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港劇有經典嗎？還真有一部

黃小米

在如今的觀眾心中，TVB大概快進電視史博物館了，很難想象在本世紀初的時候那里還人才濟濟，一批新人正準備成為下一個十年的臺柱。

一部行業劇《沖上云霄》把吳卓羲、胡杏兒、葉璇、陳鍵鋒、馬國明、黃宗澤、胡定欣等人推到了前面。

《沖上云霄》（2003）

印象中很少有TVB劇集如此滿溢青春的活力，多少消解了這部劇集的宣傳片感。

經典的TVB大制作不少都帶著一股樟腦丸子味，是老將翻紅的好機會，所謂「甘草演員」不是長年得不到重視的御用配角，就是被大家淡忘的前小生小旦，比如《巾幗梟雄》里的黎耀祥、《溏心風暴》的李司棋和米雪、《金枝欲孽》的鄧萃雯。

《巾幗梟雄》（2009）

《沖上云霄》罕有地讓所有新人都因為這部劇成功上位。堪稱推新人的成功典范，標志著港劇最后一波高潮的開始。此后再也沒有哪部港劇能一次性捧紅那么多新面孔。四個小生組成的「S4」讓人想到從前的無線五虎，胡杏兒等小花旦也從觀眾那里領到了擔正的許可。

《沖上云霄》（2003）

劇情方面，新舊交錯的意圖十分明顯，馬德鐘、吳鎮宇、陳慧珊演繹的是觀眾熟悉的懷舊愛戀，云志和以珊兩個角色最終都以各自的方式離開了這個故事，離開了香港，胡杏兒和吳鎮宇的忘年戀是新舊時代的親密對話，葉璇和幾個男機師之間《老友記》般的戀愛小品則未完待續，他們的故事屬于未來。

不過當年沒人能預知新人觀眾緣的深淺，記得《沖上云霄》在選角方面主打的賣點還是影帝吳鎮宇重返小熒屏。

在此之前，吳鎮宇九十年代末重返無線拍《難兄難弟》，他扮演的癡情單純的謝源已經相當成功，讓人混忘大銀幕上神經質的「靚坤」（《古惑仔》）和「阿來」（《槍火》），《沖上云霄》里的唐亦琛基本上是謝源的延續，電影吳鎮宇的神經到了電視上變成呆萌。

亦琛和知性女子專業戶陳慧珊扮演的樂以珊都對「真愛」信奉到了近乎迷信的地步。

故事一開始，以珊就認定能撿回父母定情公仔的人就是自己的真命天子，亦琛撿到了公仔，卻又讓蘇怡（胡杏兒飾）拾去，看來緣分自有一套邏輯。

亦琛和以珊因為小小的誤會結束了戀情，他們短暫的愛是標準《羅馬假日》式的，但電視劇和電影不同的地方在于，兩人還必須面對錯失真愛的遺憾，余下的劇情幾乎都是雙方的不甘心造成的，熱情的云志（馬德鐘飾）和活潑的蘇怡愛上了敏感克制的亦琛和以珊，都一定要愛得精疲力竭，死過一次才行。

一直要到以珊和亦琛重回「愛」發現場意大利，才終于肯承認舊情已逝，其實是因為現實永遠不如回憶。

其實不獨他倆，劇中男女對信物的迷戀數不勝數，童希欣（葉璇飾）的情侶手鐲和音樂盒，蘇怡的巧克力和情侶戒指等等，把成年人的戀愛低齡化成中學生的程度，一貫是無線劇集追求老少咸宜的策略，連亦琛的父母之間也輪番上演過家家般的鬧脾氣戲碼。劇中男女動不動就要成全他人，讓感情線充滿了毫不含糊的「正能量」。

主角配角都因為自己有了麻煩或者認定別人更適合愛人而選擇「讓愛」：亦琛因為云志愛以珊選擇瞞住回憶，連花心大少云志也相信亦琛和以珊之間才是真愛，以珊最后選擇放下亦琛，祝福他和蘇怡，年輕一輩當中，蘇怡因為心臟病要和（好不容易追到的）亦琛分手，唐亦風（吳卓羲飾）因為好友浩峰（陳鍵鋒飾）追求自己也心儀的希欣而早早選擇退出，不料后來浩峰因為家里生意不好自己要退出這個三角局，云志最后發現自己才是真正和以珊有緣分的那個，卻遭遇意外喪生。

盡管港劇基本上不會違背一般觀眾的道德立場，但很少有一部電視劇把每一種情感糾葛都處理成表現無私人格的機會。如此密集的孔融讓梨固然顯得不大現實，但本來港劇里令人印象深刻的感情戲歸根結底都是因為隱忍，誤會故意不說穿，心思故意不說出來，寧可日后慢慢暗自神傷。

也可以說是有感情潔癖，容不得愛人心里有別人不算，連有「過」別人或別人心里有自己的愛人都不行，唯一帶來一絲樂趣的是蘇玉華和林曉峰扮演的地勤密戀二人組，不過連他們也有無法面對自己內心的問題。

眾人在感情中的扭捏心境恰巧和職場故事的利落流暢形成對比，機組人員和機場工作人員化解了一次又一意外，該冷靜時冷靜，該溫情時溫情，新人入職，要學習的除了專業知識，最重要的是掌握處事的分寸和時機，做該做的事。

《沖上云霄》里的職場只有良性競爭，沒有勾心斗角，和無線一系列以人斗人為看點的劇集畫風完全不同，亦風和亦琛兄弟之間的沖突僅僅是因為大家性格和做事風格不同，云志因為亦琛比他先升級為首位華人機長而和他起了摩擦，不過是因為大家都想做到最好，很快就能冰釋前嫌。

行業劇一直是無線劇集的一大門類，《沖上云霄》由國泰航空贊助，得到了香港機場管理處的支持，每一集還會伴隨片尾字幕講解一個民航方面的小知識。也許因為民航業和大眾生命太過息息相關，觀眾知道香港有幾個機場，幾大航空公司，不宜讓從業人員犯下什么不可彌補的錯失，劇中的人物難免都專業水準一流，都是經過多重考驗才能留下來的精英。

但《沖上云霄》在設計人物職業發展時也有寫實的地方：希欣這個唯一的女機師，她從受訓階段就必須比別人更加努力才能讓人信任自己的能力，女性在職場上碰到的性別歧視在此前的港劇中很少看到，總認為港女在工作方面是所向披靡的。

另外，原來外籍機長在當年還是主流，在唐亦琛之前，全港都沒有華籍機長，當時距離回歸已經過去六年，赤鱲角新機場于1998年就開始啟用，九十年代的港劇讓人認識了啟德機場，多少離別都發生在那個小小的登機口。

《沖上云霄》雖然沒有《創世紀》記錄時代變遷的野心，但同樣承前啟后，捕捉了一個過去與未來交錯的時段，和十年之后拍攝的《沖上云霄II》可相比較來看，民航業在新千年的變化，投射的當然是香港人情與社會的嬗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