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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網絡
01
九月的陽光斜照進教室,在黑板上一寸寸挪移,像時間執起粉筆,寫下無人看見卻人人都懂的命題。
粉筆灰在光柱中靜靜浮游,恍惚間與14年前那個清晨重疊。我攥緊人生第一支粉筆,像握住一個沉重又光亮的權柄,指節發白,心卻滾燙。
那時不知,教育不是精準的演算,而是一場帶著不確定性的遠行。我們努力計算期望,而生命自有其軌跡,終將走向獨屬自己的標準差。
就像家中的兩個孩子,一個開始喋喋不休追問“怎么辦”,另一個正用牙齦試探世界的輪廓。
有人說,教師是擺渡人,但其實我們更像是點亮燈塔的人。不必每一程都護送,但要讓他們記得光的方向。
生命中的許多時刻,都如一根劃亮的火柴,當時只道是尋常,多年后才發現,那簇火光早已烙進生命的暗室。
人生最難的數學題,是計算一次心動能回蕩多久。
而最動人的答案,是有些溫暖,隔了歲月,仍灼燙掌心。

02
至今仍會經常做三個噩夢,然后從夢中驚醒。
第一個夢是踩剎車沒反應,車一直疾馳;第二個夢是重新備戰高考,英語經常不及格;最常出現的,是站在講臺上突然卡殼,滿堂寂靜如深海。
那個第一次試講、西裝寬大如戲服,畫對數函數圖像穿過y軸的少年,喉結緊張滾動,像一枚尚未熟透的果實。
如今有人對我說,“你發福了”“眼角有了紋路”。而我卻開始懷念那些生澀的毛邊,那些粗糙卻赤誠的早年。
教師發展中心的工作,常徘徊于理想和現實的兩岸,在妥協與堅持間反復權衡。從不午休的我,像頭倔驢拖著石碾前行,卻收效甚微。
常常回到家中已是深夜,輕輕推開臥室門,大兒子睡成半邊括號。這是我唯一不需證明的存在性定理,定義域里永遠有他沉入夢鄉的坐標。
《一代宗師》里,宮二說,習武之人有三個階段: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
教書何嘗不是如此?我們從照本宣科,到望向窗外人間,最終在每一個獨立的生命里,印證自己篤信的價值。
所謂教育,或許就是接受自己并非所有問題的答案,卻依然愿意在風雨中擺渡,靜候彼岸的燈火漸明。

03
我當班主任帶的第一屆學生,是8班。“8”橫放后,是數學中的“∞”。
總會想起某個黃昏,我和學生一起打掃教室,夕陽把我們和掃帚的影子拉得很長。
平常沉默的少年突然開口:“老師,您看∞像不像兩個人背對著背,各自走向遠方,卻永遠相連。”
如今他們散落于世界的坐標軸:英語總在及格線掙扎的男孩,正在非洲參與援建項目;連發言都臉紅的女孩,也站上了講臺,成了一名教師。
每次小范圍聚會,聽他們笑著重提當年的糗事,總是忍不住眼眶發熱。
教育哪里是填寫標準答案?它更像種樹,看不見每棵樹如何往深處扎根,卻終將聽見整片森林在風中的回響。
整理舊物時,翻出2012年的備課本。頁邊寫滿稚嫩的批注,像年少的自己。那時害怕教不好課,現在害怕教不好人。
原來14年,不過是讓一種焦慮長成了另一種焦慮。可也正是在這樣的焦慮中,我們悄然完成了彼此的塑形。
有些山翻不過去,卻能長進你的肺腑,成為你呼吸的深度。
有些燈未能點亮,卻讓你看清自己的輪廓,學會與黑暗共處。
所謂師生,不過是你送我山海一程,我念你一路風聲。
我們終究要學會的,不是怎樣解開方程,而是面對無解的人生,仍不失熱望與悲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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