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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6月18日,農歷五月二十四,黃歷顯示:宜開業。
鼓樓西北角的地下人防工程在經歷了大半年的裝修后,在這一天以世紀金花的名字正式亮相。
在剪彩儀式上,除了時任省市主要領導,還有美國大使館的商務參贊出席。
遠道而來的美國客人望著大理石地面上的水晶吊燈感嘆:“沒想到黃土高原竟藏著這樣的摩登世界!”
人群從西安四面八方蜂擁而來,第二天就傳出新聞:
煤老板們揮舞著鈔票,將登喜路(Dunhill)西裝買光了,世紀金花就此一炮而紅。
作為幕后老板,吳一堅人生巔峰才剛剛開始——他左手握著A股上市公司,右手操盤西北高端百貨標桿,身家正如滾雪球般膨脹。
誰又會想到,二十多年后有新聞爆出,這位“陜西首富”為了將競爭對手拉下馬,竟然花200萬元收買證人偽造公章。
01
1984年,24歲的吳一堅從西安電力機械廠辭職南下。
三年后,他站在海口市政府的談判桌前,手里攥著“黃海美電視機廠”的計劃書。
這一年,來自西北的黃河電視機產量躍居全國第一,成為市場的搶手貨。
政府被計劃打動了,很快就批下了廠房土地。
但他們不知道,這個號稱“黃河廠技術+美國資金+海南土地”的項目,賬上僅有20萬元啟動資金。
盡管如此,電視生產線還是很快到位,“黃海美”牌電視機開始銷往各地。
不過這門生意的關鍵還是要拿到元器件,一旦受阻,后道全部停擺。
吳一堅的秘訣是帶著外匯從西安買回各種原件發回海口,這樣的組裝生意勢必長久不了。
沒過多久他便來到廣州,以“海南黃海美機電公司廣州分公司”名義銷售“黃河”電視機——一千多元的電視轉手就能賣三千元。
倒爺生意利潤可觀,卻終究上不了臺面。完成第一桶金積累的吳一堅打定主意:回西安。
在灰塵撲撲的1991年冬天,吳一堅走出了咸陽國際機場。
后來媒體對這一段的報道突出了兩個字:豪橫。
因為據說跟吳一堅一起回西安的,還有他這些年掙下的3600萬美元,按當時的匯率接近2個億。
吳一堅躊躇滿志,他成立了金花房地產公司,可惜折騰了一圈并沒有搞出大動靜。
轉機出現在1993年——第四軍醫大學唐都醫院的“轉移因子”生物制劑研發遇阻,吳一堅果斷買下技術,成立西安金都生物制藥公司。
憑借這款“免疫力神藥”,金花股份在1997年6月成功上市。上市之后即迎來暴漲,10個月內吳一堅身家漲了4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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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鮮有人知的是,這場資本盛宴的關鍵竟是“全國婦聯推薦”——為避開省內上市指標爭奪,吳一堅是“跑部進京”,巧妙從北京撕開一道口子。
經此一役,西安商界對吳一堅的評價出奇一致:這能慫增慫,啥事都敢干。
不過對于吳一堅來說,這還只是牛刀小試,真正的豪賭正在鐘樓腳下。
02
1998年央視春晚播出之后,王菲和那英一曲《相約一九九八》響徹大街小巷。
與傳統春晚多為四四拍的“大歌”不同,這首歌用的是八分之十二拍,用 “流動的時光感” 替代 “強拍的宣言感”。
正值改革開放二十周年,《相約一九九八》也成為傳統 “大歌” 與新時代流行融合的里程碑。
而在西安城墻內,由著名建筑師張錦秋主持設計的鐘鼓樓廣場也在1998年竣工,同樣“新舊共生”的理念,將城市商業、文物保護、人防工程融合到一起。
整個工程總成本約2億,通過地下商業租金來回收成本,市政府找了一圈后,最后是吳一堅拿下這個項目。
吳一堅帶人全國考察了一圈之后,對北京的賽特百貨比較中意。作為改革開放后首家中外合作高端商場,賽特創造了多個第一,同時也是奢侈品入京先驅。
放眼整個西北地區,幾乎沒有一家高檔百貨。在西安也只有民生百貨和開元百貨,兩者的定位都不高。
最后吳一堅堅持要走高端,90年代末,西安普通市民的月工資也才幾百塊錢,這時候開一家高檔商場,與賭博無異。
據知情人回憶稱,當年等著看笑話的人,可以從東大街排到西大街。
可當西安市民沖進世紀金花后,一個個都被震住了,世紀金花陡然成了西北高端百貨的翹楚。
三年后,世紀金花成功借殼在香港上市。攜上市之威,吳一堅還跳出西安,到烏魯木齊和銀川開出了購物中心。
21世紀的第一個十年,世紀金花的擴張迅猛無比。但金花的危機卻早已潛伏,被引爆只是時間問題。
2011年,西安地鐵2號線開通,2年后1號線開通。盡管西安厚重的歷史,大大延長了地鐵的建設周期,但無法阻擋西安城市化外擴的滾滾車輪。
沒有地鐵之前,西安人習慣坐著公交趕到鼓樓,一家人大包小包不亦樂乎。2006年,西大街改造完成,2008年東大街啟動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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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無論再怎么翻新,終究趕不上外圈 “白紙好作畫”,小寨、高新、經開、曲江,每一個區域都不止一個商業體,各有各的商圈。
短短幾年,傳統百貨商場就被綜合體打得潰不成軍,一個小寨賽格就吊打鐘樓商圈各大百貨。
金花商業帝國的崩塌,從一張無法兌現的商聯卡開始。
03
2019年冬天,西安市民發現世紀金花商聯卡竟然失效了。一位女士舉著卡在化妝品專柜前怒吼:“里面還有2萬塊!”。
這種情況并不是個例,從2019年下半年開始,有效期10年、無消費限制的世紀金花商聯卡,開始無法正常使用。
有時候200多個零售品牌,只有一個品牌可以無金額限制地正常使用商聯卡,而且各家門店每日可使用的品牌數量、規則都在變化。
利益受損的消費者只能投訴到媒體,但對于江河日下的世紀金花而言,既無心又無力。
在新商業和電商的雙重夾擊下,世紀金花已經走在下坡路。
按照原計劃,吳一堅準備打翻身仗的,為此他還拉來了弘毅基金的13億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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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世紀金花星光城購物中心和珠江時代廣場店先后開業,可形勢卻愈發緊張,全年銷售額和凈利潤大幅下滑。
盡管吳一堅在2013年和2014年蟬聯陜西首富寶座,各種社會榮譽更是紛至沓來。但2015年的一個深夜,一切戛然而止。
因為卷入政商關系,吳一堅被有關部門帶走協助調查,等他再次現身,已經是幾個月之后。
由于經營不理想,世紀金花旗下門店開始相繼關閉,股票價格始終在低位徘徊,吳一堅面臨左支右絀、節節失勢的窘境。
那一張張無法使用的商聯卡,就是債務連環暴雷的證明。
2019年底,國資身份的曲江金控入主世紀金花,吳一堅拿到手的只有6400多萬,這點錢根本解不了他的燃眉之急。
從2020年7月至2021年6月,金花投資涉及的被執行總金額就接近10個億。
為了續命,吳一堅將自己另一家上市公司金花股份的6689萬股股票外加估值7億元的草堂高爾夫球場抵押出去,拿回了6.13億貸款。
可這筆貸款到期后,吳一堅卻無力償還。貸款人于是提請西安中院對金花投資質押的6689萬股(占總股本的17.92%)金花股份股權予以司法拍賣。
經過兩次流拍后,2022年1月,西安中院啟動了第三次拍賣。
無力償債的吳一堅,選擇用破產重整阻止拍賣,但最終結局未能改寫。
2022年1月14日,上述股權被司法拍賣,江西資本入局,吳一堅就此失去第二家上市公司控制權。
04
2025年初春的西安鐘樓,身著漢服的00后女孩舉著手機穿梭而過。
華燈初上,鐘樓盤道的霓虹也亮了起來,流浪歌手在世紀金花門外彈唱熱門《西安人的歌》
西安人的城墻下是西安人的火車;
西安人不管到哪都不能不吃泡饃;
西安大廈高樓是連的一座一座;
在西安人的心中這是西安人的歌。
這首歌發行于2016年,當時西安人吳一堅還手捧“金花股份”、“世紀金花”二朵“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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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這首歌全網大火,吸引無數外地游客趕來看城墻火車。然而時過境遷,昔日的陜西首富,終究還是“無可奈何花落去”。
時間不語,唯有六百歲鐘樓矗立原地,坐看繁華過眼浮云變幻。
樓上復刻的景云鐘依舊鳴響,只是鐘聲里再難分辨,哪些是新貴的歡歌,哪些是弄潮兒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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