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作者：終久奚為
1
我是誰。
我一直思考著這個問題，想了很久很久，都沒有答案。
我躺在沙發上，茫然地看著天花板，腦袋里一片空白。我試著去想一些東西，一些事，一些人。
可是沒有。什么都沒有。
嗡——
口袋里傳來震動聲。
我用盡全身力氣掏出了手機。愣愣地看著屏幕，不多，也就十幾秒。我將手機扔到了一邊，繼續看著天花板。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突然感覺到肚子有些餓。
天已經黑了，房間里一片灰暗。我將目光轉移到了窗戶上，窗外的風吹動著樹枝搖曳，像一個徘徊不去的幽靈。
我從沙發上爬起來，緩緩走向廚房。我沒有開燈，摸黑摸到了冰箱。
突然，我聞到了什么東西腐爛的味道。我停止了正要打開冰箱的手，尋著味道走去，那似乎是從陽臺傳來的。我還是沒開燈。
我打開了落地窗。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我睜大雙眼，怔怔看著眼前的景象。忽然一陣天旋地轉，我暈了過去。
2
“先生，先生，你醒醒?！蔽衣犚娪腥嗽诮形?。
“先生，你不能睡在這里，快醒醒?！庇钟腥嗽趽u晃自己。
我掙扎著揉了揉眼睛。頭很疼，全身沒有力氣。睜開眼，我看到一男一女正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打量著自己。
“我……”我剛要開口，卻發現喉嚨干痛，嘶啞到發不出聲。
“先生您還好么？需要幫您打電話報警嗎？”
一聽到報警兩個字，我莫名渾身一震，搖了搖手，說不用了。兩人見我神志清醒過來也就沒有多問什么，離開了。
我茫然看著四周。這是哪里？我為什么會在這里？我什么也不記得了。
最后的記憶斷層在哪里……
我依稀記得自己聞到了很惡心的東西。只是那到底是什么？
我晃了晃腦袋。該死，還是什么都想不起來。
“需要幫助嗎？”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來。
我抬起頭，看到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男人一臉微笑看著自己，那笑容應該是友好的。
我嘗試著搖搖頭，突然一陣鉆心的疼痛襲來。我站立不穩，險些摔倒。這時候一個堅實的手臂，穩穩接住了我。我有些尷尬，趕忙道謝。
男人卻只是笑著說：“你看起來很需要幫助，我能為你做些什么？”男人熱情到令我難以拒絕。
“請問，這里是哪里？”我艱難地開了口。
“這里是Z城。”
Z城……
我嘗試著回憶些和這個地名相關的事物，可是，還是什么都沒有。我的臉色變得煞白，手都不知該放在哪。
男人看出了我的不安，輕聲說：“你身上有手機嗎？或者錢包？打開看看，里面一定會有你的信息?！?/p>
我立即往身上的口袋摸去。
沒有。什么也沒有。
3
再次醒來時，我發現自己在一個房間里，或者說，一間客房里。我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薄被。
這是……哪里？
我又嘗試著去回憶，腦袋卻傳來鉆心的疼。
“你醒了？”一個男人出現在門口。我尋聲望去，是剛才在路邊那個男人
“我看你暈倒了，身上又沒有任何證件，就把你帶回來了。這里是我家?！蹦腥溯p聲說道。
“謝謝?！蔽业吐曊f。
男人笑著說沒事，并詢問我身體感覺怎么樣，需不需要去醫院。我只覺得頭很痛，搜了搜自己身上，什么都沒有。我再次道謝，并起身表示自己不該打擾了。
男人卻好像并不在意。男人笑著說，反正自己也是一個人住，家里也很久沒來人了，如果我不介意的話，可以暫時住在這里，直到想起自己是誰為止。
我簡直不敢相信。男人好像看出了我的不可置信，依舊笑著說：“怎么，害怕我會對你做什么嗎？”
“不是不是……總之，謝謝你。”我鄭重地說。
男人點點頭，說不用，作為回報，你只要幫我打掃好家里的衛生就可以了，除了臥室。
男人告訴我他的名字叫K。
4
K每天早上八點準時上班，六點準時下班。周末他會把自己關在書房一整天。
我突然發現自己居然很會做飯，雖然我并不記得。K說我做的飯很好吃，比阿姨做的好吃得多。有時候我的腦中會突然閃現一些畫面，我似乎經常這樣做飯。于是，我又多了一個工作，給K做飯。
不過我們平時對話依舊很少。他很少對我說他自己的事情，我也不好意思主動問些什么。而對過去一片空白的我，更沒有什么可以和他分享。
5
“覺得很悶？”K在某天問道。
我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緩緩點了點頭，但馬上又說：“不過你能給我一個住的地方我已經很感激了，其它的都無所謂?！?/p>
K笑了笑，輕聲說：“如果悶的話不如我們出去轉轉，你想去哪玩？”
“我……”雖然這幾天住在K家里很舒服，我依然想不起來任何事情，至于去哪玩，也從來沒想過。
“我想去人多的地方。”我想了一個答案。
“好啊。”K溫柔地說，“那我們去街上看看吧，那里人一定多?！?/p>
我興奮地點點頭，心想說不定還能碰到認識自己的人。我們穿過一條又一條熱鬧的長街，K一直默默走在我的身側沒有說話，我也沒有。來來往往都是匆匆的行人，只有我，像一個突然闖入人世間的孤魂。
我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么了？”K問道。
“我想回去了?！蔽艺f。
“好。”K應道。
“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先去一個地方吧。”K又補充了一句。
我抬起頭，不知道是不解還是期待。
K開車開了很久，到達目的地時，我已經睡著了。只是我萬萬沒想到，K帶我來到了墓地。
“驚訝嗎？”K又問道。
我點了點頭。現在已經很晚了，墓地里什么人都沒有，不過看得出來這里是比較高檔的私人墓地。
“跟我來?！盞說。
我只有一步步跟著K。最后，K在一座墓碑前停了下來。
“介紹一下，我的妻子?！盞說，聲音沒有一絲起伏。
我緩緩看向了墓碑。照片上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帶著溫柔的笑容，和K的很像。我注意到那個女人的左邊嘴角有一顆小小的痣。
“她是……
還沒等我問出聲，K已經回答了：“自殺，抑郁癥。從二十樓跳下來，砰——什么都沒有了?！?/p>
“對不起，你節哀……”
K突然看著我，我從K的眼神中似乎看見了兇狠。然后，又像一切都只是錯覺。“兩年了，最痛苦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彼p聲說，手指撫摸著妻子的照片，我從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深深的悲痛。
“人生始終要向前看的，她，也不會想你一直這么難過吧?！?/p>
我抬頭看了一眼K，他面無表情：“你說得對。”
回去的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我不忍心打擾此時的K，他一定是在懷念他的妻子。到家門口了，K說：“剛才你的表情很悲傷?！?/p>
“嗯？什么時候？”
“在街上?！?/p>
我倒是沒有注意到這些。
“不管怎樣，你還活著。比起死去的人，始終要幸運得多?！?/p>
“不是嗎？”K又反問。
“……是?！?/p>
所以他是在安慰我嗎？帶我來他妻子的墓前是想告訴我，就算想不起來自己是誰，就算在這個世界只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也不是最糟的嗎？
這么一想，確實，比起死亡，我至少還有機會難過。“謝謝?！蔽艺嫘牡卣f。
他終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個笑容。
6
我發現K其實是一個很好相處的人。他的生活很簡單，也很規律。每天在固定的時間做固定的事。
他對我的態度也一直都很溫和，有時候我們甚至會一起看一部電影。他很少看商業片，喜歡小眾的文藝片。他告訴我，這是被他妻子影響的。他的妻子是一個很有名的小說家，喜歡所有藝術類的東西。在沒有得這個病之前，他們喜歡去旅游。他告訴我，他們幾乎跑遍了中國所有想去的地方。
后來自己工作越來越忙，妻子也因為寫作占據了大量的時間。本來他們計劃好了一起去日本玩的，可惜沒想到，她會突然自殺。
說到這里，K突然停下了。我以為他是陷在什么回憶中了，沒想到他突然問我：“為什么她要那么狠心呢，就這樣拋下了我。我以為我們會有很長很長的時間，沒想到就這樣結束了。”
“她只是生病了，我想，她不是真的這么想的……”我沒有和抑郁癥患者生活過，但我知道那是一種病，很嚴重的病。一種自己都不能控制自己所思所想的病。
聽了我的話，K點了點頭：“是啊，她只是生病了?！?/p>
7
我不知道我和K這樣算不算朋友。他偶爾開始和我說說他身邊的事情。我知道他在一家醫藥研究公司上班。諷刺的是，他們的研究方向是針對抑郁癥的。
K突然有一天，牽回來了一條狗。他覺得我平時一個人在家里可能會很無聊，有個狗陪著我會開心一點。我很感激他的貼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情越來越好的原因，我這幾天偶爾會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比如一段奇怪的數字。當我告訴K這件事的時候，他沒有立刻應答，好一會才說，說不定是你的銀行卡密碼？
現在的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就算知道銀行卡密碼又能怎樣呢？我苦笑道。
不過我還是我覺得我應該做些什么事情，找回自己。就算不是為了我，也是為了K，他現在不僅給我一個住的地方，更像是給了我一個家。我應該為他做些事情，以一個意識清醒的自己。
我想過自己會不會是出過什么車禍，或者重大事故，所以才失去了記憶。要是這樣的話，公安局或者派出所應該會有相關的記錄。我嘗試去了Z城的公安局，可是到了門口，我又退縮了。
如果我是個逃犯該怎么辦？如果我是個殺人犯，是個搶劫犯，或者參與過販毒該怎么辦？如果我的失憶和一個案子有關我又怎么辦？警察會相信我說的嗎？
不不不。
我逃也似的回了家。K的家。
8
K看出了我的煩躁，問我是否需要幫忙。
我也不知道現在的我能做些什么，他又能做些什么，不過我還是把我心里的想法告訴了他：“K，原來想要認真地活下去，也是挺難的?！?/p>
K沒有說話，他喚來了小狗。K給這只狗起名叫小M，小M很喜歡K。
也難怪，K身上總有一種親和力，看起來不好說話，但是了解以后會發現他是一個很溫柔的人。K摸著小M的頭說:“沒關系，慢慢來?！?/p>
我莫名地安下心來。
“對了，書房里的電腦，你可以隨便用。我這幾天公司那邊有點事情，可能不會回來。你照顧好自己，小M也麻煩你了。”
“好，你放心吧，我一定會照顧好它的?！?/p>
K 點了點頭。
9
說起來，這是我這么多天以來第一次進K的書房，之前我的活動范圍一直只有客廳廚房衛生間和客房。K的家說小不小，但也談不上很大。據說我的那間客房原先是給孩子準備的。
我沒有看書的習慣，看著書架上滿滿當當的書，并沒有想要翻開的欲望，只注意到了桌子上的電腦。K既然說我可以隨便用書房，是不是也默認了我可以用他的電腦。
我嘗試著開了機，電腦沒有密碼。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很緊張，心撲通撲通跳。
桌面是K妻子的一張自拍?？粗@張放大了數倍的臉，沒來由地，我居然覺得有些熟悉。K說他的妻子是很出名的小說家，所以我可能在其他地方見過？
不對，K說他的妻子是網絡小說家，患有很嚴重的抑郁癥，沒有暴露過自己的三次元信息，網上認識她本人的并不多。
而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喜歡看小說的人。
伴隨著這種熟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我迫切地想要知道些什么，關于K的妻子。
K的桌面很干凈，多數都是工作上的事情，只有一個叫“她”的文件夾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知道這樣做不好，這是K的隱私。他這么信任我，我不應該這樣去偷窺他的生活。不過腦子里還有另一個聲音在說，說不定，這是K默許的，他希望我這樣做。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又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帶著這些疑問，我點開了那個文件夾。然而，文件夾上了鎖。
10
我的腦袋又一陣鉆心地疼，好像有什么東西迫切地想要出來。
密碼……
我突然想起了之前在腦海中出現過的數字，便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輸入了進去。
“啪?！泵艽a正確。
我感覺到自己的手正在發抖。這一切，都太不可思議了，為什么我會知道K文件的密碼？難道我們之前認識嗎？
然而令我沒想到的是，文件夾里只有一張圖片，像是一張微博截圖。
我很難過也很惋惜，畢竟生命是珍貴的，但是我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我一字一句讀出來那篇博文，ID被截掉了，時間是兩年前。
兩年前——不就是K妻子去世的時間。
這個人是誰？和K妻子的死亡有關系嗎？
11
我迫不及待開始搜索關于自殺女小說家的事情。這件事WB，ZH，DB，甚至X站都討論過。
原來K的妻子原先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寫手。突然有一篇文火了，大火，火到幾乎所有上網的人都能夠聽到那本書的名字，一瞬間粉絲鋪天蓋地。在她本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間里，關于她的小說的討論就遍布各個網站。
然而，隨之而來的就是關于她惡意營銷的討論。這方面的熱度，比之小說本身的火爆程度，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找到了之前的鏈接，點開看，很多已經被鎖住了，無法評論，但是可以瀏覽。除了營銷之外，更有人扒出，她的小說涉嫌抄襲，融梗。WB更是有人做了超長的整理。還有人指出，她不僅抄襲了別人的文章，還包括小說、電影、戲劇、游戲等等?？梢哉f，抄遍了整個二次元的圈子。一時間辱罵聲，鋪天蓋地。
然而，K的粉絲，也在為自己喜歡的作家據理力爭。他們指出網傳的很多證據都是被別人惡意拼接的，K的妻子并沒有抄襲。可惜這樣的發聲，因為的粉籍的存在并沒有人真的在意。于是她們在眾人眼里像祥林嫂一樣，在互聯網處處訴說著偶像的冤情。這當然又惹怒了一部分路人。
如果說這些事情只是發酵的話，真正出圈的事情應該就是人肉搜索。一個自稱K妻子的粉絲因為覺得自己偶像被人污蔑，在與人爭論時發動自己圈內的粉絲人肉搜索網友，致使其三次元信息被曝光。
該網友不堪騷擾之后選擇自殺，未遂。
我看到這里頓住了——又是自殺？
塵囂之上，K妻子的粉絲被冠上瘋子的惡名，而K妻子本人也被扣上邪教頭子的帽子。有人率先出來人肉搜索了那名粉絲。那人自稱是完全不關注小說圈的路人，只是看不過去邪教分子的所作所為。粉絲的個人信息光是在WB就被上萬轉發，甚至家人的個人的信息都被爆了出來。那位粉絲的家人選擇了報警，那名路人和粉絲都各自受到了處罰。
然而，這并沒有平息網友們的怒火。這時候，有人突然說了一句。
難道作者不該為這件事負責嗎？這些瘋子難道不是因為她才聚集到一起的？
這條微博很快被送上了熱搜。K的妻子，被送到了風口浪尖。只是這次沒有人再像之前那樣敢公然人肉，然而隨之而來的，是加倍的網絡暴力。
我看到在這件事之后，K的妻子在自己的微博上發了一篇長文道歉，然而網友們并不買賬，依然在她的評論區和轉發里痛罵。
我去找了K妻子的微博，一切都停止在了那一天。
對不起。
是她發的最后一篇微博。
高熱評的依然是對她的諷刺挖苦，只是里面的評論開始辱罵這位樓主，說人都已經死了積點德吧。
我按照時間順序重新排序了評論，大多是粉絲在悼念，和零星路人的道歉，只是這些道歉也被粉絲問候了全家。那個率先轉發的號已經沒有了，不清楚是不是本人銷號了。我有種感覺，我和這件事，一定有關系。
K，一定對我隱瞞了什么。
我看著手機，這是K給我的，里面只有他一個聯系人，支付寶綁定的都是他的。我想給他打電話，詢問他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墒俏野l現自己開不了口。
多么的諷刺。
12
K一連幾天都沒有回來。
我覺得自己要發瘋了，拼命地捶打著自己的腦袋，希望它能告訴我什么，可是，除了那串數字，我一無所獲。
K的電腦里，除了那張圖，也沒有任何東西了。我不確定是不是他刻意隱藏起來了，我唯一確定的是，他是故意讓我看到那張圖，故意讓我知道現在所知的一切，甚至故意讓我處在這樣的絕望之中。
小M又餓了，我機械性地把狗糧倒入它的碗中。以往它都會很興奮，這幾天，不知道是不是受我的影響，它也沒有之前那樣活潑了。
都說小動物是最敏感的。“沒關系，至少你對我是真誠的。”我抱起了小M，它也和往常一樣舔我的臉。
13
在不知道過了幾天之后，K終于回來了。
“你回來了？工作還順利嗎？”我笑著問。K似乎沒想過我會這么說，他愣了一下，隨后點點頭：“很順利，你呢？這幾天如何？”
我看不清K鏡片后的眼神是什么樣的，但還是笑著說：“我很好啊，想起來了一些事，也查到一些東西，和你妻子有關的，你不會怪我吧？”
“對了，我動了你的電腦，不好意思啊。說起來，我想起來的那串數字原來根本不是什么銀行密碼，居然是你的文件夾密碼，哈哈哈，我是不是很厲害？”
“我——”
“你有話要問我吧？”我正要說什么，被K直接打斷，“正好，我也有事情要和你說?！盞的聲音從未有過的冷。
我漸漸收斂起了笑容。小M想去蹭K，被K一腳踢開。
14
“說吧，你想問什么？”K和我進了書房。他好像徹底換了一個人，不再有之前的溫和，對我，整個人都是冰冷的。好像我們之間只是陌生人。
“關于你的妻子。”
“她死了，跳樓自殺。我告訴過你了?！?/p>
“可是她之前——”
“哦對了，”K再次打斷我的話，“我忘了告訴你，她之前被網暴過，整整一年的時間。她根本沒辦法睡覺。工作、生活，全被毀了。一個本身就只能靠藥物來維持生活下去的動力的人，你覺得她在經歷過這些之后，會怎樣呢？”
“她沒有說過她的病嗎？”我問。
“說了，可是別人說她在賣慘。人始終都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東西?！盞點燃了一根煙。
我從沒看到他在家里抽過煙。“那，那個人怎么樣了？”
K抬了抬嘴角，表情十分不屑。“你知道最開始人肉粉絲的那個人說的話嗎？”K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
我搖了搖頭。
“他說，他要替天行道，法律沒辦法做到的事情，他一定可以。雖然最后法律處罰了他，但是他還是覺得自己是英雄。你覺得呢？他是英雄嗎？”
我不知該怎么回答。
“他的這句話，在網上得到了很多人的肯定。雖然罵他的也不少，但是在這件事情上，大多數人都表示了肯定。哈哈哈?！彼蝗淮笮ζ饋?，“你覺得好不好笑？”
我還是沒有說話。
“后來，那條微博在上了熱搜以后，我的妻子被所有人推到了絞首架上。她就這樣，被單方面判了死刑。我知道，你更想知道另一個人是嗎？那個正義使者?！?/p>
我閉上了眼睛。
“那是第一個把她推上去的人。很簡單，我也替天行道了。”K突然笑得很陰森。
我十分驚恐地看著他。
“不過我沒有殺他，也沒有讓別人網暴他，而是給他做了個小手術。”
“不……”我雙手抱著頭，痛苦地蜷縮著身子，不想再聽下去了。
“不？不好意思，你沒資格拒絕。”K走上前，居高臨下看著我，“不過在手術之前我調查了那個人?！?/p>
“二十多歲，男，無業，常年混在互聯網。父母在老家農村，Z城也沒有朋友。這樣一個人，即使死了，也不會有人在意。不過，誰都有活在世上的權利。所以我只是把他騙到公司，說請他參與一個實驗，事后會給他一大筆錢?！?/p>
“你……”
“既然法律懲治不了你想要懲治的人，那就用你們的正義吧，怎么樣？滋味好受嗎？”
“為什么，為什么是我……明明有很多人都發了，明明不是我一個人啊……”我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為什么？你問我為什么？這世上有那么多的為什么能回答嗎？那你告訴我，為什么是她？為什么是我的妻子？為什么？！”K突然上前把我從地上拎了起來，對著我，目眥欲裂。
我說不出一句話來。
“至于那串密碼。呵呵，沒錯，就是銀行卡密碼，不過是我給你的。而你還算是個人，把錢給了在老家的父母。”
怎么會？我動了這筆錢？什么時候？
見我愣在原地，K又俯下身，在我耳邊低聲道：“你不會覺得，手術，我只做了一次吧？”
“那么現在，再告訴我，你后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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