了急切的腳步聲。干這一行久了，聽覺會變得格外的靈。
張橫忙站起身來，將船頭那盞破舊的風燈舉過頭頂，果然沒過多久，他就看到有個人影慌慌張張的跑向河邊。
在看到河里的燈光之后，又轉身朝著張橫跑來。
“船家，船家，快把船靠過來。”
他一邊喊一邊跑，不一會兒就跑了岸邊。張橫雖然高興，卻并沒有表現出來，而是遠遠的朝嶺上望去，他最明白一個道理：真正的獵手，一定要以獵物的形象出現！
“太晚了，不出船了，明天趕早吧！”
“船家，快靠過來，我多給你銀子”，那人顯然慌了，一邊大叫，一邊急的在岸邊跺腳。
張橫把風燈往前舉了舉，看那人打扮倒也平常，胸前的包袱倒是鼓鼓囊囊，一看就挺有分量。
但他還是沒有表現出來，反而沖著那人揚了揚手，那人更急了，叫道：
“你快來，我多給你銀子，五兩......不，十兩，十兩行不行？”
他一邊叫著，一邊慌亂的向嶺上張望，張橫沿著他張望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有一伙人舉著火把從嶺上下來。
“船家，求求你了，快靠過來救救我！”
“不要急，就來。”
嘴上說著不要急，手上的動作卻很慢，直到那伙人離岸邊還有不到五十米，張橫才把船靠上了岸。
“兀那船家，快些把船靠過來，不要走了那人”，船剛離開不遠，那伙人就已經到了岸邊，為首的兩個手執短棒，朝張橫吆喝著。
張橫卻并不理睬，自顧向河對岸劃去。
那河岸上的人叫道：“兀那船家，我是揭陽嶺上的‘沒遮攔’穆弘，你把船靠過來，我自與你好處。”
張橫道：“老爺在這里等了三天，好不容易等來個行貨，憑什么給你。”
那岸上的人似乎聽出了他的聲音，另一人說道：“哦，是張大哥吧，兄弟穆春可就把人交給你了，明兒別忘了到我莊上吃酒。”
穆春、穆弘帶領一眾壯丁轉身而去，黑夜中只留下穆春爽朗的笑聲。
02
那客人四十多歲，雖然穿著平常，可長相卻是一臉富態，張橫把船停在了江心，仔細打量了他幾眼。
那人自說名叫張三，對張橫自然是感恩戴德，看到張橫盯著他看，忙會意的堆起了笑臉，從包袱縫里摳出了兩錠銀子，用兩只手托到了張橫的面前。
張橫嘿嘿一笑道：“客人敢未打火？船里面留的好夜宵。”
那張三道聲“多承”，一面吧唧嘴，一面在船艙里面四處撒目，小小的船艙，卻也沒看到有什么夜宵。
張橫蹲下身來，他一邊在船艙里面翻找，嘴里面卻高聲唱道：
“天不怕來地不怕，老爺藝高人膽大。
一刀一個剁下水，潯陽江里喂王八。”
那張三聽見唱這歌，就感到一陣陣頭皮發麻，卻又見張橫從船艙底下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刀，轉身一步步向他靠了過來。
“客官，您是吃板刀面還是餛飩面？”
張三顫顫巍巍的問道：“什么是板刀面、餛飩面？”
張橫嘿嘿笑道：“剝光了衣服，一刀砍死，就是板刀面，自己跳下去了斷就是餛飩面。”
張三聽罷，撲通的一聲就跪下了，連聲求饒道：“好漢，你饒我一命吧，我情愿把包袱都給你。”
張橫道：“少說閑話，你死了，包袱自然都是我的，快想想自己怎么死。”
張三在那里不住的磕頭求饒，張橫卻一把奪過他面前的包袱，用手掂了掂分量，順手就扔到了船艙里，說道：
“你先不要討饒，江湖上有規矩，好漢不能絕人之路，我給你留條生路。”
說罷，他又轉身走進船艙，蹲在地上鼓搗了一番，然后又起身走了過來，抬起握著的右手道：
“這里是兩根草簽，抽到長的就饒你自己下水，你若能游到岸邊，算你撿回一條性命；如果抽到短的，嘿嘿，老子一刀給你剁翻。”
張三眼里擎著淚，不得已只得遵從，他捧著張橫的手猶豫不決，在張橫的催逼之下，才哆哆嗦嗦的從里面抽出了一根。
“嘿嘿，你自己的造化，這可就怨不得我了。”
張三看著手中如拇指長的草簽，正在不知所措間，張橫已經一刀將他砍翻。順手把手里另一根更短的草簽扔掉，笑嘻嘻的說道：
“大冷天的，跳到水里還得下去撈你......”
03
岸上點著火把，“李家老店”的東家李立，招呼著兩個伙計，正在從船上往下搬運食材。
那張三早已經被剝的白花花的，身上的衣物都堆在船艙里，張橫左手拎著那個包袱，右手指著地上的張三道：
“李大哥，這可是上好的黃牛肉，夠你張羅幾天好買賣了。”
李立說道：“張大哥，你要是再沒有買賣，我這店就快要關張了。”
張橫笑道：“買賣難做啊，我這足等了三天，才等著這么個好行貨。”
李立嘆道：“都難，店里的生意少，牛羊肉接濟不上，李俊帶著童家兄弟，白天也去嶺上幫著物色肥羊。怎么樣李大哥，發了多少利市？”
張橫掂了掂手上的包袱，把它遞到了李立手上，說道：“怕是有二百多兩哩！”
李立把包袱接過來也掂了掂，點頭說道：“好啊，穆家兄弟手里缺錢使，他們要打點官府，手里不能沒銀子，把他們的銀子先稱出來，明天送到嶺上去。張大哥你的那份，就還按老規矩吧。”
張橫點了點頭，李立用手搭著他的肩膀道：“走，店里喝酒去，剛來的好牛肉。”
兩人說說笑笑，轉身朝張家老店走去。
“張大哥，這次咱們嶺上嶺下的生意，可是多虧了你啊！”
“哪里哪里，還要感謝穆家兄弟趕的好肥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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