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徐秉君(華語智庫高級研究員、新華社瞭望智庫特約軍事觀察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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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托弗·尼米少將于2025年1月在一個交接儀式上發表講話,標志著他從內利斯空軍基地內華達州的空中作戰中心司令過渡到空軍未來組織概念與戰略總監。
據《國防新聞》等多家外媒報道,10月18日,美國空軍在一份簡短聲明中宣布取消創建綜合能力司令部(ICC)的計劃。根據空軍官方聲明,原計劃賦予ICC的職能將“不再作為獨立指揮機構存在”,轉而并入重組后的空軍未來部(A5/7),并新設首席現代化官職位統籌相關工作。
美國空軍部長特洛伊·梅因克在聲明中強調,此次重組旨在“加速作戰力量交付,提高效率,并縮短決策時間”,同時“消除指揮層級重復工作,減少協調步驟”。這一戲劇性轉折不僅標志著美軍高層對軍事改革路徑的重大調整,更折射出在大國競爭背景下,美國空軍在組織結構優化與作戰能力生成之間的艱難平衡。
奧爾文未竟的“能力整合夢”
面對中國在高超音速武器、人工智能指揮系統等領域的快速突破,美國空軍傳統的“煙囪式”能力生成模式遭遇嚴峻挑戰,美空軍前參謀長奧爾文的ICC計劃正是在此背景下應運而生。
(一)戰略背景:應對中國的“重新優化”改革
2024年2月,前空軍部長弗蘭克·肯德爾與參謀長大衛·奧爾文聯合宣布了空軍“重新優化”(Reoptimization)計劃,創建綜合能力司令部被列為該計劃的核心支柱。根據當時發布的改革白皮書,這一構想源于對“大國競爭時代軍事能力生成模式”的反思——面對中國在高超音速武器、人工智能指揮系統等領域的快速進步,美國空軍傳統的“各司令部分散負責需求規劃”模式暴露出嚴重弊端:太平洋空軍、空中作戰司令部等單位各自為政,導致裝備研發重復、技術標準混亂、資源分配失衡。奧爾文在國會聽證會上直言:“當我們的對手正在以‘體系化’速度推進現代化時,我們卻仍在進行‘煙囪式’競爭。”
(二)ICC的核心職能設計
根據奧爾文的規劃,ICC將承擔四大關鍵職能:
● 需求整合:取代各主要司令部(MAJCOMs)的分散需求提報,統一制定空軍未來10-15年能力需求圖譜。
● 資源調配:直接參與國防預算分配,對下一代戰斗機、太空資產、網絡戰系統等重大項目行使“投資優先級決定權”。
● 跨域協同:協調空軍與太空軍、網絡空間部隊的能力融合,特別是在聯合全域指揮控制(JADC2)體系中的角色定位。
● 實驗評估:主導“數字孿生”作戰試驗,通過模擬推演驗證新裝備在印太戰區的實戰效能。
為實現這些目標,奧爾文要求國會在2025財年預算中單獨列支1.2億美元啟動資金,并計劃配備3名將官、150名參謀人員,總部擬設在弗吉尼亞州蘭利-尤斯蒂斯聯合基地。
(三)改革阻力與政策博弈
盡管奧爾文將ICC定位為“應對中國軍事挑戰的迫切需要”,但該計劃自提出之初就遭遇多重阻力。國會方面,參議院武裝力量委員會要求空軍提供更詳細的“成本-效益分析”,特別是關于如何避免與現有空軍未來局(AF Futures Directorate)職能重疊的具體方案。更關鍵的是,2024年特朗普政府重新執政后,新任國防部長(后改為戰爭部長)皮特·赫格塞斯對軍種擴編計劃持強烈懷疑態度。據《國防新聞》披露,赫格塞斯在2025年3月的內部備忘錄中明確指出:“任何新增指揮機構都必須證明其能直接提升殺傷鏈速度,而非制造更多官僚層級。”
二、戰略轉向:取消ICC計劃的深層動因
奧爾文設想通過ICC實現四大職能整合,試圖打破傳統指揮體系的條塊分割,構建“需求-資源-采辦”一體化能力生成機制。
(一)國防政策頂層設計的調整
赫格塞斯主導的“國防組織結構精簡”政策構成了取消ICC的直接推手。根據報道中匿名軍方官員的披露,國防部長辦公室(OSD)在2025年6月的審查報告中指出,組建ICC將至少需要新增2-3個將官職位,這與赫格塞斯“未來兩年削減15%將官編制”的目標直接沖突。更重要的是,報告質疑ICC與國防部長辦公廳下屬的“聯合能力集成與開發系統”(JCIDS)存在職能重疊,認為“在現有體系外另起爐灶將加劇需求生成的混亂”。
(二)軍種內部權力結構的博弈
主要司令部對ICC的抵制構成了另一重阻力。太平洋空軍司令肯尼斯·威爾斯巴赫上將等高級將領公開反對“放棄對需求的主導權”,認為ICC將削弱戰區指揮官根據實際威脅調整裝備需求的靈活性。一位匿名空軍官員透露:“各MAJCOMs擔心失去對預算的話語權,特別是在F-35Block4升級、下一代空中優勢(NGAD)等項目上的資源爭奪。”這種內部博弈最終導致奧爾文在2025年8月意外提前退休——《空軍時報》當時的報道指出,奧爾文因堅持推進ICC計劃與五角大樓新領導層產生“不可調和的分歧”。
(三)成本效益的現實考量
美空軍在10月聲明中承認,取消ICC可“減少人員和資源開支”,這一表述背后是對改革成本的重新評估。根據原計劃,ICC的組建需要至少5年時間完成人員調配和系統建設,初期年度運營成本預計達8000萬美元。而通過將相關職能并入A5/7部門,美空軍可節省約60%的啟動成本,并利用現有指揮體系快速推進現代化項目。更關鍵的是,新任空軍部長梅因克在內部會議上強調:“我們不需要新的司令部來解決協調問題,而是需要賦予現有機構更強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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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軍部長特洛伊·梅因克在6月份的預算聽證會上展示的照片顯示,他周一表示,大衛·奧爾文將軍即將退休不會讓空軍失去參謀長。(埃里克·迪特里希/空軍)
三、能力整合:A5/7部門的職能重塑與戰略影響
在取消綜合能力司令部后,美國空軍將能力整合重心轉向空軍未來部(A5/7),通過設立首席現代化官統籌戰略設計、任務集成、需求管理與投資優先級,精簡指揮鏈以縮短決策周期,并集中資源投向關鍵領域,形成“職能重塑-效率提升-能力躍升”的現代化路徑,為空軍應對大國競爭提供組織支撐。
首席現代化官的四維協調機制
取代ICC的核心舉措是在空軍未來部(A5/7)設立首席現代化官(Chief Modernization Officer)職位,該角色被賦予四項統籌職能:
1、戰略與部隊設計:主導《空軍未來2040年規劃》修訂,將“聯合全域作戰”概念細化為具體部隊編成方案。
2、任務集成:協調空中、太空、網絡空間任務線程的融合,開發跨域協同戰術、技術與程序(TTPs)。
3、能力發展與需求:建立“需求-資源-采辦”閉環管理體系,運用人工智能工具優化裝備發展路徑。
4、投資優先級:制定《空軍現代化投資優先級清單》,2026財年已明確將68%的裝備預算集中于NGAD、JADC2、核威懾三大領域。
現任首席現代化官克里斯托弗·尼米少將已啟動“企業級優先級提升計劃”,要求各司令部在2026年3月前完成現有項目的重新評估,預計可削減12%的“低優先級開支”。
(二)指揮鏈精簡的實戰化導向
此次改革與美軍“聯合全域指揮控制”(JADC2)戰略形成深度聯動。通過取消ICC這一額外層級,空軍將需求生成周期從原計劃的24個月壓縮至18個月,其中關鍵決策節點減少4個。更重要的是,A5/7被賦予“跨部門協調最終決定權”,可直接否決各司令部與現代化戰略不符的項目申請。一位參與改革設計的上校軍官表示:“現在當太平洋空軍提出某種雷達升級需求時,必須先證明其符合JADC2的技術標準,否則將無法進入預算流程。”
(三)資源集中的效能釋放
改革帶來的資源聚焦效應已初步顯現。根據2026財預算草案,空軍將削減11個傳統裝備維護項目,節省資金優先投入:
數字工程轉型:投資4.2億美元建設"虛擬裝備試驗平臺",使新型彈藥的研發周期縮短35%
人工智能應用:在E-3預警機升級項目中引入自主目標識別算法,目標識別準確率提升至98.7%
彈性后勤:開發"分布式彈藥存儲系統",將關鍵彈藥分散部署至西太平洋20個小型機場
這些舉措與戰爭部長赫格塞斯的“精準建軍”理念高度契合——通過減少指揮層級和人員編制(預計精簡800個參謀崗位),將節省的資源直接轉化為作戰能力增量。
四、戰略調整背后的深層邏輯與未來挑戰
美空軍取消ICC計劃的戰略轉向,既折射出大國競爭壓力下“效能優先”的建軍邏輯,也凸顯了軍種改革與聯合作戰的協調難題,更揭示了組織結構精簡與創新活力激發之間的核心命題,為理解美軍現代化路徑提供了多維度觀察視角。
(一)大國競爭背景下的效率優先原則
此次改革本質上是美軍應對"中國軍事追趕"的戰略收縮與聚焦。與奧爾文時期追求"體系重構"的激進改革不同,新任領導層更傾向于"在現有框架內挖潛",通過職能整合而非機構擴張來提升效率。這種轉變反映出美軍的緊迫心態——根據《2025年中國軍力報告》,解放軍在高超音速武器、無人作戰系統等領域已形成局部優勢,美軍必須以更快速度完成現代化轉型。
(二)軍種改革與聯合作戰的平衡難題
盡管空軍強調改革將"提升聯合效能",但取消ICC可能加劇軍種間的協調障礙。相關報道未提及與陸軍、海軍在JADC2建設中的具體協同機制,而歷史經驗表明,單一軍種主導的現代化往往導致聯合項目碎片化。例如,空軍推動的"先進戰斗管理系統"(ABMS)與陸軍"Project Convergence"的技術標準至今未能統一,這一問題在ICC取消后可能進一步凸顯。
(三)組織結構與創新活力的悖論
精簡指揮層級雖然提升了決策效率,但也可能抑制創新活力。奧爾文曾指出,各司令部自主探索是美軍應對非對稱威脅的"創新源泉",而過度集中的需求管理可能導致"一刀切"的僵化。當前改革中,如何在集中統籌與分散創新間找到平衡點,將是首席現代化官面臨的長期挑戰。
五、軍事改革的“第三條道路”及其啟示
美國空軍取消ICC計劃并非簡單的政策倒退,而是在大國競爭壓力下探索“效能優先、精準改革”的新路徑。這場改革揭示出現代軍事組織變革的核心矛盾:一方面,技術融合與聯合作戰要求更高程度的集中協調;另一方面,快速迭代與實戰響應又需要保持適度的分散靈活。美空軍選擇的“強化現有機構+設立專職協調角色”模式,為破解這一矛盾提供了可能的解決方案——通過賦予A5/7部門“超級協調者”地位,既避免了新建機構的成本與阻力,又實現了資源的集中優化。
然而,這種“第三條道路”的成功取決于兩個關鍵變量:首席現代化官能否真正打破軍種內部的利益壁壘,以及國防部長的頂層設計能否持續獲得國會支持。從更宏觀視角看,美軍此次調整印證了軍事改革的普遍規律——在資源有限與威脅緊迫的雙重約束下,“漸進式職能重塑”往往比“激進式機構再造”更具可行性。對于其他面臨軍事轉型的國家而言,這一做法提示:組織結構改革的核心不在于形式創新,而在于能否構建起“需求-資源-能力”的高效轉化機制,這正是美國空軍此次戰略調整留給我們的深層啟示。
盡管美空軍的能力整合正在加緊推進,但其改革成效仍有待檢驗。A5/7能否真正打破軍種利益壁壘、平衡集中管理與基層創新、在JADC2建設中發揮核心協調作用,將直接影響美軍“大國競爭”戰略的實施。正如戰爭部長赫格塞斯所言:“精簡不是目的,贏得戰爭才是。”未來兩年,隨著NGAD原型機試飛、JADC2實戰化測試等關鍵節點臨近,這場未竟的軍事改革將迎來真正的“大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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