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純天然”了的糧食

現在，有很多人喜歡說要吃純天然的食物，所以對那些經過改造的，種植過程中使用了化肥、農藥的糧食充滿了鄙夷。但實際上，自從上萬年前人類開始農耕，糧食就不再是“純天然”的了。比如玉米。跟現在的玉米相比，純天然的遠古玉米有三個重要的特征：第一，玉米粒外面會包裹著一層厚厚的外皮；第二，每株玉米有很多分杈，每個分杈上都有一個雄蕊和若干個雌蕊；第三，這些雌蕊還會變成玉米棒，但每個玉米棒都很小。這三個特征對于遠古玉米的繁衍生息很重要。為什么呢？
首先，因為玉米粒上有厚厚的外皮，所以在被動物吃了之后，里面的種子不會被消化掉，排出來后還能發芽。然后，為什么一株玉米上要有多個分杈，而且每個分杈上都有雄蕊和雌蕊呢？這是為了保證總有雌蕊能夠成功受粉，也避免被外來的病蟲或者采食的動物“一網打盡”。最后，雌蕊變成的玉米棒多了，自然每個棒子就會小。這種特征對于繁衍也具有正面的意義：玉米棒掉在地上，一般只能長出幾棵幼苗，不會因為一下子長出太多，搶不到足夠的養分而全都長不起來。
但你想，對于我們人類來說，這些特征都不是好事：厚厚的外皮，去掉太麻煩，不去掉又難以消化；玉米棒多而小，采摘起來很不方便。不過，在玉米一代又一代的繁殖生長中，總難免發生一些突變。很多突變對于玉米這個物種的自然生存是不利的，但對于人類來說卻是福音。
于是，人們總會挑出那些自己喜歡的、發生了變異的玉米植株，把它們的種子收起來，等到第二年再種。這就是“選育”。就這么一代代選下去，遠古玉米慢慢變得和原來完全不一樣，成了人類喜歡的樣子。這個一代代選育的過程，就叫“馴化”。馴化后的玉米，通常每株只結一根玉米棒，所有養分都集中在這根玉米棒子上，所以它能長得很大，采摘起來也方便。并且這樣的玉米，剝開外面的苞葉，里面的玉米粒就能直接吃。

這對人類來說，簡直太理想了。但這樣的玉米，其實已經失去了自己繁殖的能力。為啥呢？你想啊，如果每株只有一兩棵玉米，那么雌蕊就很容易接不到花粉，根本結不了籽。要想成功授粉，只能靠人類成片成片地種。再加上玉米棒上的玉米粒很多，要是一根成熟的玉米棒掉在地上，會長出一大堆幼苗，這些幼苗搶著爭養分，最后誰也長不大。所以必須得靠人類把玉米粒按一定間距種下，它們才能順利長大。更別說，現在的玉米粒沒了堅硬的外皮，一旦被動物吃掉，就會被消化掉，再也發不了芽了。
這么看來，變為人類糧食的玉米，其實是成了一種完全不“天然”的特殊物種，它們能不能繁衍，全得靠人類。人類對玉米的馴化，算得上是“違背自然”的典型例子了。而隨著人類的遷徙，玉米從發源地中南美洲擴散到全世界。為了讓玉米適應各地的氣候、土壤，還有抵抗病蟲害，人類又培育出了各種各樣的新品種。隨著生物學的發展，人類更是找到了更加高效的育種手段，比如雜交、誘導突變，以及更加高效精準的轉基因和基因編輯。新技術發展得又快又猛，很多人對此感到恐慌。其實想想，從最初的自然選育，到后來的雜交、誘導突變技術，人們一開始都是在懵懵懂懂中就接受了它們，享受著這些技術帶來的好處。等后來慢慢了解到這些技術是怎么回事時，大家早就習慣了它們的存在，自然而然就把這些當成了“傳統技術”?？涩F在，以現代生物技術為基礎的新興育種技術就不一樣了，產品還沒見到呢，各種討論就已經鋪天蓋地。對人們來說，這些新技術既陌生，好像也不是非有不可，于是“反自然”就成了給它們扣上的罪名。但其實我們得明白：農業從誕生那天起，本身就是“反自然”的。人類為了能吃飽飯所做的一切努力，本質上都是在改變生物的原始狀態。
不光是玉米，像小麥、水稻、土豆這些糧食，還有各種各樣的蔬菜、水果，也都被人類改造成了幾乎全新的物種。正是這種改造，讓它們能提高產量、方便種植、易于加工，還變得更好吃，而這一切，正是人類吃飽、吃好的根本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