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十年前的那個“殺人犯”回來了！就在我回村辦升學宴的這天。
村里炸開了鍋，每個人都在討論著當年的那件命案，那件我從不愿提起的回憶。
而這個活在人們口中的“殺人犯”，不是別人，正是我的姐姐！
1
姐姐是我大伯的大女兒，讀完小學后就被迫輟學留在家里幫忙。
而小他一歲的哥哥，則享受著全家的照料，去了縣里最好的學校。
大伯脾氣暴躁，且極度重男輕女。姐姐每天在大伯面前都很乖巧，干活也很賣力，閑暇時間就愛帶著我們幾個小男孩玩。
姐姐有很多新鮮有趣又好玩的游戲，每年的暑假我們都玩得很盡興。
我八歲那年，姐姐十六。
七八月的農村熱得像個大蒸籠，偶爾一陣風吹來，都裹挾著滿滿的熱意，樹上知了不停歇的叫聲，成了外面唯一的熱鬧。
姐姐照舊帶著我們四個小男孩，在村里最大的橘林捉迷藏，橘林很茂密，大大小小黃燦燦的橘子掛在枝頭，累了渴了隨手就能摘下一個。
“這一次雷子抓，我們藏！”姐姐將兩個麻花辮往后一甩，利落摘了一個小橘子放到雷子手里，轉身歡快的朝我們三個喊：“你們快去藏起來！”
小孩子玩游戲最上頭，聽到游戲開始，就一頓亂竄，慌忙尋找最隱蔽的地點躲藏。
我因為身子胖，跑不快，就近找了個還算隱蔽的地方趴了下來，遠遠的還能窺到姐姐不慌不忙的尋找藏身地。
這一次的捉迷藏我們藏的太好了，直到太陽快落山，雷子都沒有找到我們，眼看著天漸漸黑了下來，我們三因為太害怕，沒多想就各自跑回家了。
直到這天的深夜，一陣凄厲的哭喊聲驚醒了整個村子的人。
雷子死了！
死在了橘林外的一個大池塘里！
2
尸體是村里的幾個男人幫忙打撈上來的。
雷子爸媽只有雷子一個兒子，平時就寶貝得很，這回可真是掏了他們的心窩子，兩口子哭著罵著像是瘋了一般，凄涼的叫喊聲在村子的夜里顯得尤為瘆人。
我瑟縮著身子，害怕的躲在大人身后，不敢去看，雷子爸卻失心瘋般朝我沖了過去去。
“小六，雷子今天不是跟你一起去玩了嗎？他怎么會一個人去池塘啊？”雷子爸雙手緊緊地扣著我的肩膀，一雙眼睛紅得像要滴下血來。
我被嚇得不行，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村里人見狀趕緊過來拉扯著雷子爸，說道：
“雷子爸你冷靜點，小六還是個孩子他能知道啥，去問問阿琳吧，平時都是阿琳帶著他們一起玩。”
阿琳，也就是我的姐姐！
當晚雷子爸怒氣沖沖地殺到了姐姐家，拽著姐姐的頭發，把她從床上拖了下來，嘴里大罵：“你這個瘋婆子，是不是你害死了我兒子？”
姐姐哭著喊著叫救命，村子一個晚上沒有安寧。
我被爸媽帶回家后，發起了高燒，說了半宿的胡話！
后來，村委會和當地的警察一起處理了這個案子，雷子的死最終被判定為意外。
雷子爸媽去伯父家鬧過很多次，他們似乎認定了雷子的死跟姐姐脫不了關系。
沒多久，姐姐就離開了村子。
我最后一次見到姐姐，是在雷子的葬禮上。
她穿著一套素凈的布衣藏在角落，兩個麻花辮垂在胸前，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雷子的黑白照，表情十分古怪。
察覺到我的目光，姐姐豎起食指放在雙唇中間，朝我“噓”了一下！
3
姐姐離開村子沒多久，雷子爸媽也離開了這個傷心地。
幾年后，我考上縣重點高中，爸媽帶著我也搬離了村子。
爸媽偶爾會回村看看，帶點家鄉的橘子回來，但我從來不吃，搬出村子后我再也沒有回去過，我想要忘掉那里的一切。
直到我如今高中畢業，并且考上了一所不錯的大學，爸媽堅持帶我回老家辦酒，我才不得已再次回來。
十年的時間，村里變化很大，當年封閉落后的村子已被建設成了文明村。
當年懵懂無知的小孩子們，也都變成了成年人，有的金榜題名成了大學生，有的去了別的大城市闖蕩。現在村里留下的，還是原來的那一批人。
我們家多年沒住人的老屋，也被重新修繕，屋外撐著大大的帳篷，幾桌擺好的酒席就差上菜了，里面人已經坐得滿滿當當。
“小六這孩子，真出息啊，以后你爸媽要跟著享福咯。”“小六爸媽教得好，這么多孩子里，就小六最有出息。”
村里人你一言我一語，瞬間將氣氛推動了起來，聽著村民的夸贊，爸媽的嘴都快合不攏了，這或許就是他們想要的成就感吧！
反觀我，此刻倒成了一個局外人。
我被安排在一桌坐了下來，無聊的聽著村民家長里短的八卦，忽然，我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你們都見到了么？阿琳，她回來了!”
“我看到了，看到了，在外面生了個兒子，也一起帶回來了。”
“生了個兒子，她不是……”正聽得起勁，耳邊的八卦戛然而止，順著她們的目光，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是姐姐！她真的回來了！
十年的時間，姐姐的變化很大，印象中的麻花辮被拆開，變成了時髦的大波浪，青澀平凡的臉變得成熟嫵媚，厚重的妝容像是一張嶄新的面皮，完美的貼合在了臉上。
她的身旁站著一個乖巧的小男孩，大約五六歲，單從面容上，看不出半點姐姐的影子。她熟稔地跟我爸媽打招呼，問候村里的長輩，然后在我身邊坐了下來。
姐姐將小男孩子寵溺的抱在身上，滿眼的笑意，對我說道。
“好多年不見，我們小六都成大學生了，人也更帥了，我們家就屬你最出息，以后你也要多教教沫沫呀。”
我看了眼姐姐懷里的小男孩，很乖巧，也很安靜，除了在提到他名字的時候，看了我一眼，其余時間他就像一個玩具娃娃一樣，一動不動。
“沫沫很乖啊。”我真心的夸贊。
“小六小時候也很乖，也很招人喜歡。”
莫名被夸贊，一時語塞，我尷尬地摸摸鼻子笑了笑。
我小時候很乖嗎？
我有些疑惑。
4
酒席的菜還不錯，或許是因為太餓了，我吃了不少。
期間姐姐也沒有跟我再聊，專心地給沫沫夾菜，沫沫雖然小，胃口卻不錯，也不挑食，夾過來的都能吃得干干凈凈。
就在我差不多快要吃飽的時候，酒席的正前方架起了一塊白色幕布，投影儀打開，伴隨著舒緩的音樂，幕布上出現了一段視頻。
這個視頻我知道，我從出生，到小學，初中，高中，再到我拿到錄取通知書的重要經歷都被記錄在了里面。
里面的每一張照片，每一個視頻，都是媽媽精心挑選準備的。
這一刻的氛圍，很美好，也很感動，大家都專心的看著視頻，看到有趣的地方，到四處飄蕩著歡樂的笑。
視頻不是很長，很快進入了尾聲，幕布上的光亮也緩緩的暗了下來。
就在我們以為結束的時候，熒幕黑了一下，立馬又亮了起來。
一張四個小孩的合照鋪滿了屏幕。
里面有我，還有……死了十年的雷子！
“好了，好了，把投影儀關了吧，大家都吃好喝好。”爸爸慌忙示意。
我朝爸媽走過去，就聽見爸爸小聲地指責著媽媽：“你怎么把這張照片也弄進去了？”
“我選照片的時候明明沒有這張，怎么會……”
村民開始竊竊私語，目光時不時地瞟向姐姐。
姐姐抱著沫沫坐在原地，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本來一場歡喜的筵席，現下卻有些變了味。
我忽然覺得胸口沉悶壓抑，尋了個角落，我偷偷溜了出去，一個人在村里的小路上散心。
這時，我的胳膊突然被人從后面扯住了，轉過身，那人興奮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語氣很高興。
“小六，好多年不見啊，沒想到，最后我們幾個人里，果然還是你最有出息。”
我定定的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驚呼：“小路？”
沒錯了，眼前這個西裝革履，身型強壯的男人正是我兒時的玩伴之一，陸路。
“沒想到這次回村能見到你，我們也好多年沒有見面了吧。”陸路有些感慨。
自從發生了雷子那件事，我們就很少再在一起玩了，陸路初中沒讀完就離開了村子，之后就徹底斷了聯系，
“聽說你這些年在外面混的挺不錯的，這次回來待多久？”曾聽爸媽提起過，陸路出去的這些年混得不錯。
人雖然一直沒回來，給家里打了不少錢，他家那破舊的磚瓦房，現在成了村里最豪華的小別墅。
“這次回來，就不走了！”
陸路的回答讓我有些意外，他的意思是要留在村子？
現在的村子雖然比以前好了很多，可終究是比不上大城市，回來能做什么？
心里雖是這么想，但嘴上卻說著，挺好，回村建設，家鄉需要你這樣的人才！
陸路低低的笑了下，目光落在了別處，臉上的表情瞬間嚴肅了起來。
“再過三天，就是雷子的忌日了！”
我震驚著來不及給出任何反應，順著他的目光，我看到了那片依舊茂密的橘樹林。
就在我還沉浸在莫名的思緒中時，就聽著陸路幽幽開口，
“小六，雷子死的那天，你還記得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