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簽好字的離婚協議就放在茶幾上,旁邊還有一張銀行卡。周誠說,房子歸我,卡里的錢,是他對我這七年來的補償和歉意。
七年,兩千五百多個日日夜夜。我以為那個秘密早已被我揉進了骨血,用沉默砌成了一道墻,穩穩地支撐著這個家。我以為我的付出,我的隱瞞,是我愛他最好的方式。
可我錯了。原來,一道用謊言筑起的墻,無論多么堅固,也終究是墻,隔開的是兩顆本該緊緊相貼的心。
而這一切的崩塌,都源于那個他本該出差的雨夜。
第1章 雨夜的悄悄話
窗外的雨下得又急又密,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噼啪作響,像一首沒有節奏的鼓點,敲得人心慌。
周誠今天一早就走了,說是去鄰市參加一個為期三天的行業峰會。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我一個人,空蕩蕩的,連呼吸都帶著回音。我正準備隨便下碗面條當晚餐,閨蜜方曉菲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晚舒,你家那位出差了吧?外面下這么大雨,一個人待著多沒勁,我帶兩瓶好酒過去陪你,咱倆喝點?”
曉菲的聲音永遠那么有穿透力,像一道陽光,瞬間驅散了我心頭的些許孤單。
“好啊,你過來吧,我正好也懶得做飯。”我笑著應下。
掛了電話,我從儲藏室里翻出那套許久未用的家庭KTV設備。我和曉菲是大學室友,那時候我倆就喜歡窩在宿舍里,一人一副耳機,用筆記本電腦上的K歌軟件唱一下午。后來周誠創業,應酬多了,家里便裝了這套設備,說是方便客戶來家里時活躍氣氛,但真正用得最多的,還是我和曉菲。
半小時后,門鈴響起。我打開門,一股夾雜著雨水濕氣的冷風涌了進來,曉菲拎著一個大大的外賣袋子,頭發微濕地站在門口。
“快進來,外面冷吧?”我趕緊接過她手里的東西。
“可不是嘛,這鬼天氣。”曉菲脫下外套,熟門熟路地從鞋柜里拿出自己的專屬拖鞋換上,“我打包了你最愛吃的那家小龍蝦,麻辣的,還有烤串,配紅酒,絕了!”
“就你懂我。”我心里一暖。
我和周誠結婚七年,朋友們都羨慕我嫁得好。周誠的公司從一個小作坊做起,如今已是業內小有名氣的企業。他英俊、能干,對我更是沒話說,除了忙,幾乎沒什么缺點。在外人眼里,我林晚舒就是那個被丈夫捧在手心里的幸福女人。
只有曉菲知道,這份幸福背后,我藏著怎樣的秘密和辛酸。
酒過三巡,臉頰微微發燙。曉菲打開了KTV,點了一首我們大學時最愛唱的《一個像夏天一個像秋天》。熟悉的旋律響起,我們倆靠在沙發上,拿著麥克風,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著唱。
唱完一曲,曉菲關了音樂,房間里只剩下窗外的雨聲。她給我滿上一杯紅酒,嘆了口氣,說:“晚舒,說真的,我有時候真替你覺得累。”
我端著酒杯,指尖冰涼,沒有作聲。
“你看周誠,現在事業有成,人前人后都夸他有本事,白手起家。可誰知道,當初他公司資金鏈差點斷了,快要破產的時候,是誰在背后撐了他一把?”曉菲的語氣里帶著一絲不忿,“那三十萬,要是沒有那筆錢,哪有他周誠的今天?”
我的心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都過去了,曉菲。”我勉強笑了笑,仰頭喝了一大口酒,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灼燒著我的食道。
“過去?怎么過得去?”曉菲提高了音量,“那可是你爸媽留給你唯一的念想,那套老城區的房子!你為了不傷他那點可憐的自尊心,騙他說是找我借的錢,還編了個瞎話,說什么我有個遠房親戚做投資,利息很低,讓他慢慢還。”
她越說越激動,湊到我面前,壓低了聲音,像是怕被誰聽見似的:“你還記得嗎?當初你賣了房子,拿到那筆錢,第一時間就去銀行,一分不留地全轉給了他公司賬戶。而你告訴他,你爸媽車禍的賠償款加上遺產,總共就十來萬,你全拿出來給他了。他感動得抱著你,說這輩子都不會負你。他哪里知道,你付出的,遠不止那十萬塊!”
這些話像一把生了銹的刀,再次剖開我早已結痂的傷口。
七年前,周誠的公司剛起步,遭遇合伙人背叛,卷走了大部分資金,公司瀕臨破產。銀行的催款單像雪片一樣飛來,他整夜整夜地失眠,頭發大把大把地掉,整個人都快垮了。
那時候,我們剛結婚不到一年。我看著他絕望的樣子,心如刀割。恰好那時,我父母因意外去世,留下了一筆賠償款和一套位于老城區的舊房子。我沒有絲毫猶豫,瞞著周誠,以最快的速度賣掉了那套承載著我所有童年記憶的房子。
我永遠記得,當我把那三十萬打到他公司賬上,然后拿出另外十萬現金放到他面前,告訴他這是我父母所有的遺產時,他眼里的光。他以為,這十萬是我的全部。
我為什么要撒謊?因為我太了解周誠了。他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男人,甚至有些大男子主義。讓他知道,他的事業是靠賣掉妻子父母留下的唯一房產才得以挽救的,這份恩情會像一座大山,壓得他一輩子都喘不過氣來。我不想我們的愛情和婚姻,背負上這樣沉重的枷鎖。
我寧愿他以為,我只是傾盡了所有,而不是付出了我的根。
“晚舒,你就是太傻了。”曉菲心疼地看著我,“你看看你,這些年,為了照顧他和他媽,你辭掉了自己喜歡的工作,一心一意當家庭主婦。他媽身體不好,你煲湯喂藥,比親閨女還親。他弟弟周凱結婚,你里里外外地張羅,比自己結婚還上心。你為這個家付出了這么多,可周誠呢,他知道嗎?他只知道你是個不用他操心的好妻子,他不知道你背地里為他犧牲了什么。”
“別說了,曉菲。”我的眼眶有些濕潤,“只要他好,我們這個家好,就夠了。我做這些,都是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曉菲冷笑一聲,“你敢說你心里沒有一點委屈?前幾天我看到周誠給他弟周凱換了輛新車,五十多萬呢!他這個弟弟,從小到大就被他媽慣壞了,好吃懶做。周誠自己發達了,就這么沒底線地貼補他。他給你買過什么像樣的禮物嗎?你身上這件衣服,還是去年打折的時候我們一起淘的吧?”
曉.菲的話像一根根針,扎在我心上。我不是沒有過失落,但每次看到周誠意氣風發的樣子,看到這個家越來越好,我就覺得一切都值了。
“周凱是他唯一的弟弟,他多照顧點也是應該的。”我為周誠辯解著,聲音卻有些發虛。
“應該?那你的犧牲呢?就不是應該被記在心上的嗎?”曉菲的聲音再次拔高,帶著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意味,“林晚舒,你就是個傻子!你以為你的隱瞞是愛,是在保護他的自尊?我告訴你,真正的夫妻,是應該共同面對一切的,而不是一個人傻傻地扛。你這個秘密,就像一顆定時炸彈,指不定哪天就炸了!”
“不會的……”我喃喃自語,像是在說服她,又像是在說服我自己,“這個秘密,我會帶進棺材里。只要我們不說,就沒人會知道。”
“我真是……”曉菲氣得說不出話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房間里再次陷入了沉默,只剩下窗外愈發急促的雨聲。我靠在沙發上,酒精和翻涌的情緒讓我頭暈目眩。我閉上眼,腦海里全是七年前的畫面,賣掉老房子的那天,我也是這樣看著窗外的大雨,感覺自己像一棵被連根拔起的樹,從此再無歸處。
就在這時,我似乎聽到了一聲輕微的、不屬于雨聲的異響。
好像是……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
我的心猛地一跳,瞬間清醒了大半。
周誠?他不是去出差了嗎?怎么會……
我僵直著身體,不敢動彈。曉菲也察覺到了我的異樣,疑惑地看著我。
“噓……”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側耳傾聽。
門外,一片死寂。
也許是風聲,也許是我喝多了產生的錯覺。我自嘲地笑了笑,正想對曉菲說沒什么,臥室的門,卻“吱呀”一聲,被從外面緩緩推開了。
門口,站著周誠。
他身上還穿著早晨出門時的那身西裝,只是領帶扯得有些歪,頭發被雨水打濕,幾縷發絲狼狽地貼在額前。他手里沒有拿行李箱,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一雙眼睛深不見底,就那么直勾勾地看著我,眼神里是我從未見過的陌生和冰冷。
他是什么時候回來的?他在門外站了多久?
我們剛才的話,他……聽到了多少?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了。手里的紅酒杯“哐當”一聲掉在羊毛地毯上,暗紅色的酒液迅速洇開,像一灘刺目的血。
第2章 被撕裂的體面
時間仿佛在周誠推開門的那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我和方曉菲僵在原地,KTV屏幕上還在無聲地播放著情歌MV,男女主角在陽光下擁抱,畫面美好得像一個諷刺。而我們的世界,卻被門口那個男人身上帶來的陰冷雨氣,瞬間凍結。
“周……周誠?你怎么回來了?”曉菲最先反應過來,她站起身,臉上帶著一絲驚慌和尷尬,“不是說去出差三天嗎?”
周誠的目光沒有在她身上停留哪怕一秒。他像一尊沉默的雕塑,視線死死地鎖定在我臉上,那眼神里翻涌著我看不懂的復雜情緒——震驚、憤怒、屈辱,還有一種深深的被刺痛的受傷。
“峰會因為天氣原因,臨時取消了。”他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的,每個字都帶著冰碴兒,“我怕你一個人在家害怕,就想回來給你個驚喜。”
他緩緩地走進房間,腳步很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現在看來,確實是個‘驚喜’。”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聽見了,他全都聽見了。
我張了張嘴,想解釋什么,卻發現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團棉花,一個字也發不出來。我能說什么?說曉菲喝多了在胡說八道?還是說這一切都只是個誤會?在鐵一般的事實面前,任何辯解都顯得蒼白無力。
“周誠,你聽我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曉菲還想做最后的努力。
“不是我想的那樣?”周誠終于把目光轉向她,眼神凌厲如刀,“那是哪樣?是我幻聽了嗎?還是你們剛才在對臺詞,演一出苦情戲給我看?”
他走到茶幾前,拿起那瓶已經喝了一半的紅酒,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然后一口氣灌了下去。酒液順著他的嘴角流下來,滴在他昂貴的白襯衫上,染開一小片污漬。
“林晚舒,”他放下酒杯,眼睛因為充血而顯得有些猩紅,“我問你,七年前,那三十萬,到底是怎么回事?”
來了。審判的時刻,終究還是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指甲深深地掐進掌心,試圖用疼痛來維持最后一絲清醒和鎮定。
“是……是我賣了爸媽留下的房子。”我艱難地吐出這句話,聲音輕得像羽毛,卻重重地砸在周誠的心上。
他的身體晃了一下,扶住了身后的沙發靠背才勉強站穩。他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在顫抖,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變得一片慘白。
“房子……”他喃喃自語,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把房子賣了?”
“對。”
“為什么不告訴我?”他猛地睜開眼,聲音陡然拔高,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為什么騙我?!”
“我……”我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心如刀絞,“我怕你……我怕你壓力太大。周誠,那時候公司的情況那么糟,你整個人都快垮了。我不想讓你再背上這么沉重的擔子,我不想讓你覺得欠了我什么。”
“欠了你?”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歇斯底里地笑了起來,笑聲里充滿了悲涼和自嘲,“所以,你就用一個謊言,讓我心安理得地像個傻子一樣活了七年?讓我以為我的成功是靠自己的本事,讓我以為我給了你最好的生活,讓我為你那區區十萬塊的‘傾囊相助’感激涕零?”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每一步都帶著強大的壓迫感。
“林晚舒,你到底把我當什么?一個需要你小心翼翼保護自尊心的廢物嗎?還是一個可以被你隨意蒙騙的傻瓜?”
他的質問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扎進我的心臟。我以為的愛與保護,在他的眼里,竟成了最大的欺騙和羞辱。
“我沒有!我從來沒有那么想過!”我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只是太愛你了,我不想讓你被任何事情打倒,包括你的自尊心!”
“愛我?”周誠的表情變得更加扭曲,“你的愛,就是建立在欺騙上的嗎?七年!整整七年!我每天晚上睡在你身邊,我以為我們之間沒有任何秘密,結果呢?結果我周誠這輩子最大的成就,我引以為傲的事業,原來是靠我老婆賣掉娘家最后的根基換來的!而我,這個名義上的一家之主,卻被蒙在鼓里,像個跳梁小丑!”
他猛地一拳砸在墻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墻上的婚紗照被震得晃了晃,照片里,我們笑得那么燦爛。
“周誠你冷靜點!”曉菲沖過來想拉住他,卻被他一把甩開。
“你給我滾!”周誠指著曉菲,怒吼道,“這是我們的家事,用不著你一個外人在這里指手畫腳!要不是你,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這個天大的笑話!”
曉菲被他吼得愣住了,眼圈也紅了。我知道,周誠不是在怪她,他只是需要一個發泄的出口,而此刻,任何試圖為我說話的人,都會成為他的攻擊對象。
“曉菲,你先回去吧。”我擦了擦眼淚,對她說道。
“可是你……”
“我沒事。”我搖了搖頭,給了她一個讓她安心的眼神。
曉菲看了看暴怒的周誠,又看了看我,最終還是咬了咬牙,拿起外套,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門被關上,房間里只剩下我和周誠,還有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雨還在下,雷聲在天邊滾過,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瞬間照亮了周誠蒼白的臉。他頹然地坐在沙發上,雙手插進頭發里,痛苦地弓著背,像一頭受傷的困獸。
我慢慢地走到他身邊,蹲下身,想去握他的手,卻被他躲開了。
“別碰我。”他低吼道,聲音里充滿了抗拒。
我的手僵在半空中,心一點點地冷下去。
“周誠,”我哽咽著說,“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瞞著你。可是,你能不能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七年前,你是什么樣子?你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煙一根接一根地抽,瘦得脫了相。我跟你說公司不行了可以重新再來,你卻跟我說,那是你的命。如果那時候我告訴你,我把家底都掏空了,把唯一的退路都堵死了,來換你的‘命’,你會怎么樣?你會被這份沉重壓垮的!”
他沒有回答,只是肩膀在微微顫抖。
我繼續說道:“我媽臨終前拉著我的手,讓我以后一定要找個有擔當、能保護我的男人。周誠,我選擇了你,我相信你就是那個人。我保護你的自尊,就像保護我們的未來一樣。我以為,只要公司好了,我們家好了,這個秘密就永遠是秘密,它不會傷害到任何人。”
“不會傷害任何人?”周誠緩緩抬起頭,雙眼通紅地看著我,“它已經傷害到我了!它把我這七年的努力、驕傲和尊嚴,全都變成了一個笑話!我甚至在想,這些年,你看著我因為事業的成功而沾沾自喜,看著我給你錢讓你隨便花,你心里是不是在偷偷地笑我?笑我這個男人,連自己的事業都是靠老婆的施舍換來的?”
“我沒有!”我失聲喊道,“你怎么可以這么想我?在你心里,我就是這樣的人嗎?”
“不然呢?”他冷笑著反問,“你讓我怎么想?一個能面不改色地騙我七年的女人,我還能相信你什么?”
他的話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碎了我所有的委屈和解釋。原來,我七年的苦心,七年的守護,在他眼里,不過是一場處心積慮的欺騙。
我們之間,隔著一個被隱瞞了七年的真相。而當真相被揭開,剩下的,不是坦誠后的釋然,而是信任的徹底崩塌。
那天晚上,我們第一次分房睡。我躺在冰冷的客房床上,聽著主臥里傳來的、他壓抑的輾轉反側聲,還有窗外一夜未停的雨聲,感覺自己的心,也跟著這場大雨,被泡得冰冷而腫脹。
我以為,一夜的冷靜過后,他會慢慢理解我的苦衷。
但我沒想到,等待我的,不是和解,而是一紙冰冷的離婚協議。
第3章 沉默的早餐
第二天我醒來時,頭痛欲裂。客房的窗簾遮光性不好,清晨的陽光已經透過縫隙照了進來,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坐起身,環顧著這個陌生的房間。這里的一切都整潔而冰冷,不像我和周誠的主臥,到處都充滿了生活的氣息。我在這里住了一夜,卻感覺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昨晚的爭吵還歷歷在幕,周誠那雙受傷又憤怒的眼睛,像烙印一樣刻在我的腦海里。
我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起身走出了客房。
客廳里空無一人,地毯上那灘暗紅色的酒漬已經干涸,變成了丑陋的深褐色,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疤。茶幾上,那瓶喝了一半的紅酒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旁邊是我掉落的酒杯碎片,已經被收拾干凈了。
周誠應該已經起來了。
我心里抱著一絲僥E幸,或許經過一夜的冷靜,他能想通一些。我走進廚房,想像往常一樣,為他準備一頓早餐,用熟悉的煙火氣來緩和我們之間降到冰點的關系。
然而,我剛走進廚房,就看到周誠正背對著我,站在流理臺前。他已經換上了一身干凈的家居服,正在用咖啡機煮咖啡。他的背影看起來很疲憊,也很落寞。
聽到我的腳步聲,他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煮了咖啡,你要喝嗎?”
他的語氣客氣得像是在對待一個陌生人。
“嗯。”我低聲應了一句,走過去從櫥柜里拿出平底鍋,準備煎雞蛋。
廚房里很安靜,只有咖啡機發出的“咕嚕咕嚕”聲和我在櫥柜里翻找東西的聲響。我們誰都沒有再說話,一種前所未有的尷尬和疏離在我們之間蔓延開來。
我打好雞蛋,倒進熱了油的鍋里,“滋啦”一聲,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我用鍋鏟小心地翻動著雞蛋,眼角的余光卻一直瞟著周誠。
他煮好了咖啡,端著杯子,轉身靠在流理臺上,靜靜地看著我。
他的臉色依舊很難看,眼下有濃重的黑眼圈,顯然一夜未眠。他的眼神很復雜,不再是昨晚那種純粹的憤怒,而是多了一些我看不懂的東西,像是失望,又像是某種決絕。
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懸了起來。
“晚舒。”他終于開口了,聲音沙啞。
“嗯?”我假裝專心地看著鍋里的雞蛋,不敢與他對視。
“我們……談談吧。”
我的手一抖,鍋鏟差點掉在地上。我關掉火,把煎好的雞蛋盛進盤子里,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面對他。
“好。”
我們面對面地坐在餐桌前,桌上放著我剛煎好的兩個荷包蛋,還有他煮好的兩杯黑咖啡。這是我們結婚七年來,最常吃的早餐搭配。但今天,這熟悉的食物卻散發著一股陌生的味道。
周誠沒有動面前的食物,他只是看著我,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再開口了。
“我想了一夜。”他緩緩說道,“我想起了很多事。”
我靜靜地聽著,心臟在胸腔里狂跳。
“我想起七年前,我走投無路的時候,你拿出那十萬塊錢,眼睛亮晶晶地對我說,‘周誠,別怕,我陪你一起扛’。那時候,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我想起公司起死回生后,我賺到的第一筆錢,給你買了一條你很喜歡的項鏈。你嘴上說我浪費錢,但晚上睡覺都舍不得摘下來。”
“我想起我們搬進這個房子的時候,你高興得像個孩子,拉著我規劃每一個房間的用途。你說,這個房間要做書房,那個房間要給未來的寶寶……”
他每說一件往事,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這些曾經甜蜜的回憶,在今天聽來,卻像是一場場無情的鞭笞。
“這些年,我一直以為,我們的婚姻是建立在坦誠和信任的基礎上的。我努力工作,想給你最好的生活,是想讓你覺得,你當初的選擇沒有錯。我為你驕傲,也希望你能為我驕傲。”
他頓了頓,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澀的液體似乎讓他清醒了一些。
“但是現在,我發現我錯了。我所有的驕傲,都成了一個笑話。林晚舒,我甚至不敢去想,這七年里,你看著我,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可悲?特別沒用?”
“不是的!周誠,我從來沒有這么想過!”我急切地辯解,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我為你取得的每一個成就感到高興,我是真心為你驕傲的!”
“是嗎?”他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懷疑,“那你為什么不敢告訴我真相?說到底,你還是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能承受住打擊,不相信我能靠自己的能力東山再起。在你的潛意識里,我就是一個需要被你保護的、脆弱的男人。”
“我……”我無言以對。
或許,在他的邏輯里,我的行為確實等同于不信任。我以為的保護,卻深深地刺傷了他作為一個男人的自尊。
“我累了,晚舒。”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我沒有辦法再像以前一樣面對你。每當我看到你,我就會想起你瞞著我賣掉房子的事,我就會想起我像個傻子一樣被騙了七年。我不知道該怎么繼續下去。”
他的話像一把鈍刀,一刀一刀地割著我的心。
“你……你什么意思?”我顫抖著問,心里已經有了一個不祥的預感。
周誠沒有直接回答我。他從身旁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推到了我的面前。
那是一份打印好的文件,最上面的幾個黑色宋體大字,像淬了毒的針,狠狠地扎進了我的眼睛里——
《離婚協議書》。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我難以置信地看著那份文件,又抬頭看看周誠,仿佛想從他臉上找到一絲開玩笑的痕跡。
但是沒有。他的表情很平靜,平靜得近乎殘忍。
“我已經簽字了。”他說,“財產方面,這套房子歸你,我名下的存款,分你一半。公司是我婚前創辦的,但這些年你對家庭的付出,我會折算成現金,一并給你。車子也留給你。”
他像是在交代一件公事,語氣冷靜,條理清晰。
“你看看,如果沒有問題,就簽字吧。”
我感覺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我伸出顫抖的手,想去觸摸那份協議,卻又不敢。那薄薄的幾張紙,此刻卻重如千斤。
“周誠……”我的聲音里帶著哭腔,“就因為這一件事,你就要跟我離婚?我們七年的感情,就這么不堪一擊嗎?”
“不是一件事,晚舒。”他看著我,眼神里流露出一絲痛苦,“是信任。我們之間最重要的東西,已經沒有了。一個充滿謊言和欺騙的婚姻,再繼續下去,對我們兩個人都是折磨。”
“我不要!”我猛地站起來,激動地喊道,“我不同意離婚!周誠,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知道錯了,我以后再也不會騙你了!”
“晚舒,沒用的。”他搖了搖頭,臉上是化不開的疲憊,“有些裂痕,一旦出現了,就再也無法彌補了。我們……都冷靜一下吧。”
說完,他站起身,拿上車鑰匙,頭也不回地朝門口走去。
“周誠!”我哭著追了上去,從背后抱住他,“你別走!你別離開我!”
他的身體僵硬了一下,卻沒有回頭。他用力地,一根一根地,掰開了我緊緊環住他腰的手指。
“對不起。”
他留下這三個字,然后拉開門,走了出去。
“砰”的一聲,門被關上了。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我無力地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著桌上那份刺眼的離婚協議書,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我苦心經營了七年的家,我用一個謊言守護了七年的婚姻,就在這一天,這個清晨,徹底碎了。
第4章 婆婆的電話
周誠離開后,整個房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我不知道自己在地板上坐了多久,直到雙腿發麻,渾身冰冷,才緩緩地站起來。
餐桌上,那份離婚協議書靜靜地躺在那里,像一張來自地獄的判決書。我走過去,拿起它,看著末尾處周誠那龍飛鳳舞的簽名,每一個筆畫都像是在嘲笑我的愚蠢。
我把協議書狠狠地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我不能接受,我絕不接受!七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說斷就斷?
我沖進臥室,拿起手機,一遍又一遍地撥打周誠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冰冷的系統提示音,一次次地將我打入絕望的深淵。
他不接我的電話,他不想聽我解釋,他鐵了心要跟我離婚。
我癱倒在床上,把臉埋進我們共同用過的枕頭里,上面還殘留著他淡淡的煙草味。我放聲大哭,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這七年來所有的委屈和壓抑,都一次性哭出來。
我到底做錯了什么?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去愛他,保護他,為什么最后會是這樣的結果?
不知道哭了多久,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以為是周誠回心轉意了,急忙抓起手機,看清來電顯示后,心又沉了下去。
是婆婆,王秀英。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按下了接聽鍵,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
“喂,媽。”
“晚舒啊,吃早飯了沒?”婆婆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和藹。
“吃……吃了。”我吸了吸鼻子,撒了謊。
“那就好。”婆婆頓了頓,似乎察覺到了我聲音里的異樣,“晚舒,你聲音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
“沒……沒有,媽,就是有點鼻塞。”
“哦,那你可得注意身體,多穿點衣服。”婆婆關切地囑咐了幾句,然后話鋒一轉,“對了,阿誠呢?他不是說今天峰會取消了,會回家嗎?我打他電話怎么關機了?”
我的心猛地一緊。婆婆不知道我們之間發生了什么。
“他……他公司臨時有點急事,又出去了,手機可能沒電了。”我只能繼續編造謊言。
“這樣啊……”婆婆似乎沒有懷疑,“晚舒,那我跟你說個事。你弟弟周凱,他媳婦不是快生了嘛,他們倆想換套大點的房子,看中了城南一個新樓盤,首付還差個二十來萬。你看,阿誠這邊能不能……”
又是周凱,又是錢。
如果是平時,我可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然后跟周誠商量。但是現在,我聽到這些,只覺得一陣鉆心的煩躁和諷刺。
周誠可以為了他那個不爭氣的弟弟一擲千金,卻不能原諒我為了他而撒下的一個善意的謊言。
我的情緒瞬間有些失控,語氣也冷了下來:“媽,這事你得跟周誠說,公司的錢都是他在管,我做不了主。”
電話那頭的婆婆顯然沒料到我會是這種態度,愣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問:“晚舒,你……你是不是跟阿誠吵架了?”
“沒有。”我硬邦邦地回答。
“晚舒啊,你跟媽說實話。”婆婆的語氣變得語重心長起來,“夫妻倆過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阿誠那脾氣我了解,有時候是犟了點,但他心里是有你的。你多擔待著點,別跟他置氣。”
聽著婆婆這番“勸解”,我心里的委屈和怒火再也壓不住了。
“擔待?媽,我擔待得還不夠嗎?”我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這七年,我為這個家付出了什么,您不是不知道!您身體不好,我辭了工作全心全意照顧您。周凱從談戀愛到結婚買房,哪一件事我沒有盡心盡力地幫忙?我自問沒有對不起你們周家的任何一個人!可是周誠呢?他是怎么對我的?就因為一件小事,他就要跟我離婚!”
我說到最后,已經泣不成聲。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過了好一會兒,婆婆才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語氣問:“離……離婚?晚舒,你別嚇媽,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阿誠怎么會跟你提離婚?”
“您去問他!”我把所有的怨氣都撒了出來,“您去問問您的好兒子,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多強的自尊心!”
說完,我便掛斷了電話,將手機扔到一旁。
我知道我不該對婆婆發火,她一直以來對我確實不錯。但是此刻,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我覺得自己像一個天大的笑話,我付出了一切,守護著這個家,到頭來,卻成了那個最先被拋棄的人。
房間里恢復了安靜。我呆呆地坐著,腦子里亂成一團。
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我的手機又響了。我以為還是婆婆,本不想接,但看到屏幕上閃爍的名字時,我愣住了。
是周凱,我的小叔子。
我猶豫著接通了電話。
“喂,嫂子。”周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急切。
“嗯,怎么了?”
“嫂子,我哥……我哥他是不是跟你吵架了?”周凱開門見山地問。
我沒有回答。
“我剛才給我媽打電話,我媽在電話里哭,說我哥要跟你離婚。嫂子,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哥他怎么能這樣呢?你對我哥,對我們家有多好,我們都看在眼里。是不是有什么誤會啊?”
周凱的話,讓我感到一絲意外的溫暖。在這個家里,除了周誠,他是和我關系最融洽的人。他雖然有些不務正業,但心地不壞,對我這個嫂子也一直很尊敬。
“沒什么,你別管了。”我疲憊地說。
“我怎么能不管!”周凱的語氣很激動,“嫂子,你告訴我,我哥在哪?我去找他!我非得好好罵罵他不可!他要是敢跟你離婚,我第一個不答應!”
聽著周凱為我打抱不平的話,我的眼淚又一次涌了出來。在這個家里,最先站出來為我說話的,竟然是我這個平時看起來最不靠譜的小叔子。
“周凱,謝謝你。”我哽咽著說,“這是我和你哥之間的事,讓我們自己解決吧。”
“嫂子……”
“好了,我先掛了,有點累。”
我不想再多說,掛斷了電話。
雖然周凱的關心讓我心里好受了一些,但這并不能改變任何事情。我和周誠之間的問題,癥結在于那個被揭開的秘密,在于他那被刺傷的自尊。這不是旁人三言兩語就能調解的。
我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腦子里反反復復地回想著這七年來的點點滴滴。
我想起我們剛在一起時,他騎著一輛破舊的自行車,載著我穿過整個城市,只為去吃一碗我愛吃的麻辣燙。
我想起他向我求婚時,單膝跪地,緊張得滿頭大汗,連話都說不清楚。
我想起我們一起經歷的那些艱難歲月,相互扶持,相互鼓勵。
那些美好的畫面,此刻卻像一把把刀子,凌遲著我的心。
難道,我們真的要走到離婚這一步嗎?
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時候,門鈴突然響了。
我以為是周誠回來了,心中燃起一絲希望,連鞋都來不及穿,就飛奔過去打開了門。
門口站著的,卻不是周誠。
是婆婆王秀英,還有跟在她身后的周凱。
婆婆的眼睛紅腫著,顯然是剛剛哭過。她看到我憔悴的樣子,眼圈又紅了,一把抓住我的手,聲音顫抖地說:“晚舒,孩子,你受委屈了。”
第5章 遲到的真相
看到婆婆和周凱站在門口,我所有的堅強瞬間瓦解。
“媽……”我喊了一聲,眼淚就控制不住地掉了下來。
“哎,好孩子,不哭,不哭。”婆婆拉著我走進屋里,讓我坐在沙發上,自己則在我身邊坐下,緊緊握著我的手,不停地用她那粗糙的手掌拍著我的手背。她的手很暖,像一股暖流,緩緩地流進我冰冷的心里。
周凱跟在后面,看到茶幾垃圾桶里那個被揉成一團的紙團,他走過去撿起來,展開一看,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哥他……他真不是個東西!”周凱氣得把那份離婚協議狠狠地摔在地上,“嫂子,你別怕,這事我管定了!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我非得問問他,他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說著,他就要掏手機。
“周凱,你站住!”婆婆突然厲聲喝住了他。
周凱愣住了,不解地看著他媽媽。
婆婆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她轉過頭,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愧疚和疼惜。
“晚舒,這件事,不全是阿誠的錯。”她緩緩地說道,“要說錯,最大的錯,在我。”
我愣住了,不明白婆婆這話是什么意思。
婆婆嘆了口氣,渾濁的眼睛里泛起了淚光。她像是陷入了久遠的回憶,聲音也變得有些飄忽。
“七年前,阿誠的公司出事,那段時間,他是怎么熬過來的,我們都看在眼里。他那個人,從小就要強,自尊心比天都大。公司是他全部的心血,要是就那么倒了,我真怕他會想不開。”
“有一天晚上,他喝得爛醉回來,抱著我哭,說他對不起我,對不起你,說他是個廢物。我這輩子,就沒見他那么絕望過。我當時心里就一個念頭,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倒下。”
婆含著淚,聲音哽咽:“后來,你把那筆錢拿出來,解了公司的燃眉之急。你跟我說,你把父母留下的房子賣了,總共湊了三十萬。但是你只打算告訴阿誠,你拿了十萬的遺產給他。你問我,這樣做行不行。”
聽到這里,我的心跳開始加速。我記得,當初做這個決定的時候,我確實跟婆婆商量過。
“我當時……我是怎么回答你的?”婆婆看著我,像是在問我,又像是在問她自己。
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我當時……我當時對你說,‘晚舒,就這么辦吧。阿誠的性子你了解,要是讓他知道,他的事業是靠你賣了娘家的房子才保住的,他這輩子都直不起腰來了。這個恩情太重了,他背不起。’我還跟你說,‘你放心,你為這個家做的犧牲,媽都記在心里,以后,媽和阿誠,都不會虧待你。’”
婆婆的聲音越來越低,頭也垂了下去,滿臉都是悔恨。
“是我,晚舒,是我讓你撒了這個謊。我只想著保護我兒子的自尊心,卻沒想過這個謊言會對你造成多大的壓力和委屈。我更沒想到,這個謊言,有一天會被揭穿,會把你們的婚姻推到這個地步。”
婆婆的話,像一道驚雷,在我腦海中炸響。
我一直以為,那個謊言是我一個人的決定,是我一個人的秘密。我從未想過,婆婆在其中扮演了如此重要的角色。她不僅知情,甚至是這個謊言的“共謀者”和“慫恿者”。
“媽,您……”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晚舒,是媽自私了。”婆婆抬起頭,老淚縱橫,“這些年,我看著你為這個家操勞,看著阿誠的事業越做越大,我心里其實一直不安。我好幾次都想把真相告訴阿誠,但我沒有那個勇氣。我怕他會怪我,也怕會影響你們的感情。我總想著,就這樣瞞一輩子,也挺好。”
“直到今天早上,你跟我說他要跟你離婚,我才意識到,我錯了,我錯得有多離譜。一個靠謊言維持的體面,終究是鏡花水月,一碰就碎。”
旁邊的周凱也聽傻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媽,這么說,這件事您從一開始就知道?”
婆婆痛苦地點了點頭。
“我……我真是……”周凱氣得一拳砸在自己的手心,“你們……你們怎么能這么做!我哥他就是個混蛋,可你們也……嫂子,我對不起你!”
他說著,竟然對著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連忙站起來扶住他:“周凱,你這是干什么,不關你的事。”
“怎么不關我的事!”周凱紅著眼圈說,“這些年,我花著我哥的錢,心安理得,還總覺得理所當然。我哪里知道,這里面……這里面有嫂子你的血汗錢,是你賣了房子的錢!我哥給我的每一分錢,都像是在打你的臉!”
這一刻,我看著眼前這對自責的母子,心里五味雜陳。怨恨、委屈、憤怒……這些情緒似乎在瞬間被一種更復雜的情感所取代。
原來,我不是一個人在背負這個秘密。
原來,我的付出,婆婆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媽,周凱,你們別這樣。”我擦了擦眼淚,聲音有些沙啞,“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周誠他……他不會原諒我的。”
“他敢!”婆婆猛地站了起來,臉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強硬,“他要是連這點擔當都沒有,就不配當我王秀英的兒子!晚舒,你別怕,這件事因我而起,就必須由我來結束。我去找他,我就是綁,也要把他綁回來,讓他給你賠禮道歉!”
說完,婆婆便拿出手機,開始撥打電話。她沒有打給周誠,而是打給了周誠公司的副總,也是他最好的兄弟,張偉。
“喂,小張嗎?我是周誠的媽媽……對,你幫我個忙,你現在就去周誠的辦公室,告訴他,他要是不想我死在他公司門口,就立刻給我滾回來!”
婆婆的語氣不容置喙,充滿了決絕。
掛了電話,她拉著我的手,堅定地說:“晚舒,你放心,媽今天一定給你討個公道回來!”
看著婆婆堅毅的眼神,和一旁同樣義憤填膺的周凱,我冰冷的心,似乎有了一絲回暖的跡。
或許,事情還沒有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或許,當周誠知道真相的全貌,知道這個謊言背后,不僅僅是我的“自作主張”,還有他最敬愛的母親的“推波助瀾”時,他會重新審視這一切。
我不知道等待我的會是什么,但至少在這一刻,我不再是孤軍奮戰。
第6章 對峙與坦白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鑰匙插入鎖孔,門被猛地推開。
周誠沖了進來。
他看到客廳里的我們,腳步頓住了。他的目光掃過我,掃過周凱,最后落在了他母親王秀英的身上,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不解。
“媽?你們怎么會在這里?”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和沙啞。
婆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冷冷地看著他,指著被周凱扔在地上的那份離婚協議書,一字一頓地問:“周誠,這是怎么回事?你給我解釋清楚。”
周誠的臉色一變,他看到了那份協議,也看到了我紅腫的眼睛,瞬間明白了什么。他的臉上閃過一絲煩躁和難堪。
“媽,這是我跟晚舒之間的事,您別管。”他走過來,想把婆婆拉到一邊。
“我別管?”婆婆一把甩開他的手,聲音陡然拔高,“我能不管嗎?你要是跟晚舒因為別的事吵架,我一句話都不會多說!但是因為這件事,你就要跟她離婚,我告訴你,周誠,我第一個不答應!”
“媽!”周誠的語氣也變得強硬起來,“您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她騙了我!她騙了我整整七年!”
“我知道!”婆婆的聲音比他還大,幾乎是吼出來的,“我什么都知道!從一開始就知道!”
周誠徹底愣住了,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母親,嘴巴微張,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您……您說什么?”
“我說,七年前,晚舒賣了房子,然后騙你說只拿了十萬塊遺產的事,我從頭到尾都知道!”婆婆的每一個字都像一顆重磅炸彈,狠狠地砸在周誠的心上,“不僅知道,那個謊,還是我讓她撒的!”
空氣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周誠的表情,從震驚,到迷茫,再到徹底的不可思議。他看看自己的母親,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滿了混亂。
“為……為什么?”他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這三個字。
“為什么?”婆婆冷笑一聲,指著他的胸口,“因為你!因為你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因為你那點可笑又脆弱的自尊心!我怕你被那三十萬的恩情壓垮,我怕你一輩子都在你媳婦面前抬不起頭來,所以我才跟晚舒一起,編了這個謊話!”
“你以為晚舒愿意嗎?那是她爸媽留給她唯一的念想!她一個女孩子,把自己的根都賣了,來成全你的事業,你的夢想!她為你做了這么大的犧牲,不但不能讓你知道,不能讓你感激,還要小心翼翼地瞞著你,生怕傷了你的自尊心!周誠,你摸著你的良心問問你自己,這七年,晚舒她容易嗎?!”
婆婆的話,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一層一層地剝開了周誠用自尊和憤怒筑起的堅硬外殼,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真相。
周誠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他的臉色變得慘白如紙,一步步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墻壁,才停下來。
他看著我,眼神里不再是冰冷的憤怒,而是充滿了痛苦、悔恨和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脆弱。
“是……是這樣嗎?”他啞著嗓子問我,像一個迷路的孩子。
我點了點頭,淚水再次奪眶而出。
“對不起……”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對不起……”
“哥,你該說對不起的,不只是嫂子。”一直沉默的周凱突然開口了。
他走上前,撿起地上的離婚協議書,一步步走到周誠面前,然后當著他的面,將那份協議撕得粉碎。
紙屑像雪花一樣,紛紛揚揚地落下。
“這七年,我一直花著你的錢,開著你買的車,住著你給首付的房子。我以為這是理所當然,因為你是我哥,你事業有成。我從來沒想過,這些錢的背后是什么。”
周凱的眼睛紅了,他看著周誠,一字一句地說:“哥,我們都錯了。我們享受著嫂子的付出和犧牲帶來的成果,卻把她的功勞忘得一干二凈。你覺得你的自尊心被傷害了,那你有沒有想過,嫂子的心,被你傷得有多重?”
“你只看到了她的欺騙,卻沒有看到她欺騙背后的愛和苦心。你給她買輛好車了嗎?你給她買過一件像樣的首飾嗎?沒有!你把錢都花在了我這個不爭氣的弟弟身上,花在了你那些所謂的商業伙伴身上!你覺得你給了嫂子一個富足的家,可這個家,從根基上,就是嫂子給你打下來的!”
周凱的話,像最后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周誠。
他緩緩地沿著墻壁滑坐到地上,雙手痛苦地捂住了臉,壓抑的、像困獸一般的嗚咽聲,從他的指縫間傳了出來。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一個在商場上叱咤風云、從不言敗的男人,此刻,卻像個孩子一樣,哭得不能自已。
我知道,他不是在為被欺騙而哭,而是在為自己的愚蠢、偏執和對我的誤解而哭。
婆婆看著他,也忍不住轉過身去,偷偷抹著眼淚。周凱站在一旁,眼圈通紅。
我慢慢地走到周誠的面前,蹲下身,輕輕地將手放在他顫抖的肩膀上。
這一次,他沒有躲開。
“周誠,”我柔聲說,“我知道,這件事我也有錯。我不該瞞著你,夫妻之間,本該坦誠相待。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做這一切的初衷,從來都不是為了欺騙和羞辱你,而是因為我愛你。”
他緩緩地抬起頭,滿是淚痕的臉上,寫滿了痛苦和自責。
“晚舒……”他抓住我的手,握得很緊很緊,仿佛要將我揉進他的骨血里,“我……我混蛋!我對不起你……”
我搖了搖頭,用另一只手,輕輕地擦去他臉上的淚水。
“都過去了。”我說,“只要我們把話說開了,就好。”
窗外的陽光,不知何時已經穿透了云層,一縷縷地灑了進來,照亮了客廳里的塵埃,也照亮了我們彼此的臉。
那個困擾了我七年的秘密,那個幾乎毀掉我們婚姻的謊言,在這一刻,終于以一種慘烈而又徹底的方式,畫上了一個句號。
第7章 沒有拆掉的墻
那天之后,周誠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甚至有些自負的公司老板,而是變得沉默和內斂了許多。他向公司請了一周的假,每天都待在家里,不是陪我,就是陪著他母親。
他會笨拙地學著下廚,雖然做出來的菜總是味道古怪,但我每次都吃得干干凈凈。他會陪我一起去逛菜市場,耐心地跟在后面,拎著大包小包,像所有普通的丈夫一樣。
他再也沒有提過離婚那兩個字,被周凱撕碎的協議書,也再沒有出現過。
我們之間的那堵墻,似乎在一瞬間崩塌了。但我們都知道,墻雖然倒了,地基下的那些碎石瓦礫,還需要時間來慢慢清理。
一個周末的下午,陽光很好。我和周誠坐在陽臺的藤椅上,誰都沒有說話。
他給我泡了一杯我喜歡的花茶,然后從書房拿來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放在我面前。
“這是什么?”我疑惑地問。
“你打開看看。”
我打開紙袋,里面是一沓文件。最上面的一份,是房產證。我翻開一看,戶主那一欄,赫然寫著我的名字,林晚舒。地址,是我父母留下的那套老房子的地址。
我猛地抬起頭,震驚地看著他:“這……”
“我把它買回來了。”周誠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我找了當年的中介,又聯系上了現在的房主,加了價,把房子買回來了。我知道,錢買不回你七年的委屈,也買不回你對父母的思念,但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我的眼淚瞬間就涌了上來。那套房子,是我心里永遠的痛,是我不敢觸碰的傷疤。我以為,它會永遠地消失在我的生命里。沒想到,周誠竟然用這種方式,把它重新還給了我。
“還有這個。”他從紙袋里又拿出了一份文件,“這是公司百分之三十的股權轉讓協議。我已經簽好字了,只要你簽上字,去公證一下,就生效了。”
“周誠,你這是干什么?”我急了,“我不要這些!”
“你必須收下。”他按住我的手,眼神前所未有的認真,“晚舒,以前我總覺得,男人就該在外面打拼,賺錢養家,讓老婆孩子過上好日子,這就是成功。我把我的成功,當成了我們這個家唯一的支柱。但現在我才明白,我錯了。”
“這個家,真正的支柱,一直是你。七年前,是你用你的所有,撐住了我,也撐住了這個家。沒有你,就沒有我的今天,更沒有這家公司。”
他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所以,這家公司,本來就該有你的一半。這百分之三十,不是我給你的補償,而是你應得的。從今以后,我周誠的每一份成就,都必須有你林晚舒的名字。”
我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只能任由淚水肆意地流淌。
這不是關于金錢和股權,這是關于承認,關于尊重,關于一個男人在經歷了一場劇痛之后,對自己妻子最深刻的理解和最真誠的致歉。
那天晚上,我們回到了主臥。躺在熟悉的床上,周誠從背后輕輕地抱住我。
“晚舒,”他在我耳邊低聲說,“以后,我們之間,再也不要有秘密了,好嗎?無論好事壞事,我們都一起面對,一起承擔。”
“嗯。”我轉過身,回抱住他,把臉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
“還有,”他頓了頓,聲音里帶著一絲笑意,“以后別再給我做什么梅菜扣肉了。”
我愣了一下,不解地問:“為什么?你不是最喜歡吃嗎?”
“是喜歡。”他說,“但現在一聞到那個味道,我就會想起自己是個混蛋。以后,換我做給你吃。”
我被他逗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又流了出來。
我知道,我們之間那道看不見的墻,在這一刻,才算是被真正地拆除了。
后來,生活漸漸回到了正軌,但又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周誠依然很忙,但無論多晚,他都會回家。他戒掉了許多不必要的應酬,把更多的時間留給了我和家庭。
他真的開始學做飯,從一開始的手忙腳亂,到現在也能做出幾道像樣的家常菜。他甚至會記得我生理期的日子,提前為我準備好紅糖姜茶。
他對周凱,不再是毫無底線的溺愛和給予。他給周凱找了一份正經工作,告訴他,路要靠自己走,家是他永遠的后盾,但不是他永遠的提款機。出乎意料的是,周凱并沒有抱怨,反而踏實地干了起來,整個人都變得精神了不少。
而我,也沒有再心安理得地當一個全職太太。我報了一個心理學的課程,重新拾起了自己的專業。周誠非常支持我,他說,他希望看到的,是一個有自己事業和追求的林晚舒。
我們的婚姻,像一株經歷過暴風雨摧殘的樹,雖然斷了幾根枝丫,留下了傷痕,但根,卻扎得更深了。
有時候,我會和曉菲聊起這件事。
曉菲說:“你看,我早就說了,真正的夫妻,就該坦誠相待。一個謊言,就算初衷是好的,也終究是謊言。”
我點點頭。是啊,我曾經以為,愛是付出,是犧牲,是為了對方好,可以不擇手段,甚至包括隱瞞和欺騙。
但現在我才明白,真正的愛,是建立在平等和尊重之上的。它意味著分享,不僅僅是分享快樂和成功,更要分享困境和軟肋。它意味著信任,相信對方有足夠的能力和胸懷,去接納你最真實、最不完美的一面。
那場幾乎毀掉我婚姻的危機,最終卻成了一次痛苦的蛻變。它讓我和周誠都看清了彼此,也看清了婚姻的本質。
生活沒有那么多驚心動魄的劇情,更多的是在平淡的歲月里,如何去修復一道裂痕,如何去拆掉一堵心墻,如何在滿地狼藉之后,依然有勇氣和耐心,去收拾好一地雞毛,然后牽著對方的手,繼續走下去。
我想,這大概就是婚姻最真實,也最可貴的模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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