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還鄉
剛坐上車他便認出我，
從座椅縫隙間探過頭來，
“這么巧，又是你。”
我也認出他的桃核念珠，
稀疏的頭發，還有中控臺
笑呵呵的彌勒佛。
“馬師傅，您這是一早出車啊。”
他點點頭，看地址是南站，
問我是不是出差。我說，
“這次是回家探老娘，
每月一趟，回去看看情況。”
“咋不把老母親接過來呢？”
他問了個我經常被問到的問題，
我答了個經常答的答案。
“接過來住過，不習慣。”
說完，車廂里沉默了一會兒，
車子一路向北，上了京開高速路。
七月的雨季，天氣難得晴明，
視野開闊，能看見天邊
棉絮狀的白云和積木般的樓群。
在一個路口前，車停了下來。
馬師傅摸摸頭頂，說起他行三，
家中有位九十四歲的父親。
“那么大歲數，真好福氣。”
他嘿嘿一笑，“我大哥今年
虛歲七十，我二哥六十五，
我今年五十九，下面還有個妹妹。
每天早上，我給老父親做完飯
出門拉活兒，中午二哥去一趟，
晚上我再回去給他洗洗涮涮，
總之，已經離不開人了。”
“您沒請個保姆或者鐘點工？”
綠燈亮了，馬師傅左右看了一眼
這才發動車子，駛過斑馬線。
“他拿著拐棍打人，說人家惦記
來分他家產。”他無奈笑起來。
車子在一輛黑色帕薩特后停下來，
前方有刮蹭，交警正揮著指揮棒疏導。
馬師傅手指輪流敲打著方向盤，
我看著遠方白云，等待通過。
當天晚上，媽媽上床休息后，
我小步走到廚房，戴上圍裙、手套，
取出抹布、鋼絲球，先清洗灶臺，
倒掉油煙機廢油，擦拭水槽。
接下來，還要清洗地板、整理菜架，
房間太熱，不得不停下休息。
站在窗臺前，聽到樓底燒烤攤上
幾個年輕人正用家鄉方言大聲說話，
月光皎潔，深藍色夜空中
幾簇云團緩緩飄過樓群上方。
想起今天一早和馬師傅的對話
手指輕輕輪流敲打起灶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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