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妹當年在河邊一時任性犯下過錯，九年以后，她的決定有點無情

我爺爺那輩共弟兄兩個，二爺家人丁不旺，膝下只有堂叔一人。

　　到了我們這一輩，情況更加糟糕。堂叔跟堂嬸兒只有一個閨女，也就是我的堂妹，叫蘭鳳英。

　　擱過去的農村來說，家里如果只有閨女的話，大部分人的選擇只有一種，那就是招個女婿進家。

　　堂妹也正是如此，十八歲上，招了本村一個叫鐵運良的小伙子上門。

　　鐵運良雖然跟我們一個村，但卻不一姓，因此，這門婚事沒招到任何人反對。

　　要說這世間的事，有時候就是奇怪，堂叔家原本就人丁不旺，堂妹跟鐵運良成婚后，七年不顯懷。

　　別說堂叔和堂嬸兒，就連堂妹也整天著急。

　　可這種事是急得來的嗎？急來急去，堂妹25歲那年，因為任性又在河邊做了一件錯事。

　　這件事最終釀成大悲劇，直接影響了堂妹一生。

　　鐵運良家里條件不能用不好來形容，用慘來說比較恰當。

　　他三歲沒了娘，爹因此受了刺激，整天瘋瘋癲癲，在他八歲那年，離開家后再沒有回來，消失不知所蹤。

　　鐵運良從那時候起就獨自一個人生活，其艱難可想而知。

　　倒插門進了堂叔家以后，堂叔和堂嬸兒可沒把他當成外人看，說是女婿，也是以后打發(fā)他們離去的兒子。

　　堂叔和堂嬸兒都是那種心慈面軟的脾氣，平時對鐵運良特別好。

　　鐵運良這個人有眼力勁，也勤謹，就是有一樣，是個溫吞水的脾氣。

　　可能跟他從小的生活環(huán)境有關系，使他養(yǎng)成了唯唯諾諾的性格。

　　相比較來說，堂妹則比較爽利，說話做事不過腦子，也沒啥心計，屬于那種話比腦子快的人，說什么根本不帶思考。

　　因此，平時生活里，堂妹比較強勢，一直是鐵運良謙讓。

　　在外人眼里，覺得鐵運良平時在生活中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呢。

　　別人一說，鐵運良就笑，也不爭辯，更不反駁。

　　夫妻倆過的都是普通莊戶人的生活，我們本家都能看出來，堂妹和鐵運良很恩愛。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堂妹一直不顯懷。

　　因為這個，堂妹和鐵運良沒少費事，這里瞧，那里看，費盡了心機，卻一直無法如愿。

　　那一年，進六月后，整整半個月沒見太陽，天天不是陰就是下。村里村外，大河小渠，到處都是水。

　　六月二十七，堂妹一早就給鐵運良準備好了衣裳，要帶著他出門。

　　她也不知道從哪里得知個消息，說離俺村八里遠有個婦女，人家看不顯懷有一套，她想去碰碰運氣。

　　鐵運良倒也沒有反對，換好衣裳后跟堂妹出了門。

　　本來準備騎自行車，可兩口子一出門，發(fā)現因為下雨，導致路特別泥濘。

　　自行車根本沒辦法騎，鐵運良也不舍得，索性不騎了，和堂妹步行去。

　　莊戶人，步行個十里八里算什么？

　　兩子高高興興出門去了，回來時，堂妹撅嘴捧腮，鐵運良一臉無奈。

　　據堂妹后來說，那次挺不順利，因為去了后，看到婦女裝瘋賣傻，惹得鐵運良不高興，覺得在騙人。

　　堂妹抱著行不行試試的心思，因此，兩口子起了分歧。

　　回家路上，堂妹一直嘟囔個不停，鐵運良也不還嘴，但卻堅持自己的意見，急得堂妹沒一點辦法。

　　他們回來時走的河堤，因為下雨，導致河里水非常大，看著都眼暈。

　　正往前走著，鐵運良突然站住，瞇眼往河里看。

　　堂妹沒好氣站在他身邊，順著目光一看，不由得驚呆了。

　　翻滾洶涌的河水里，有個人正一浮一沉，每個浮沉，都要被河水沖出去老遠。

　　這是被淹了？

　　鐵運良一甩膀子就要往前跑，他想去救人。堂妹卻不愿意，伸手拉住了他。

　　鐵運良那膀子蠻力跟牲口一樣，真要想掙脫，一動就能把堂妹給甩出去多遠。

　　但是他沒有，而是讓堂妹趕緊放手，別耽誤他救人。

　　水太大了，堂妹剛才再怎么生氣，也知道大水無情的道理。

　　鐵運良一跳進去，生死可就由不得他了。

　　所以，堂妹不松手，而是苦苦哀求，求他不要沖動，跟著水跑著喊人就行了，千萬不要自己跳進去。

　　鐵運良氣得臉色鐵青，破天荒吼了堂妹，這種情況下，怎么能等呢？

　　堂妹本來心里就憋著氣，又突然間被他這么吼，心里覺得委屈，一任性便松開了手。

　　堂妹這是使性子呢，她覺得自己一生氣，鐵運良就會改變主意。不料她剛松開手，鐵運良馬上順著河堤往前跑，堂妹再后悔，可已經追不上了。

　　鐵運良順著河堤斜著向下，三步并作兩步到了河邊，一個猛子便扎了進去。

　　堂妹的心沉到了谷底，水太大了，她非常后悔，后悔自己剛才使性子，要是死活不松手，鐵運良是無法下水的。

　　她覺得自己因為任性犯了大錯。

　　鐵運良再從水里出來，已經被沖走幾丈遠，他在水里游向中間那個人。

　　堂妹在岸上跑著哭喊，心幾乎要從嗓子眼兒里跳出來。

　　水流洶涌，非常耗體力，等鐵運良游到中間那個人身邊，發(fā)現他竟然死死抱著個孩子。

　　鐵運良拽著他們兩個就往回游。

　　談何容易？

　　要知道，那可是活水，而且沖勁很大，一晃身子就能沖出去近丈，想在這樣的水流里，帶著兩個筋疲力盡的人回到岸邊，難如登天。

　　堂妹一直在河堤上跟著跑，嗓子都哭啞了，喊得聲嘶力竭。

　　她的喊聲驚動了一幫到河邊抓魚的。這些人扛著網邊聊天邊走，一聽河堤上的動靜，他們埋頭跑了過來，越過河堤直接往河邊跑。

　　他們可沒敢直接下水，而是用撒網往里面扣。

　　費了老大勁，把三個人都拉了上來，全都人事不省。

　　堂妹跪在泥濘的河邊，看著臉色青白的鐵運良，全身不住顫抖。

　　男人是鄰村的，叫付現文，孩子也是鄰村的。

　　孩子調皮，到河邊抓魚，失足滑進了水里，付現文跳進河里救人，卻力竭再上不來。

　　最終，付現文和孩子都吐水睜開了眼，鐵運良沒能救過來。

　　堂妹跪在泥濘里一直沒起，呆呆看著已經冰冷的鐵運良。

　　大家想拉她，可一碰她就使勁晃身子。

　　有人悄悄去家里通知了堂叔和俺爹，等他們兩個趕到，堂妹突然嗷的吼了一嗓子，順著泥水跪爬向了躺著的鐵運良。

　　她伸手照著鐵運良的臉就扇，耳光打得啪啪響。

　　“醒，你快點醒。”

　　鐵運良醒不過來了。

　　堂妹連打了十幾個耳光，抱著鐵運良的腦袋埋在自己懷里，小聲求。

　　“求你了運良，你睜睜眼吧，你這樣我害怕，我求求你了，你睜眼看看我吧。”

　　鐵運良再也睜不開眼。

　　那一天，堂妹在河邊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腦袋一直向泥水里扎，哭得幾次想爬進河里又被拉回來，哭得一直打自己耳光。

　　她后悔自己使性子，要是死死拉住鐵運良，怎么會發(fā)生這樣的事？

　　現在可怎么辦？

　　人家從十八歲進入自己家，七年都不曾對任何人發(fā)過脾氣，現在人卻沒了，她的心也跟著碎了。

　　三天后，付現文和孩子的家人到了堂妹家感謝。

　　鐵運良是倒插門進的堂妹家，他跟堂妹沒有孩子，而且人非常年輕就橫歿。

　　按道理說，這種根本不停，甚至會不進家就拉到個荒地里埋掉。

　　堂妹不讓，她要停靈，她要守自己的男人。

　　堂妹看也不看來家的那些人，兩眼空洞盯著眼前的長明燈。

　　她的淚在這三天已經流干了。

　　堂叔看著付現文和那些來感謝的人，突然悲從心來，淚珠大顆大顆往下掉。

　　他一輩子心慈面軟，說不出責怪人家的話。況且，那是鐵運良自愿跳進去的，責怪人家什么呢？

　　“你們走吧，把帶來的東西拿走，俺家不要。”

　　堂叔對著付現文喊。

　　付現文愣了半天，突然直挺挺沖堂叔跪了下去。

　　“爹，你別哭了，家里情況我知道，以后家里活我來干，大事小情去找我。他救我一命，我替他給你們盡孝。”

　　這句話說完，付現文起身離開。

　　那一年，付現文二十歲，剛剛訂完婚，準備年前完婚。

　　沒人把這個還算是毛頭小伙子的話當真，他有自己的生活，在心里愧疚的情況下，才會對堂叔說出那樣的話。

　　只有付現文自己當了真。

　　他開始三天兩頭往堂叔家跑，什么活都干。

　　堂叔和堂嬸兒不讓啊，你個小伙子，天天跟這里跑算怎么回事？

　　堂妹從來不搭理付現文。

　　她知道自己沒拉住鐵運良是犯了錯，可心里仍然恨付現文。

　　付現文為此付出了巨大代價。

　　他家里爹娘前幾年已經相繼去世，只留下弟兄兩個，他上面還有個哥哥已經完婚，有了自己的孩子。

　　他天天跟堂妹家去干活，惹得閑話滿天飛，說他跟堂妹不清不楚。

　　為此，哥哥打了他好幾次，讓他不要再跟堂妹家跑，再這樣下去可不行。

　　但他跟吃了秤砣一樣，還是照樣去堂妹家干活。

　　很快，人家姑娘就跟他退了婚。

　　沒人指責人家，都說付現文瘋了。

　　從此以后，付現文沒能再娶上媳婦。

　　也有媒婆給他說，但只要說，他就會明白無誤告訴對方一個條件。

　　他什么要求都沒有，只有一樣，他有個不帶親的爹和娘，以后他得盡孝和送終。

　　要是答應這個條件，那他就同意，要是不答應，別的就不考慮。

　　誰會答應這樣的奇葩條件？

　　因此，付現文就一直一個人，成了他們村和大家眼里的傻子。

　　堂妹為鐵運良守了三年，三年過后，開始有媒婆上門。

　　堂妹如果再嫁，那肯定還得是男方倒插門。

　　就是這樣，來說的媒婆仍然很多。

　　堂妹沒有見過。

　　三年過去，她仍然沒有原諒自己。

　　她一直都說，假如當時她沒有賭氣松開鐵運良，那么就走不到這一步。

　　她愧對鐵運良。

　　人一旦有了執(zhí)念，就會陷入別人難以理解的偏執(zhí)狀態(tài)。

　　堂妹是這樣，付現文也是同樣。

　　三年過后，又是三年。

　　堂妹已經三十一歲了，仍然沒有再嫁的意思。

　　付現文也已經二十六歲，已經徹底沒人再給人提親，他哥哥非常惱怒，竟然把他趕了出來，聲稱就當沒有過這個兄弟。

　　堂叔實在看不得付現文受這種折磨。

　　假如六年前，堂叔內心還恨付現文的話，現在已經原諒了他。

　　因為他徹底認可了付現文的人品。

　　這六年來，付現文受盡了苦，更沒少被人嘲笑，可他就是不改初衷，這樣的人很少見。

　　所以，堂叔跟付現文有過一次談話。

　　他想勸付現文開始自己的生活，不要再這么折磨自己。

　　據堂叔說，當時付現文直挺挺跪在他面前，只說了一句話。

　　替鐵運良盡孝這件事，天塌下來都變不了。

　　一晃就又是三年。

　　堂妹已經三十四歲，付現文也成了二十九歲的人。

　　他幾乎承包了堂叔家所有的活，但他自己一直在鄰村租著個房子居住，不能回家，更沒有住進堂叔家。

　　以前還有人傳他跟堂妹的閑話，現在那些閑話已經徹底消失。

　　因為誰都看出來了，付現文當年那句話不是開玩笑，這是個真正的漢子，十來年初衷不改，有幾個人能做到這樣？

　　鐵運良去世第十年，秋天，農歷八月十六。

　　趁著我們都走來親戚的功夫，堂妹把村里近枝本家都叫進了她家，她有個決定要宣布。

　　這個決定一說出口，就讓大家覺得意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當年運良那件事，其實不怪付現文。怪他救人心切太沖動，怪我一時任性沒拉住。而付現文卻為此內疚了十來年，一直在努力彌補。這些年，來家里說親的人并不少，我想了想，與其再找別人，不如讓他進家。”

　　大家面面相覷，早有這樣的意思，只是不敢跟堂妹說。她主動說出來，這不是大喜事嗎？這樣，付現文以女婿身份進家，誰也不會反對。

　　堂妹不是征求大家的意見，而是宣布這個決定。

　　說完后，她看著付現文問了一句行不行。

　　付現文重重點頭，只說了一個字。

　　“好。”

　　這件事就此拍板，經過九年，堂妹相信付現文的人品，堂叔和堂嬸兒也都相信他。

　　三個月后，堂妹和付現文成親，付現文搬進了堂叔家。

　　命運兜兜轉轉，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

　　大家所料沒錯，堂妹嫁給付現文這件事，村里人都拍手叫好，因為這十來年，什么都已經證明。

　　堂妹沒有看錯人。

　　付現文照顧堂叔和堂嬸兒沒話說。

　　這個當年承諾過要替鐵運良盡孝的男人，一直都沒有食言。

　　堂妹經常說，她一輩子，真見過頂天立地，鐵骨錚錚的男人。

　　一個看著唯唯諾諾，卻在別人有難時奮不顧身，他叫鐵運良。

　　一個心懷愧疚，一句話說出來，任有多少困難也雷打不動，他叫付現文。

　　他們都是普通人，但男人該有的情義，該擔的責任，他們一樣不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