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期 辦理抵押登記能否改變融資租賃的法律定性？

一、基本案情

萌虎融資租賃公司作為出租人（甲方），A公司（乙方一）、B公司（乙方二）作為聯合承租人（乙方），雙方簽訂《融資租賃合同》。約定：各方依本合同進行的融資租賃交易，系根據乙方的要求，甲方向乙方二購買租賃物后再租賃給乙方使用，乙方向甲方支付本合同約定的租金及其他應付款項；乙方一和乙方二對上述交易安排予以確認，并同意作為聯合承租人共同租賃使用租賃物，連帶承擔本合同項下乙方應盡的所有義務；甲方在全部條件滿足后按照《租賃物購買價款確認書》列明的時間和方式將租賃物的全部購買價款支付給乙方二；自甲方按照本合同約定向乙方二支付租賃物購買價款之日，租賃物的所有權轉歸甲方所有，甲方即成為租賃物的唯一所有權人；甲方認為必要時，可授權并要求乙方將租賃物抵押給甲方并在登記機關依法辦理抵押權登記，但抵押合同的簽訂和抵押登記不影響甲方對租賃物享有所有權的事實；租賃期滿或各方協商同意提前終止本合同后，在乙方清償本合同項下應付甲方的全部租金及其它應付款項的前提下，乙方同意按“現時現狀”以名義貨價購買租賃物，取得租賃物的所有權，名義貨價金額以《租賃附表》為準。

附件三《租賃物購買價款確認書》中各方確認：出租人應向B公司支付租賃物購買價款為人民幣1億元。出租人將租賃物購買價款支付至指定的A公司收款賬戶即視為完成租賃物購買價款支付義務。

附件四《租賃物所有權轉讓確認書》中聯合承租人確認：自萌虎融資租賃公司依據《融資租賃合同》約定向指定賬戶支付租賃物購買價款之日起，租賃物的所有權即歸萌虎融資租賃公司所有。

附件五《租賃附表》中列明，租賃期限為24月，付租期6期，自起租日起算，各方暫定起租日為2019年7月5日。租賃本金為人民幣1億元。保證金人民幣100萬元，在《融資租賃合同》生效后3日內支付。

附件六《租金支付表（概算）》記載：約定起租日2019年7月5日，租賃本金人民幣1億元，保證金人民幣100萬元。租金總額人民幣109416220.98元。分六期分別于2019年11月4日、2020年3月4日、2020年7月4日、2020年11月4日、2021年3月4日、2021年7月4日各支付人民幣18236036.83元。

附件七《實際租金支付表》列明內容與附件六《租金支付表（概算）》基本一致，同時列明名義貨價為人民幣100元整。

同日，萌虎融資租賃公司向A公司支付“必康項目設備轉讓款”人民幣1億元。A公司向萌虎融資租賃公司支付保證金人民幣100萬元。

同日，萌虎融資租賃公司與B公司簽訂《抵押合同》，將租賃物所涉設備作為抵押物為《融資租賃合同》項下萌虎融資租賃公司對承租人的全部債務提供抵押擔保，并在全國市場監管動產抵押登記業務系統進行登記。

隨后A公司和B公司并未如約向萌虎融資租賃公司支付租金，萌虎融資租賃公司催告無果后，無奈訴至法院，要求：一、A公司、B公司向萌虎融資租賃公司支付剩余全部租金人民幣82664348.10元、名義貨價人民幣100元；二、A公司、B公司向萌虎融資租賃公司支付自2020年5月19日起至實際付清剩余全部租金和名義貨價之日止的逾期違約金（以人民幣82664348.10元為基數，按每日萬分之五計算）；三、確認在A公司、B公司履行完畢上述付款義務前，《融資租賃合同》項下的租賃物（詳見融資租賃合同附件之租賃物清單）的所有權屬于萌虎融資租賃公司。

A公司、B公司抗辯稱：萌虎融資租賃公司不能請求確認租賃物所有權。本案名為融資租賃合同實為借貸合同，萌虎融資租賃公司與A公司、B公司之間并沒有買賣及租賃的意思表示，雙方的真實意思表示是A公司向萌虎融資租賃公司借款，B公司提供物保和保證。租賃物所有權自始至終屬于B公司所有，自始至終未發生轉移，而是作為B公司提供的抵押物為A公司的債務提供擔保。此外，萌虎融資租賃公司因無對外發放貸款的資質而對外借款，擾亂了金融秩序，違反國家金融管理的強制性規定，其借款行為因違法而無效。萌虎融資租賃公司明知道自己屬于非銀行類金融機構不具有放貸資質，仍以融資租賃合法形式為名向A公司提供資金，掩蓋其發放貸款的非法目的，以融資租賃之名掩蓋非法借款之實，該行為無效。

二、爭議焦點

本案法律關系是融資租賃還是民間借貸？抵押登記能否影響法律關系的定性？

三、法律判決

支持原告的全部訴訟請求。

四、律師評議

融資租賃合同是出租人根據承租人對出賣人、租賃物的選擇，向出賣人購買租賃物，提供給承租人使用，承租人支付租金的合同。

是否構成融資租賃關系，應結合標的物的性質、價值、租金的構成以及當事人的合同權利和義務綜合予以認定。

承租人將其自有物出賣給出租人，再通過融資租賃合同將租賃物從出租人處租回的，人民法院不應僅以承租人和出賣人系同一人為由認定不構成融資租賃法律關系。

本案中，案涉《融資租賃合同》約定，各方依據合同進行融資租賃交易，根據A公司和B公司的要求，萌虎融資租賃公司向B公司購買其擁有所有權的物品后，再由萌虎融資租賃公司出租給A公司和B公司使用。因此，本案符合售后回租的交易模式。

所謂售后回租，又稱回租賃，是指承租人為了實現融資的目的，將其自有物的所有權轉讓給出租人，再從出租人處租回該物使用，并按期向出租人支付租金的交易方式?！?strong>金融租賃公司管理辦法》（2014）第5條規定：“本辦法所稱售后回租業務，是指承租人將自有物件出賣給出租人，同時與出租人簽訂融資租賃合同，再將該物件從出租人處租回的融資租賃形式。售后回租業務是承租人和供貨人為同一人的融資租賃方式?！薄?strong>關于融資性售后回租業務中承租方出售資產行為有關稅收問題的公告》也規定：“融資性售后回租業務是指承租方以融資為目的將資產出售給經批準從事融資租賃業務的企業后，又將該項資產從該融資租賃企業租回的行為”。

根據《融資租賃合同》約定的權利義務及合同雙方簽字確認的合同附件，涉案《融資租賃合同》項下的租賃物真實、明確，合同雙方協商確定的租賃物價值不存在低值高買的情形，約定以租賃成本和租賃利率為基礎計算的租金，反映了租賃物的價值和出租人的合理利潤，故本案符合融資租賃的法律特征。

雖然A公司、B公司抗辯稱涉案租賃物屬B公司所有，并由B公司實際占有使用，融資款項亦由萌虎融資租賃公司直接支付給A公司，但A公司與B公司系關聯公司，B公司在明知A公司并非涉案租賃物的所有人的情形下，自愿與A公司以聯合承租人的身份與出租人萌虎融資租賃公司簽訂《融資租賃合同》，約定將B公司擁有所有權的租賃物轉讓給萌虎融資租賃公司，由萌虎融資租賃公司將出賣價款直接支付給A公司，并與A公司共同向萌虎融資租賃公司支付租金，系A公司與B公司自行協商的交易安排，并不影響萌虎融資租賃公司與A公司、B公司之間的法律關系。

根據查明的事實及現有證據，涉案租賃物為機器設備屬于動產。而動產所有權轉移并不必須實物交付，占有改定、指示交付方式均可以導致動產所有權的轉移。本案A公司、B公司與萌虎融資租賃公司已簽署租賃物所有權轉讓確認書，萌虎融資租賃公司亦已按約定支付價款，據此，可以確認涉案租賃物雖未實際交付，但萌虎融資租賃公司通過占有改定的方式已對融資租賃合同項下的租賃物享有所有權。

從現有證據看，萌虎融資租賃公司與B公司就案涉租賃物簽訂了《抵押合同》，約定將B公司所有的設備作為抵押物為融資租賃合同項下萌虎融資租賃公司對承租人的全部債權提供抵押擔保，并辦理了動產抵押登記，但由于融資租賃合同簽訂時，基于普通動產作為融資租賃物其所有權登記制度尚不完善，萌虎融資租賃公司通過簽訂抵押合同的形式，將租賃物抵押給自己，并辦理抵押登記，其目的是保障其對租賃物的所有權，以避免租賃物被他人善意取得，該抵押行為符合當時的法律規定，并不影響萌虎融資租賃公司對租賃物享有所有權的事實，亦不影響本案法律關系的認定。

綜上，本案構成融資租賃法律關系，案涉融資租賃合同系合同雙方當事人的真實意思表示，并不違反法律、行政法規的強制性規定，亦不存在以融資租賃之名掩蓋非法借款之實的情形，故本案融資租賃合同依法應確認有效。

成功律師提示：因為歷史問題，前《民法典》時代，我國并無“融資租賃登記”這一制度，實際業務操作中為了保護出租人的優先受償權之利益，出租人以租賃物設定抵押即“自物抵押”的情形比比皆是，但是隨著《民法典》、《民法典擔保制度解釋》、《融資租賃解釋2020》的生效，我國現行法已經明確“融租租賃中出租人對租賃物享有的所有權具有擔保功能”，也就是如果承租人經催告后在合理期限內仍不支付租金的，出租人可以請求支付全部剩余租金，也可以解除合同并收回租賃物；如果出租人選擇請求支付全部剩余租金的，可以就拍賣變賣租賃物所得價款優先受償。此外，為了配合《民法典》的順利實施，2021年12月29日中國人民銀行發布《動產和權利擔保統一登記辦法》第二條規定：“納入動產和權利擔保統一登記范圍的擔保類型包括：（一）生產設備、原材料、半成品、產品抵押；（二）應收賬款質押；（三）存款單、倉單、提單質押；（四）融資租賃……”據此，融資租賃登記將面向規范化、統一化的利好方向發展，故而，實際業務操作中，有關出租人以租賃物設定抵押即“自物抵押”的情形已經成為歷史。既然系歷史遺留問題，對于《民法典》等生效前就已經辦理抵押登記的，司法實務中各地法院也已基本明確裁判思路：不宜僅僅因辦理抵押登記而否定融資租賃法律關系的存在。

商業保理（四）虛構應收賬款的法律風險探究（中）

融資擔保（十）

票據糾紛（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