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在中國不香了
優衣庫,正在其引以為豪的中國市場失利。
作為優衣庫6年的老粉,陳立鵬明顯感覺,自己近一兩年逛優衣庫的頻率降低了。以前,無論是秋冬的外套,還是夏天的T恤短褲,陳立鵬都習慣去優衣庫一站式買齊。今年,他就去店里看了眼吉卜力聯名T恤,沒有下單,然后就再也沒逛過。
陳立鵬向「市界」吐槽,更讓他受不了的是,以前店員、顧客各自安好,有需要才主動搭話,現在店員主動接待,讓他逛得很不自在。
轉換下視角,把話筒遞給優衣庫店員,又能聽到一個“明知不討喜,但不得不做”的故事。老員工徐琳琳告訴「市界」,從2023年開始,公司要求店員“向銷售員轉變”。具體來說,管理組要求大家每隔幾十秒就主動跟顧客打招呼,還得主動上前詢問顧客要買什么。
“很多顧客都在抱怨,‘能不能別打招呼了,很煩’。”徐琳琳很無奈。開會時,大家也都在跟管理組反饋。得到的回復是,打招呼不用對著顧客,找個人少的角落也行;但銷售任務還得有。
徐琳琳告訴「市界」,如今她所在的門店,每個店員每天都有銷售任務,“比如每天要賣出去5件新品內衣,或者5條新品褲子”。但因為這些產品售價普遍偏貴,很難推銷出去。“店里店員每賣出一件,都要在對講機里報告”,徐琳琳坦言,這無疑會給大家造成壓力。甚至于,有時候管理組會要求,就站在商品附近,一個一個接待顧客,直到完成銷售任務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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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市界)
毫無疑問,如今擺在消費者和員工面前的,是一個“陌生”的優衣庫。不再有曾經的輕松、佛系,而是寫滿了焦慮。翻開其財報,很快就能知道原因:中國區業績不理想,明顯在下滑。
不久前,一份“其他市場蒸蒸日上,唯獨中國拉胯”的財報,把優衣庫在中國的困境展現得淋漓盡致。其母公司迅銷集團披露的2024財年三季度財報(2024年3至5月)顯示,報告期內,唯獨內地和香港市場收入下降,利潤大幅收縮。根據迅銷CFO岡崎健的預測,今年下半年,這種情況還會持續。
過去很多年,在優衣庫的擴張進程里,中國市場一直都是主要的增長引擎。2002年,優衣庫進入中國,在上海開出第一家門店。往后20年,其在中國快速發展,充分享受到了中國城市化、消費升級的紅利。
一個有別于普遍認知的事實是,在中國,優衣庫定位的是“新興中產”。據從業者馮碩介紹,優衣庫剛進入中國那會兒,本來打算定位“平價服裝”,對標的是超市里的一些自主品牌,但沒成功。后來,優衣庫提價30%左右,主打白領和基本款兩個概念,才快速在中國站穩腳跟。
再之后,優衣庫在中國一邊靠“性價比”撬開一二線消費者的錢包,一邊通過聯名拉攏喜歡時尚的年輕人,業績也隨之扶搖直上。直到2023財年,其財報顯示,大中華區營收、利潤同比增速,在所有的海外市場中墊底,且大中華區營收占海外營收的比例連續3年降低,2021至2023財年分別為25.0%、23.4%和22.4%,截至2024年5月底的9個月再次下滑到22.1%,收入為5224.69億日元(人民幣約241億元)。
其中,大中華區第三財季的營收和利潤更是雙雙下滑,優衣庫解釋稱,是由于上年同期基數較高,疊加消費意愿不高和氣候不佳,商品未能滿足消費者的需求,導致銷售情況不樂觀。同時,2024財年二季度,其在中國的閉店數超過新開門店數量,出現了歷史上首次凈關店的情況。
這意味著,優衣庫在中國變得不香了。那么,中國人為什么不愛買優衣庫了?
02、質量價格變了
對于大多數人來說,買優衣庫,就沖他家質量還行,價格也不算貴。同樣的道理,不少人脫粉,也有兩個原因:優衣庫質量不如從前,價格還更貴了。
“質量下降,跟優衣庫在國內換過一批代理商有關。”楊斌早年間和優衣庫合作,為其生產過一段時間成衣。他告訴「市界」,早些年,迅銷主要靠一些日本代理商,負責在中國的生產。比如日本的雙日集團。再之后,代理商換了一批,對質量的把控變得不如從前了。
據楊斌回憶,以前,代理商雖然同時負責面料采購、成衣加工,但兩者相互獨立。“打個比方,成衣廠在剪裁的時候發現面料有問題,會找面料供應商扯皮。”但也是這種相互獨立又牽制的模式,一定程度上保證了品質。另一方面,代理商還會組織面料商、成衣廠和迅銷一起開會,溝通成本和工藝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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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市界)
消費者許檬2016年入坑優衣庫,理由有一定代表性:優衣庫價格適中,店開在商場里,在同行的對比下顯得很有競爭力。許檬形容其為“商場里的一塊綠洲”。入坑后,許檬每季度至少采購一次,品類基本全覆蓋。但從2023年開始,他明顯感覺優衣庫在變貴。
“尤其是2023年以來。漲價分兩種,一種是直接提高同款產品的售價。比如去年打折賣99一件的Polo衫,今年同樣的款式,直接129元開賣。”許檬告訴「市界」,優衣庫基礎款居多,很多產品能年年賣,價格越賣越貴。另一種,則是降低折扣頻率。
在優衣庫工作的徐琳琳也向「市界」證實了這一點。據徐琳琳介紹,近些年,門店折扣力度相比以往更小,一些品類的降價幅度也有所降低。前員工方倩也向「市界」表示,受限于原材料、人工等成本上漲,優衣庫漲價是必然的,方式不外乎直接調高價格,或者減少打折。
在服裝分析師張鵬看來,一方面優衣庫在壓低采購價,另一方面供應鏈成熟降低了成本,如果說其以前的倍率(吊牌價/成本價)大概在3倍左右,如今應該在4到5倍之間,超出5倍的產品也不在少數,早就離“性價比”越來越遠了。
03、市場被平替搶走
脫粉優衣庫之后,許檬重新進入了自由市場。“以前只買優衣庫,現在線下實體店、線上網店都逛。”許檬告訴「市界」,如今遍地都是服裝店,店家也在努力調整價格和設計來適應市場。他不需要費太多力氣,就能買到比優衣庫便宜、設計更好看的衣服。“像是39、59、79這些價位,能買到很多替代品。”
很多消費者在不“獨寵”優衣庫之后,才發覺市場廣闊。在1688、拼多多、淘寶甚至小紅書上搜索“優衣庫平替”,能找到成千上萬件商品。相差無幾的款式,更好的用料,價格只有優衣庫的1/3,甚至1/5。
這些消費者轉變的背后,是“優衣庫正在被中國平替分流”的事實。網友珍珠前段時間逛到了一家很像優衣庫的門店,完全可以平替優衣庫,她立即曬到了社交網絡上,安利起物美價優的國產平替品牌。
楊斌告訴「市界」,從需求端看,中國的消費者已經過了“買衣服只認牌子貨”的階段。如今不少有設計感、有質感的小品牌,或者有性價比的白牌,都能滿足不同消費者的細分需求。而從供給端來看,疫情之后,大量了解供應鏈的小品牌、小作坊涌入市場,也加速蠶食了優衣庫在中國的市場。
據楊斌介紹,以前,江浙滬地區的很多紡織工廠,只靠五六個像優衣庫一樣的核心用戶就能過得很好,“基本能消耗80%以上的產能”。如今,這些核心用戶只能消耗50%到60%的產能,還壓價。作為應對,一方面,工廠重視起“原先可有可無”的小品牌、小客戶;另一方面,不少工廠,或者從工廠出來自立門戶的小作坊,開始繞過優衣庫等品牌方,用成本價直面消費者。
“比如優衣庫一件T恤原價169元,現在廠家直接出來,跟消費者攤開了揉碎了講成本。棉布用料30元,工價8元,成本合計38元,最后只賣60元。”楊斌告訴「市界」,這些工廠、小作坊不需要像優衣庫一樣養高管、設計團隊、營銷團隊,賺個0.5倍就行。消費者也都門兒清,與其耗時間等優衣庫降價,還不如直接買這些性價比更高的平替。
根據楊斌的說法,這種“工廠直接下場”的情況,在疫情之后愈演愈烈,這也是優衣庫唯獨在中國市場失利,且銷售狀況每況愈下的主要原因。當然,這并非優衣庫一家的困境。據楊斌透露,近兩年,他合作的其他國內外快消品牌,狀況都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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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市界)
從目前來看,優衣庫對自己當前的處境很了解,也并不打算坐以待斃。在不久前的業績簡報會上,優衣庫大中華區首席執行官潘寧表示,新冠疫情后,中國消費者心態發生了變化,不再選擇品牌產品,而是買質量差別不大且更實惠的產品,“平替”消費價值觀下,中國消費者在選擇產品和服務時變得更加挑剔。
為了加以應對,優衣庫一方面在調整在中國的開店策略,從過去的關注門店數量,到更關注單店盈利能力。今年3月14日,迅銷CFO岡崎健表示,2024財年,優衣庫計劃在中國(包括港臺地區)開設80家門店,同時關閉50家門店。未來2到3年,迅銷集團將關閉虧損的優衣庫門店。
更早之前,優衣庫在中國押注辣妹風,也算是一改其基礎款走天下的作風,追起了潮流。從數據上看,辣妹裝的確曾讓優衣庫的業績更上一層樓,但能持續多久,還得打個問號。許檬今年6月逛過一次日本吉祥寺的一家優衣庫門店,發現日本優衣庫的女裝選款,無論是年齡段還是款式上都會更包容。相比較而言,優衣庫在中國“明顯在迎合年輕人”。
楊斌告訴「市界」,考慮到中國的紡織行業本來就是外向型經濟,隨著更多廠家卷向國內,優衣庫的生存空間會愈發受到擠壓。純拼價格,優衣庫拼不過;提價,又注定會被一部分消費者拋棄。在其看來,優衣庫要重新贏回中國消費者,市場調研得做得更細,“了解并且滿足中國消費者的細分需求”。
如今,成立40年,入華22載的優衣庫,又站到了重新奮斗的起點。
(文中受訪者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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