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我住院的第三天,病房里住進個老頭。
九十歲,頭發(fā)梳得锃亮,背有點駝,但腰桿硬邦邦的。
說話帶著股子教書先生的腔調(diào),一句一個 “鄙人”。
一看就是有文化的那種。
護工剛把他安頓好,他就拉著我嘮:“小伙子,看你年紀(jì)輕輕,怎么也住院了?”
我笑了笑沒接話。
他倒自顧自開了頭:“鄙人在市中心,五個店面,兩套住房,都是學(xué)區(qū)房,值老錢了。”
這話他一天能說八遍,見誰都講,像是怕別人不知道。
瞬間讓我很反感。
文化人怎么能這么炫耀。
也是沒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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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半天,病房門被推開,進來個大叔。
五十多歲,皮膚黝黑,手上全是老繭,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布褂,拎著個蛇皮袋,站在門口搓著手,笑得有些拘謹(jǐn):“叔,我來了。”
老頭眼皮抬了抬,指了指墻角的折疊床:“嗯,來了,你可找個好活,就睡那兒吧,晚上警醒點。”
大叔趕緊點頭。
小心翼翼的把蛇皮袋往床底下一塞,就開始忙活,給老頭擦手擦臉,整理床頭柜,動作麻利又小心。
我后來才知道,這大叔是老頭的遠(yuǎn)房親戚,從農(nóng)村來的。
沾點宗親,按輩分得叫老頭一聲叔。
護士進來換藥,隨口問老頭:“大爺,您兒子不來陪護啊?”
老頭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說:“他忙,公司一大堆事。再說,自家人照顧,放心。”
說實話,這個大叔照顧挺細(xì)心的。
除了擦身子,倒尿盆,食堂打飯,還給老頭沏茶。
體力活,心細(xì)活都沒啥挑剔的。
只不過,給大叔累得滿頭大汗。
聽說,大叔農(nóng)村還有土地,更是大忙季節(jié)……
等護士走了,我湊過去嘮嗑:“大爺,您兒子那么有錢,雇個護工多方便,咋讓親戚來遭罪?他家沒有活嗎?這圖個啥,反正你也不差錢!”
老頭嘿嘿一笑,聲音壓得低:“雇人不要錢啊?農(nóng)村親戚,老實,還不用花錢,多好。”
我撇撇嘴,沒說話。
我覺得,這個老頭真的無語了,當(dāng)著大叔面,說這種話。
不過大叔并沒有生氣,還說,伺候是應(yīng)該的。
大叔這個人確實老實,勤快。
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給老頭打飯、擦身、按摩,老頭夜里起夜七八回,他隨叫隨到,從不抱怨。
給老頭定的營養(yǎng)餐。
他自己呢?頓頓都是包子。
早上倆肉包,中午倆菜包,晚上有時候還是包子,就著自帶的咸菜,呼嚕呼嚕吃得香。
一開始我以為他愛吃,直到有回半夜,我起床上廁所,看見他蹲在走廊盡頭,對著垃圾桶干嘔。
我走過去遞了張紙:“大叔,咋了?不舒服?”
他擺擺手,苦笑一聲:“沒事沒事,可能是吃多了包子,有點膩。”
“那你咋不換點別的吃?”
他撓撓頭,聲音放得很輕:“叔說醫(yī)院的飯貴,不讓亂花錢,我自己帶的錢也不多,包子便宜,頂飽。”
我心里堵得慌,沒再多問。
說實話,我覺得這個老頭真的……
老頭脾氣不算好,稍有不順就呵斥。
“水呢?半天了,想渴死鄙人啊?”
“被子掖好,漏風(fēng)不知道啊?”
“藥呢?記不住點,要你干啥用?”
大叔從來都是應(yīng)聲 “哎”,然后立馬照做,臉上連點不耐煩都沒有。
有回老頭輸液,手亂動,針頭跑了,護士來重新扎,老頭罵罵咧咧,說大叔沒看好。
大叔低著頭,一個勁地道歉:“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叔您別生氣。”
我看不過去了,順口說了句:“大爺,大叔也不是故意的。”
老頭斜了我一眼:“家事,你少管。”
大叔還反過來勸我:“沒事沒事,小伙子,是我沒照顧好叔。”
一周后,老頭的兒子來了。
開著輛黑色轎車,穿著西裝,皮鞋擦得能反光,一進病房就皺眉:“爸,咋一股味?”
老頭立馬換上笑臉:“沒事沒事,病房里都這樣。你忙你的,不用來看我。”
之后,兒子掏出錢包:“爸,缺啥您說,我讓人送來。對了,”
他看向大叔,“叔,辛苦你了,我去樓下買點水果、熟食,你也補補。”
老頭立馬擺手:“別別別,都是自己家人,客氣啥?浪費那錢干啥,不用買。”
兒子愣了愣,看了眼大叔,沒再堅持,坐了沒十分鐘就走了。
臨走前,他塞給老頭一沓錢,壓根沒提給大叔留點。
大叔全程低著頭,假裝整理床品,嘴角動了動,沒說話。
其實,我知道,大叔兜里已經(jīng)沒錢了。
因為,我看他自己買飯都是一省再省。
從那以后,大叔還是頓頓吃包子。
有回我買了份盒飯,有魚有肉,遞給他:“大叔,吃這個吧,換換口味。”
他趕緊擺手,頭搖得像撥浪鼓:“不用不用,小伙子,我吃包子就行,你的飯你自己吃。”
我硬塞給他,他才接了,小心翼翼地吃著,吃一口就說一句 “真香”,眼睛里都亮了。
老頭在旁邊瞥了一眼,冷哼一聲:“吃慣了粗茶淡飯,見點葷腥就這樣。”
大叔的臉一下子紅了,吃得更慢了。
我給氣得渾身哆嗦,這哪是親戚,簡直是葛朗臺。
住院到第二個月,大叔身上的味越來越重。
天天守著老頭,沒法洗澡,衣服也沒的換,混著汗味和藥味,離近了都能聞著。
老頭也不給大叔買一身衣服。
有天下午,老頭睡午覺,大叔悄悄跟我說:“小伙子,我想去樓下澡堂洗個澡,身上太難受了。”
我點點頭:“去吧,我?guī)湍憧粗c大爺。”
他剛起身,老頭醒了,瞇著眼問:“你干啥去?”
大叔搓著手:“叔,我去洗個澡,身上臟得慌。”
老頭翻了個身:“洗澡不要錢啊?浪費那錢干啥,忍忍就出院了。”
大叔臉上的笑僵了,嘴唇動了動,半天憋出一句:“叔,我…… 我自己有錢。”
老頭 “哦” 了一聲,沒再說話,閉上眼繼續(x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