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心悅提著剛買的車厘子和進口晴王葡萄站在樓道里,鑰匙還沒掏出來。
身后就傳來了熟悉的高亢女聲:“心悅回來啦?買這么多好東西過年呢!”
她不用回頭就知道是鄰居宋淑芳,心里暗暗叫苦。
這已經(jīng)是本周第三次“巧遇”了,每次都能讓對方順走點剛采購的食材。
宋淑芳毫不客氣地湊上前來,眼睛直勾勾盯著塑料袋里的水果。
“這葡萄真水靈,我家老爺子最近胃口不好,就饞這口。”
說話間,她的手已經(jīng)自然而然地伸向了塑料袋。
肖心悅下意識想躲,卻不及對方手快,一整串晴王葡萄已經(jīng)被抽走了。
“謝謝啊心悅,你真是貼心,知道老爺子牙口不好專挑軟的買。”
宋淑芳笑得見牙不見眼,轉身就往自家門走,仿佛只是拿回了自己的東西。
肖心悅站在原地,看著空了一角的塑料袋,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想起去年除夕,宋淑芳也是這般不請自來,蹭了一頓豐盛的年夜飯。
臨走時還打包了不少剩菜,美其名曰“不能浪費糧食”。
當時丈夫周高超氣得直瞪眼,卻被她以“大過年的別計較”勸住了。
沒想到今年變本加厲,離除夕還有三天就開始“預熱”了。
肖心悅打開家門,把采購袋放在玄關的柜子上,心里泛起一絲不安。
她總覺得今年這個年,恐怕不會像往年那樣平靜地度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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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臘月二十七的傍晚,樓道里的燈光略顯昏暗。
肖心悅站在自家門前,翻找著包里的鑰匙。
塑料袋里的水果少了一串葡萄,顯得有些不協(xié)調(diào)。
她聽見隔壁門響,下意識地把袋子往身后藏了藏。
但宋淑芳已經(jīng)推門出來了,臉上堆著熱情過度的笑容。
“心悅啊,剛才忘了問你,今年除夕有什么安排?”
肖心悅勉強笑了笑,鑰匙在鎖孔里轉動:“就和高超兩個人簡單過。”
“那多冷清啊!”宋淑芳湊近幾步,聲音壓低,“我家老爺子最近情緒低落。”
她嘆了口氣,眼角擠出幾道細紋:“自從婆婆去世后,他過年就提不起勁。”
肖心悅推開門,身子擋在門口:“那確實挺讓人擔心的。”
她希望對方能聽懂她的婉拒,但宋淑芳顯然沒有這個意思。
“要不說你還是太年輕,不懂老人的心思。”宋淑芳自顧自地說下去。
“過年就是要熱鬧,人多了才有年味。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肖心悅含糊地應了一聲,腳步往門內(nèi)挪了挪。
宋淑芳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對了,你上周做的那個糖醋排骨真香。”
“我在樓道里都聞見了,老爺子還說這味道讓他想起以前飯店的手藝。”
肖心悅心里咯噔一下,隱約覺得這話里有話。
她匆匆道別關門,靠在門板上長舒一口氣。
周高超從客廳探出頭來:“又是隔壁那個?”
肖心悅點點頭,把采購袋拎到廚房開始整理。
周高超跟進來,看見袋子里明顯少了一部分的水果,皺起眉頭。
“她又順手牽羊了?這已經(jīng)是第幾次了?”
肖心悅把車厘子倒進水池清洗,水流聲嘩嘩作響。
“就一串葡萄,算了。大過年的,鄰里之間別弄太僵。”
周高超冷哼一聲,靠在廚房門框上:“你就是太好說話。”
“去年除夕她來蹭飯,走的時候連咱家新買的保鮮盒都順走了。”
肖心悅動作頓了頓,她當然記得那個昂貴的玻璃保鮮盒。
當時宋淑芳說第二天就還,結果再沒提過這茬。
她不是不介意,只是覺得為這點東西撕破臉不值得。
窗外傳來零星的鞭炮聲,年味越來越濃了。
肖心悅把洗好的水果裝盤,突然想起什么。
“高超,你說董爺爺最近是不是真的身體不好?”
周高超接過果盤,挑了顆最大的車厘子:“我看他每天晨練精神著呢。”
“昨天早上我還看見他在小區(qū)里打太極,動作比我都利索。”
肖心悅若有所思地擦著手:“那宋姐怎么說他胃口不好?”
周高超嗤笑一聲:“她說什么你都信?不就是想占便宜的借口。”
夫妻倆端著果盤走到客廳,電視里正在播放春運新聞。
肖心悅窩在沙發(fā)里,心思卻不在電視上。
她想起剛才宋淑芳說起糖醋排骨時的表情,那種刻意的夸贊。
還有提到董老爺子時,眼神里一閃而過的不自然。
這些細節(jié)像小魚刺一樣扎在心頭,說不出的別扭。
周高超注意到她的走神,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臂。
“別想了,今年除夕咱們鎖好門,誰敲都不開。”
肖心悅點點頭,但心里的不安卻揮之不去。
她總覺得,有些事情不是簡單鎖門就能解決的。
02
第二天是臘月二十八,肖心悅請了年假在家大掃除。
她系著圍裙,頭上包著毛巾,正費力地擦著客廳的吊燈。
門鈴突然響起,嚇了她一跳,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透過貓眼一看,果然是宋淑芳站在門外,手里還端著個空碗。
肖心悅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下表情才開門。
“心悅,忙著呢?”宋淑芳探頭往屋里看,“大掃除啊?”
“是啊,年底了徹底收拾一下。”肖心悅站在門口,沒有讓開的意思。
宋淑芳卻自顧自地側身擠了進來,把手里的空碗遞過來。
“能不能借點醬油?我正要燒紅燒肉,發(fā)現(xiàn)醬油見底了。”
肖心悅看著那個明顯是裝過菜的碗,邊緣還沾著些醬汁。
她記得這個碗,是上周她給宋淑芳送自己做的醬牛肉時用的。
當時裝了滿滿一碗,現(xiàn)在倒是洗得干干凈凈來“借”醬油了。
“宋姐等著,我去給你倒。”肖心悅接過碗往廚房走。
宋淑芳趁機在客廳轉悠,東看看西摸摸。
“你們家收拾得真干凈,不像我家,老爺子東西多,亂糟糟的。”
肖心悅在廚房倒醬油,聽見這話動作慢了下來。
她想起偶爾在樓道遇見董根生時,老人總是穿戴整潔,不像邋遢的人。
而且有次物業(yè)檢修,她路過宋淑芳家開門時,看見屋里相當整潔。
“好了宋姐。”她把裝了半瓶醬油的碗遞回去。
宋淑芳接過來,卻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在沙發(fā)上坐下了。
“心悅啊,姐跟你說句心里話。”
她壓低聲音,像是要分享什么秘密。
“老爺子最近老是念叨以前的事,說最懷念他師父做的扣肉。”
肖心悅在她對面坐下,心里警鈴大作。
“聽說你奶奶以前是國營飯店的大廚?那手藝肯定差不了。”
這話讓肖心悅愣住了,她奶奶確實在老家小有名氣,但鄰居怎么知道的?
她從不對外人提起家事,連周高超都是結婚后才慢慢了解的。
“宋姐聽誰說的?我奶奶就是普通家庭主婦,哪是什么大廚。”
宋淑芳擺擺手,笑得意味深長:“你別瞞我了,老爺子什么都知道。”
她湊近些,聲音更低了:“聽說你奶奶姓董?巧了,和我們家老爺子同姓。”
肖心悅心里一震,奶奶確實姓董,但這個巧合讓她感到不安。
她不動聲色地往后靠了靠:“同姓的人多了,沒什么奇怪的。”
宋淑芳還要說什么,肖心悅的手機適時響起。
是周高超打來的,問她想吃什么晚上帶回來。
肖心悅借機站起身:“宋姐,高超打電話說馬上到家了,我得準備做飯。”
宋淑芳這才不情愿地站起來,端著醬油碗往外走。
臨出門前又回頭說:“老爺子說,你奶奶做的扣肉有獨門秘方,用梅干菜和……”
“宋姐慢走。”肖心悅打斷她,直接關上了門。
她靠在門上,心跳有些快。
宋淑芳怎么會知道奶奶的事?還知道得這么詳細?
晚上周高超回來,肖心悅把下午的事說給他聽。
周高超放下手里的外賣袋,眉頭緊鎖:“她調(diào)查你家?”
“不至于吧......”肖心悅打開外賣,是她愛吃的酸菜魚。
“那她怎么連你奶奶姓什么,做過什么都清楚?”
肖心悅也說不出所以然,只能猜測:“可能是聽小區(qū)里其他人說的?”
周高超搖頭:“咱們搬來才兩年,你從不和人聊家里事,誰能知道?”
夫妻倆對著外賣沉默地吃著,各懷心事。
窗外天色漸暗,對面樓的窗戶陸續(xù)亮起溫暖的燈光。
肖心悅突然想起什么:“高超,你說董爺爺會不會真認識我奶奶?”
周高超給她夾了塊魚片:“就算認識又怎樣?這也不是他們蹭飯的理由。”
話雖如此,但肖心悅心里的疑團卻越來越大。
她想起奶奶去世前,確實提過一些年輕時在城里的事。
但那些零碎的片段,她從未認真拼湊過。
現(xiàn)在被宋淑芳這么一說,倒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這個年,恐怕不會太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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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臘月二十九早上,肖心悅被敲門聲吵醒。
她睡眼惺忪地看了眼手機,才七點半。
周高超已經(jīng)起床了,正在衛(wèi)生間洗漱。
敲門聲持續(xù)不斷,還伴著宋淑芳嘹亮的嗓音:“心悅,開門啊!”
肖心悅披上外套,揉了揉臉才去開門。
門外的宋淑芳穿戴整齊,笑容滿面地拎著個布袋子。
“心悅,姐給你送年貨來了!”
她不等邀請就擠進門,把布袋子放在玄關柜上。
“自家腌的臘肉,給你嘗嘗鮮。”
肖心悅有些意外,這還是宋淑芳第一次往她家送東西。
袋子里確實有兩塊品相不錯的臘肉,但分量著實寒酸。
大概只夠炒一盤菜的,而且看起來并不像自家腌制的。
包裝袋的痕跡還在,明顯是超市買的散裝貨。
“謝謝宋姐。”肖心悅禮貌地道謝,心里卻在打鼓。
果然,宋淑芳話鋒一轉:“說起來,明天就除夕了。”
她在客廳沙發(fā)上自然落座,像是回到了自己家。
“老爺子昨天又念叨,說想起你奶奶做的八寶飯了。”
肖心悅站在沙發(fā)旁,沒有坐下:“宋姐,明天我們可能要出門。”
這是她和周高超昨晚商量好的說辭,希望能讓對方知難而退。
宋淑芳卻像是沒聽見,自顧自地說下去。
“八寶飯要用的材料我都準備好了,就是不會做。”
她從口袋里掏出張紙條,上面寫著糯米、豆沙、各種果脯等配料。
“材料我都帶來了,就放在門外,待會給你拿進來。”
肖心悅愣住了,這分明是已經(jīng)算計好的。
連材料都自備了,擺明了是要她出力做出來。
“宋姐,我明天真的不在家,這八寶飯......”
“沒事沒事,”宋淑芳擺手打斷,“你今天做就行,放冰箱明天我熱熱。”
她站起身就往門外走,果然拎進來一大袋食材。
沉甸甸的袋子放在茶幾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肖心悅看著那袋食材,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宋淑芳熱情地拉著她的手:“姐知道你這人心善,手藝又好。”
“老爺子今年八十了,說不好就是最后一個年......”
她說著眼眶竟然紅了,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肖心悅最見不得這個,心軟了一半。
但想起周高超的叮囑,還是硬起心腸。
“宋姐,不是我不幫忙,明天我們真的要去高超爸媽家。”
這是他們準備的第二套說辭,應該能擋回去了吧?
宋淑芳眨眨眼,突然笑了:“你看我,都忘了說正事。”
“昨天遇著社區(qū)的小葉,他說今年提倡就地過年,不建議跨市走動呢。”
肖心悅心里一沉,社區(qū)工作人員葉永健確實在群里發(fā)過類似通知。
但那是針對風險地區(qū)的建議,他們這里并不在列。
宋淑芳這話,分明是在堵她的退路。
“咱們小區(qū)不是風險區(qū),應該沒關系。”肖心悅堅持道。
宋淑芳拍拍她的手:“小心為上嘛,再說路上折騰多累啊。”
她站起身,往門口走:“材料放你這了,麻煩你了啊心悅。”
門輕輕關上,留下肖心悅對著那袋食材發(fā)呆。
周高超從臥室出來,看見茶幾上的袋子:“這又是什么?”
“八寶飯的材料。”肖心悅無奈地說,“宋姐讓我?guī)兔ψ觥!?/p>
周高超頓時火了:“她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
他拎起袋子就要往外追,被肖心悅拉住。
“算了,大過節(jié)的別鬧太僵。再說董爺爺年紀大了......”
周高超放下袋子,氣得在客廳轉圈。
“你就是太好說話!她這是吃定你了!”
肖心悅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但她總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宋淑芳每次都能精準提到奶奶的拿手菜,這絕不是巧合。
她打開食材袋,里面的配料齊全得驚人。
連奶奶秘方里特有的陳皮梅都準備好了,這可不是普通八寶飯會用的。
“高超,你說董爺爺會不會真和我奶奶有淵源?”
周高超停下腳步,皺眉思考:“問你爸媽不就知道了?”
肖心悅搖搖頭:“我爸從來不說奶奶年輕時的事,問急了就發(fā)脾氣。”
這倒是事實,每次她問起奶奶的過去,父親總是諱莫如深。
只含糊說奶奶年輕時在城里幫過工,具體從不肯細說。
現(xiàn)在被宋淑芳這么一攪和,肖心悅的好奇心徹底被勾起來了。
她決定,這個八寶飯她做。
但不是為了宋淑芳,而是想看看這背后到底藏著什么秘密。
04
肖心悅在廚房忙碌了一下午。
糯米需要提前浸泡,豆沙要重新炒制,果脯也要切丁備用。
周高超雖然不滿,但還是幫著打下手。
“我倒要看看,他們明天還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肖心悅把泡好的糯米瀝干水分,小心地拌入豬油和白糖。
奶奶的秘方確實與眾不同,要加少許鹽提鮮,還要用桂花糖調(diào)味。
這些細節(jié),宋淑芳準備的配料單上居然都標注清楚了。
“你看這個。”她把紙條遞給周高超。
配料單的背面,用鉛筆寫著幾行小字:豬油二兩,白糖適量,鹽少許,桂花糖一勺
字跡娟秀工整,不像宋淑芳那種大大咧咧的筆跡。
“這是董爺爺?shù)淖职桑俊敝芨叱屑毝嗽敗?/p>
肖心悅也有同感,這字跡透著老一輩人的書寫習慣。
而且對配料用量的把握十分精準,像是經(jīng)常下廚的人寫的。
“一個老人家,怎么會對奶奶的秘方這么熟悉?”
夫妻倆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傍晚時分,八寶飯終于蒸好了。
打開蒸鍋的那一刻,香甜的熱氣撲面而來。
晶瑩的糯米裹著深色的豆沙,點綴著五顏六色的果脯。
最特別的是頂層用果脯拼出的壽字,這是奶奶的獨門擺法。
肖心悅小心地把八寶飯倒扣在盤子里,造型完美。
“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周高超忍不住稱贊。
肖笑笑笑:“奶奶教我的,說是她師父的獨門手藝。”
她突然愣住,想起宋淑芳說過的話——董老爺子懷念他師父做的扣肉。
這之間會不會有什么聯(lián)系?
門鈴又響了,不用猜都知道是誰。
肖心悅讓周高超去開門,自己則把八寶飯端到餐桌上。
宋淑芳一進門就嗅著鼻子:“真香!就是這個味道!”
她快步走到餐桌前,看著那盤八寶飯,眼睛發(fā)亮。
“就是這個擺盤!老爺子說得一點沒錯!”
她掏出手機就要拍照,被周高超攔住。
“宋姐,飯做好了,您端回去吧。”
宋淑芳訕訕地收起手機:“不急不急,明天再來拿。”
她湊近八寶飯仔細端詳,嘴里念念有詞。
“糯米蒸得恰到好處,豆沙炒得油亮,果脯切得均勻......”
這番專業(yè)的點評讓肖心悅更加懷疑。
這絕不是一個普通家庭主婦能說出的評價。
“宋姐對烹飪很在行?”她試探著問。
宋淑芳擺擺手:“我哪懂這些,都是老爺子教的。”
她像是說漏嘴似的,突然停住話頭。
“那個...謝謝你們啊,明天我再過來。”
她匆匆告辭,連八寶飯都沒拿就走了。
肖心悅和周高超站在餐桌前,看著那盤精致的八寶飯。
“她剛才說漏嘴了。”周高超敏銳地指出。
肖心悅點頭:“董爺爺會做菜,而且很專業(yè)。”
這解釋了他為什么對奶奶的秘方如此熟悉。
但兩個老人之間,到底有什么淵源?
夜色漸深,小區(qū)里掛起的紅燈籠在風中輕輕搖曳。
肖心悅站在陽臺,望著隔壁窗戶透出的燈光。
她能看見董根生坐在窗邊的剪影,老人似乎也在望向這邊。
兩道目光在夜色中短暫交匯,又各自移開。
這個除夕,注定不會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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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除夕當天,肖心悅一大早就開始準備年夜飯。
雖然說了不招待客人,但該有的儀式感還是要有的。
周高超貼完春聯(lián),也鉆進廚房幫忙。
“你說他們今天會來嗎?”他一邊剝蒜一邊問。
肖心悅正在處理一條鱸魚,刀工流暢:“八成會來。”
她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甚至想好了應對的說辭。
如果宋淑芳真敢開口蹭飯,她就直接拒絕。
畢竟已經(jīng)幫忙做了八寶飯,仁至義盡了。
中午時分,門鈴果然響了。
肖心悅透過貓眼看去,意外地發(fā)現(xiàn)只有董根生一個人。
老人穿著嶄新的中山裝,手里端著那個裝八寶飯的盤子。
她打開門,董根生微微躬身:“小肖,謝謝你的八寶飯。”
聲音溫和有禮,與宋淑芳的高嗓門形成鮮明對比。
“董爺爺太客氣了,快請進。”肖心悅側身讓路。
董根生卻站在門口沒動:“不了,我就是來道個謝。”
他把盤子遞過來,里面裝著幾塊自家做的年糕。
“這是淑芳做的,雖然比不上你的手藝,也是一點心意。”
肖心悅接過盤子,發(fā)現(xiàn)年糕造型別致,是鯉魚躍龍門的圖案。
這手藝,可不像宋淑芳能做得出來的。
“董爺爺,這年糕是您做的吧?”
老人笑了笑,默認了:“年輕時候學過一點。”
他朝屋里看了一眼,目光在客廳墻上的老照片上停留片刻。
那是肖心悅爺爺奶奶的合影,攝于五十多年前。
董根生的眼神有些恍惚,像是陷入了回憶。
“董爺爺認識我奶奶?”肖心悅趁機問道。
老人回過神,搖搖頭:“不認得,只是覺得面善。”
這話說得言不由衷,連周高超都聽出來了。
“老爺子,進屋坐會兒吧?”周高超也來到門口。
董根生還是搖頭:“不打擾你們小兩口過年了。”
他轉身要走,又停住腳步:“淑芳她...性子直,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多包涵。”
這話說得含蓄,但意思很明顯是在為可能的上門蹭飯打鋪墊。
肖心悅和周高超交換了個眼神,心照不宣。
送走董根生,夫妻倆回到廚房。
“看來今晚這頓飯是躲不掉了。”周高超嘆氣。
肖心悅卻覺得董根生不像是不講道理的人。
剛才那番話,倒像是不得已的道歉。
“高超,我覺得董爺爺可能也不愿意這樣。”
周高超不以為然:“不愿意就別來唄,誰還能逼他?”
這話提醒了肖心悅。
以董根生剛才表現(xiàn)出的教養(yǎng),確實不像會主動蹭飯的人。
除非...是宋淑芳非要拉著他來。
下午三點,肖心悅開始炒菜時,門鈴又響了。
這次門外站著宋淑芳和董根生兩人。
宋淑芳拎著個果籃,笑容滿面:“心悅,我們來給你拜個早年!”
董根生站在她身后,表情有些尷尬,不敢與肖心悅對視。
“宋姐,董爺爺,我們今晚......”肖心悅試圖拒絕。
但宋淑芳已經(jīng)擠了進來:“知道你們忙,我們坐坐就走。”
她把手里的果籃放在玄關,明顯是超市打折的便宜貨。
董根生猶豫著站在門口,被宋淑芳一把拉了進來。
“老爺子,你不是說想沾沾年輕人的喜氣嗎?”
老人無奈地看了兒媳一眼,默默在沙發(fā)角落坐下。
周高超從廚房出來,臉色不太好看。
但礙于董根生在場,還是客氣地打了招呼。
宋淑芳自來熟地往廚房張望:“做什么好吃的呢?真香!”
肖心悅站在廚房門口,擋住她的視線:“就幾個家常菜。”
她心里已經(jīng)打定主意,如果對方提出留下吃飯,一定要拒絕。
但宋淑芳今天的策略似乎變了。
她不再提吃飯的事,而是陪著董根生聊天。
說的都是小區(qū)里的瑣事,或者電視上的新聞。
但每隔一會兒,就會“不經(jīng)意”地提到某道菜。
“哎呀,這香味讓我想起以前吃過的佛跳墻......”
“老爺子最愛吃清蒸魚,可惜我總做不好......”
這些暗示如此明顯,連董根生都聽不下去了。
“淑芳,少說兩句。”老人低聲制止。
宋淑芳這才消停些,但眼睛還是不時往廚房瞟。
肖心悅和周高超在廚房里邊忙活邊低聲商量。
“這下怎么辦?總不能直接趕人吧?”肖心悅為難地說。
周高超透過玻璃門往外看了一眼:“看他們能坐到什么時候。”
但誰都明白,以宋淑芳的臉皮厚度,坐到開飯是必然的。
果然,當時針指向五點時,宋淑芳開始行動了。
她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都這個點了啊......”
接下來的發(fā)展,完全超出了肖心悅的預料。
06
宋淑芳沒有直接提出要留下吃飯。
而是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條,笑瞇瞇地遞給肖心悅。
“心悅啊,姐有個不情之請。”
肖心悅接過紙條,展開一看,頓時愣住了。
上面用工整的字跡列著七八道菜名:祖?zhèn)髅刂瓶廴?/p>
董氏八寶魚
桂花糯米藕
每道菜后面還詳細標注了做法要點,明顯是專業(yè)廚師的手筆。
最讓她震驚的是,這些菜全是奶奶的拿手菜,有些連她都不會做。
“這是......”肖心悅抬頭,發(fā)現(xiàn)董根生正緊張地看著她。
老人嘴唇動了動,像是想說什么,卻被宋淑芳搶了先。
“老爺子最近胃口不好,就惦記這幾道菜。”
宋淑芳笑得一臉理所當然:“聽說都是你奶奶的絕活,你應該會做吧?”
肖心悅捏著紙條,手指微微發(fā)抖。
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蹭飯了,這是明晃晃的點單。
而且點的還是她家傳的私房菜。
周高超湊過來看了一眼,頓時火冒三丈。
“宋姐,你這是什么意思?當我們家是飯店?”
宋淑芳像是早料到這個反應,不慌不忙地解釋。
“高超你別急,姐不是那個意思。”
她指著紙條:“這些食材我都準備好了,就在家放著呢。”
“就是想著心悅手藝好,幫忙加工一下,我們付加工費都行。”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但誰聽不出其中的算計?
連食材都自備了,分明是吃定了他們會答應。
董根生終于忍不住開口:“淑芳,別為難孩子了。”
老人站起身,神情窘迫:“咱們回去吧,我自己隨便做點就行。”
但宋淑芳按住他:“爸,您不是念叨好幾天了嗎?”
她轉向肖心悅,語氣帶著道德綁架。
“老爺子今年八十了,就這點心愿,心悅你忍心拒絕嗎?”
肖心悅看著手里的紙條,又看看滿臉期待的宋淑芳。
再看向一旁坐立不安的董根生,突然笑了。
不是開心的笑,而是氣極反笑。
“宋姐考慮得真周到,連菜單都擬好了。”
她抖了抖手中的紙條:“要不要我再給您請個五星級廚師?”
宋淑芳臉色一變,還沒等她回應,肖心悅又接著說。
“或者給您買個鏡子照照?看看您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
這話說得相當不客氣,連周高超都嚇了一跳。
宋淑芳頓時漲紅了臉:“你、你怎么說話呢!”
董根生也站起身,連連擺手:“小肖別生氣,是我們唐突了。”
眼看氣氛僵住,肖心悅卻突然話鋒一轉。
“開玩笑的,宋姐別介意。”
她收起紙條,笑容溫和:“這幾道菜我恰好都會做。”
這下連周高超都愣住了,不解地看著妻子。
肖心悅朝他使了個眼色,繼續(xù)對宋淑芳說。
“不過有些配料要現(xiàn)買,宋姐不介意等吧?”
宋淑芳轉怒為喜:“不介意不介意,需要買什么?姐給你錢!”
肖心悅報了幾樣調(diào)料名,都是不太常見的。
“這些超市應該都有,我和高超去買,很快回來。”
她拉著周高超就往門口走,經(jīng)過董根生身邊時頓了頓。
“董爺爺,您先看會兒電視,我們很快就好。”
老人張了張嘴,最終只是點了點頭。
一出家門,周高超就迫不及待地問:“你瘋了?真給他們做?”
肖心悅按下電梯按鈕,眼神冷靜:“當然不是。”
她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點開錄音軟件。
剛才的對話,她一字不落地錄了下來。
“既然他們不要臉,我們也別客氣了。”
電梯門打開,肖心悅邁步進去,嘴角帶著意味深長的笑。
這個除夕夜,她要給鄰居準備一份特別的“年夜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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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超市里張燈結彩,洋溢著節(jié)日氣氛。
周高超推著購物車,還是不明白妻子的計劃。
“你到底想怎么做?真買那些調(diào)料?”
肖心悅在貨架前停下,拿起一瓶昂貴的進口蠔油。
“買,當然要買。不僅要買,還要買最貴的。”
她開始往購物車里放各種高檔調(diào)料,眼睛都不眨。
周高超看著標價咋舌:“這些加起來快一千塊了!”
“就是要讓他們?nèi)馓邸!毙ば膼傆帜闷鹨缓许敿壐韶悺?/p>
“待會回去,你配合我演場戲。”
她在周高超耳邊低聲交代了幾句。
周高超先是驚訝,隨后露出佩服的表情。
“你這招夠狠的,不過我喜歡。”
夫妻倆相視一笑,繼續(xù)采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