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聲明:本文為虛構創作,請勿與現實關聯
江寒舟把那兩張機票塞進我手里的時候,我正站在廚房水池邊刷鍋。
油膩膩的鍋鏟在我手里打滑,我騰出一只手接過那兩張紙,上面印著的“??诿捞m機場”幾個字晃得我眼睛發酸。
“后天早上六點的飛機。”他在我身后說,聲音里帶著笑,“五天四晚,藍灣海景酒店,我訂的套房,能看日出。”
我轉過身,手上還滴著洗潔精的泡沫。
“你瘋了?”這是我說出來的第一句話。
說完我就后悔了。這話聽起來一點都不像收到驚喜的樣子,更像是在責怪他亂花錢。
但江寒舟好像早料到我會這么說,他從我手里拿過鍋鏟,把我往客廳推:“去看看行李箱,我已經把你夏天的裙子都翻出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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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沙發上,盯著那兩張機票,腦子一片空白。
海南。
我跟江寒舟結婚三年了,我們唯一一次出遠門,是去年他公司團建去的蘇州,我都沒跟著。因為那時候我媽打電話說家里熱水器壞了,要換新的,差三千塊。我把團建的錢省下來,轉給了她。
現在他說要帶我去海南。
“多少錢?”我聽見自己問。
“一萬二?!苯墼趶N房里嘩啦啦地沖鍋,“我攢了半年加班費。”
一萬二。
我心里開始自動算賬:這錢夠我媽一年的藥錢了,夠我弟林宇軒交三個月房租了,夠——
“林初暖。”江寒舟突然叫我全名。
他很少這樣叫我。
我抬起頭,他站在廚房門口,圍裙還系著,手里拿著那只刷了一半的鍋。
“別算了?!彼f,“這錢是我們的,不是你媽的,也不是林宇軒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沒什么表情,但我莫名覺得有點發慌。
好像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好像他一直都知道。
后天早上,我們真的站在了江寧機場的安檢口。
我穿著江寒舟給我翻出來的那條碎花連衣裙,是三年前他送我的,吊牌都還在。我一直沒舍得穿,總覺得這種裙子要留著去什么重要場合才行。
現在套在身上,腰身有點緊。
過安檢的時候,我手機響了。
是我媽。
我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看向江寒舟。他正在往托盤里放皮帶,沒看我。
“喂,媽。”我接起來。
“初暖啊,起這么早?”我媽的聲音里帶著那種特有的熱情,每次她要開口要錢之前,都是這個調調。
“嗯,出來辦點事。”我含糊地說。
“那正好,媽跟你說個事?!彼D了頓,“你弟那個項目,你記得吧?上次跟你說的區塊鏈那個?,F在就差最后一筆啟動資金了,五萬塊,月底之前必須到賬,不然前面投進去的錢就白費了。”
我握著手機的手指發白。
“媽,我現在沒這么多?!蔽覊旱吐曇?。
“怎么會沒有呢?你跟江寒舟兩個人,一個月大幾萬的收入,五萬塊還拿不出來?”她的聲音立刻就變了,“你弟這次是正經事,不是瞎玩了。人家投資人都說了,這個項目做好了,一年回本,兩年翻倍。你現在幫他一把,以后他發達了,還能虧待你?”
我聽著這些話,腦子里突然閃過很多畫面。
三年前,林宇軒要開奶茶店,我拿了八萬給他。半年不到,店關了,他說是位置不好。
兩年前,他說要做直播帶貨,買設備花了兩萬五。我又湊了。后來他說是行業內卷,做不下去。
去年,他要炒鞋,說是穩賺不賠。我把年終獎全給他了。結果那批鞋現在還堆在他租的房子里,落了一層灰。
“媽,這錢我真沒有?!蔽矣终f了一遍。
“林初暖!”我媽的聲音突然拔高,“你翅膀硬了是吧?現在連你弟都不管了?我告訴你,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沒完!”
江寒舟這時候走過來,拿過我的手機,按了掛斷。
我愣愣地看著他。
“安檢了?!彼f,把手機還給我,“別讓她影響心情?!?/p>
我跟著他往前走,腳下發飄。
過了安檢,我們在候機大廳找了個角落坐下。
江寒舟去買咖啡,我坐在椅子上,盯著手機屏幕。我媽沒再打來,但微信消息一條接一條地蹦。
“你這孩子怎么說掛就掛?”
“五萬塊對你來說不是小數目嗎?你弟要是錯過這次機會,你后悔去吧!”
“我養你這么大,你就這么對我的?”
我沒回。
江寒舟端著兩杯咖啡回來,在我旁邊坐下。
“想什么呢?”他問。
“沒什么?!蔽医舆^咖啡,燙得手指疼。
他沒說話,只是看著我。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開口:“初暖,我們打個賭吧?!?/p>
我抬起頭:“什么賭?”
“你等會兒上飛機了,肯定想發個朋友圈對吧?”他說,“我賭你發完朋友圈之后,十分鐘之內,你媽肯定給你打電話?!?/p>
我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可能,她剛剛才——”
“就賭這個?!苯鄞驍辔?,“如果十分鐘之內她沒打,我輸。這趟回去之后,家務我全包,再帶你去趟日本,你想去哪兒去哪兒?!?/p>
他說得很認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那如果……”我喉嚨有點干,“如果她打了呢?”
“如果她打了,”江寒舟頓了頓,“以后你家的事,你聽我的。”
我盯著他看了好幾秒。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但我總覺得,他好像早就知道答案。
“賭就賭?!蔽艺f。
我不信。
我媽雖然有時候是著急了點,說話沖了點,但她不至于這么不給我面子。我就是發個朋友圈,曬個旅游,她總不能連這點祝福都不給吧?
飛機起飛之后,我在手機里翻了半天照片。
最后選了一張我和江寒舟在登機口拍的合照。他摟著我的肩,我笑得有點僵,但確實看起來挺幸福。
我配了一句話:“終于圓夢海南,謝謝老公”發送。
我看了眼時間:上午九點二十三分。
江寒舟在旁邊閉著眼睛假寐,但我知道他沒睡著。
我把手機放在腿上,盯著屏幕。
朋友圈下面開始出現點贊和評論。
我同事小茹:“哇!暖暖你們去海南??!好羨慕!”
我大學室友:“江先生可以的!什么時候帶上我們也去一趟!”
還有幾個不太熟的人點了贊。
我心里松了口氣。
看,多正常。大家都是祝福。
一分鐘過去了。
兩分鐘。
三分鐘。
我開始放松下來,甚至想著等會兒要不要再發一張飛機餐的照片,配個文“云端的浪漫”什么的。
第七分鐘的時候,我媽給我發了條微信。
不是語音,是文字。
“去海南玩啊?挺好的,注意安全?!?/p>
我盯著這行字,心跳開始加速。
這不對。
我媽從來不是這種風格。她要么不回,要么就是長篇大論,要么就是直接打電話。
這種簡短的、客氣的問候,太反常了。
第八分鐘。
我的手心開始出汗。
第九分鐘。
我忍不住看向江寒舟。他睜開眼睛,對我搖了搖頭。
第九分鐘五十秒。
我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來電顯示:媽。
我的手僵在半空中。
江寒舟伸手,按下了接聽鍵,然后點了免提。
“初暖??!”我媽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來,完全不是剛才那條微信的客氣調調,“看你朋友圈了,去海南玩?。俊?/p>
“嗯?!蔽衣犚娮约旱穆曇艉苄 ?/p>
“機票酒店加起來,得不少錢吧?”她說,“我看你訂的那個酒店,海景房吧?一晚上至少得兩千起步。嘖嘖,你們倒是會享受?!?/p>
我沒說話。
“媽也不是說別的,”她話鋒一轉,“就是正好,既然你們有這閑錢,那你弟那個項目的事,你再考慮考慮?五萬塊,對你們來說真不算什么。你們能花一萬多去旅游,就拿不出五萬塊幫幫你弟?”
我的喉嚨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江寒舟看著我,沒說話。
“媽,這不一樣……”我艱難地開口。
“怎么不一樣?”我媽的聲音立刻就拔高了,“都是花錢!你們自己享受可以,你弟有困難就不行?林初暖,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白眼狼!”
“媽——”
“別媽媽媽媽的!”她打斷我,“我告訴你,這錢你今天必須給!不然你就別回來了!”
說完,她掛了電話。
我舉著手機,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半天沒動。
耳邊是飛機引擎的轟鳴聲,很吵,但我覺得更吵的是我自己的心跳。
十分鐘。
準確地說,是九分鐘五十八秒。
江寒舟沒有任何“我贏了”的得意,他只是伸手,把我的手機拿過來,關了屏,塞進我手里。
“睡會兒吧?!彼f,“到了再說?!?/p>
我閉上眼睛,但根本睡不著。
腦子里全是剛才我媽那句話:“你們能花一萬多去旅游,就拿不出五萬塊幫幫你弟?”
她說得好像很有道理。
但又好像哪里不對。
我們落地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十二點。
海南的太陽曬得人睜不開眼,空氣里都是熱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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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寒舟拖著行李箱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恍恍惚惚的。
酒店確實很好。
一進大堂,就是挑高的天花板,正中間垂下來一盞巨大的水晶燈。前臺小姑娘笑得甜甜的,給我們辦入住的時候,還送了兩杯迎賓果汁。
房間在十八樓,推開門,對面就是一整面落地窗,窗外是無邊的大海。
我站在窗前,看著那片藍色發呆。
江寒舟在拆行李箱。
我聽見拉鏈拉開的聲音,然后是窸窸窣窣的翻找聲。
“初暖,”他突然叫我,"過來一下。"
我轉過身。
他蹲在打開的行李箱旁邊,手里拿著一個本子。
不是普通的筆記本,是那種很精致的手賬本,牛皮封面,邊角用銅扣裝飾。
“這是什么?”我走過去。
“你看看?!彼驯咀舆f給我。
我接過來,翻開第一頁。
上面是江寒舟的字,工整的宋體:
"林初暖家庭支出記錄"
“記錄時間:2022年1月-2025年1月”
我心里一緊,繼續往下翻。
第二頁,是一張表格。
日期、金額、事由、備注。
“2022年1月15日,8000元,林宇軒奶茶店啟動資金(第一筆),備注:初暖當月獎金全部轉出。”
“2022年3月22日,15000元,林宇軒奶茶店追加投入,備注:初暖用了年終獎。”
“2022年7月8日,25000元,林宇軒購買直播設備,備注:初暖找同事借了5000?!?/p>
我的手開始抖。
“2023年2月,3000元,秦巧云說家里熱水器壞了?!?/p>
“2023年4月,5000元,林國平說要做體檢?!?/p>
“2023年8月,30000元,林宇軒炒鞋啟動資金?!?/p>
“2023年11月,2000元,秦巧云說家里要換冰箱?!?/p>
一筆一筆,密密麻麻。
每一筆后面,江寒舟都備注了我當時的情況。
“初暖為了湊這筆錢,午飯吃了一個月泡面。”
“初暖推掉了公司體檢,說是太貴?!?/p>
“初暖說想買件羽絨服,看了標簽后放回去了?!?/p>
我翻到最后一頁。
江寒舟用紅筆寫了一個數字:
“累計:187000元”
十八萬七。
我跪坐在地毯上,盯著這個數字,腦子一片空白。
十八萬七。
我以為就是這幾年零零碎碎的,幫點小忙,也沒多少錢。
但現在,它們被一筆一筆地記下來,加在一起,變成了一個讓我害怕的數字。
“你什么時候開始記的?”我聽見自己問,聲音啞得不像話。
“從你第一次騙我說買了件新大衣,但我在衣柜里找了一圈都沒找到的時候?!苯墼谖遗赃呑拢澳翘焱砩衔铱茨闶謾C,發現你給你媽轉了五千塊?!?/p>
我抬起頭看他。
“我沒有偷看你隱私的意思,”他說,“只是想知道,你為什么要騙我。后來我發現,你幾乎每次有點閑錢,都會轉給你家里。我就開始記了?!?/p>
“我想讓你看看,”他停頓了一下,“你到底為那個家付出了什么?!?/p>
我低下頭,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在手賬本上。
江寒舟沒有安慰我,也沒有說什么“別哭”之類的話。
他只是坐在那里,陪著我。
過了很久,我抬起頭,用手背抹了把臉。
“你早就知道今天會這樣,對不對?”我問。
江寒舟點點頭:“我猜到了?!?/p>
“所以你才帶我來海南,才跟我打那個賭。”我說,“你就是想讓我親眼看看,他們到底是怎么對我的。”
他沒否認。
“那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我問,“為什么要等到現在?”
“因為我說沒用?!苯劭粗?,“這種事,必須你自己看清楚。我說一百遍,都不如你親眼見一次?!?/p>
他說得對。
如果不是今天這個賭約,如果不是我媽那個電話,如果不是這本賬本——
我可能還會繼續騙自己說,她是真的關心我,她只是太著急了,她說話沖是因為擔心我弟。
但現在,我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到我去海南旅游,第一反應不是高興,不是祝福。
而是算計我花了多少錢,然后要我拿這些錢去填林宇軒那個無底洞。
我站起來,走到落地窗前。
太陽已經西斜了,海面上鋪著一層金色的光。
很美。
但我卻覺得心里一片荒涼。
江寒舟走到我身后,從背后抱住我。
“對不起。”他在我耳邊說,“我知道這樣對你很殘忍?!?/p>
“但是初暖,”他的聲音很輕,很堅定,“你不能一輩子都這樣活著?!?/p>
我靠在他懷里,看著窗外那片海。
夜里,我躺在床上睡不著。
江寒舟已經睡了,呼吸聲很均勻。
我拿起手機,點開微信。
我媽今天沒再發消息。
但家族群里炸了。
最新的消息是我大姨發的:“初暖也真是的,自己去享受了,家里有事都不管?!?/p>
往上翻,是我媽在群里的長篇控訴。
她說她辛辛苦苦把我養大,現在我嫁了人就不認她了。
她說林宇軒這次的項目是正經事,我卻連五萬塊都不肯拿。
她說我去海南旅游花那么多錢,卻不愿意幫自己的親弟弟。
群里的人紛紛附和。
我小舅說:"初暖這孩子從小就懂事,現在怎么變了?"
我姨婆倒是發了句不一樣的:"你們少說兩句,孩子有自己的難處。"
但很快就被其他人的消息淹沒了。
我關掉手機,翻了個身。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陽臺外的海浪聲吵醒的。
江寒舟已經起來了,他站在陽臺上,穿著酒店的浴袍,端著杯咖啡。
我走過去,他轉過頭:“醒了?想吃什么?我叫客房服務?!?/p>
“隨便?!蔽艺f。
他看了我一眼,沒說話,轉身進屋了。
我站在陽臺上,看著下面的海灘。
已經有人在曬太陽了,還有幾個小孩在沙灘上追逐。
很美好的畫面。
但我卻覺得像隔著一層玻璃。
早餐是江寒舟叫的客房服務,很豐盛。
我吃得很少。
江寒舟也沒催我,他吃完自己那份,就拿起手機開始刷。
我看著窗外發呆。
“初暖,”江寒舟突然開口,“你想過沒有,為什么林宇軒每次創業都會失???”
我愣了一下:“因為他運氣不好?”
“不是?!苯蹞u頭,“是因為他從來沒有為失敗付過代價。”
他放下手機,看著我:“他開奶茶店虧了八萬,是你的錢,不是他的。他做直播虧了,炒鞋虧了,全都是你在買單?!?/p>
“對他來說,創業就是一場零成本的游戲。輸了沒關系,反正有姐姐兜底?!?/p>
“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成功?”
我被他說得愣住了。
江寒舟繼續說:“還有你媽。她每次都說‘借’,但你有見過她還過一次嗎?她每次都說是最后一次,但下一次還是會來。”
“因為對他們來說,你就是個取款機。”
“而且是那種,永遠不需要還款的取款機?!?/p>
我心里一陣刺痛。
“那我該怎么辦?”我問,聲音有點抖。
江寒舟站起來,走到我面前,蹲下身,握住我的手。
“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彼f,“但我知道不能繼續這樣下去?!?/p>
“所以我想了很久,最后決定,用這趟旅行,讓你看清楚真相?!?/p>
“接下來怎么做,”他看著我的眼睛,“你自己決定。但是記住我們的賭約,你答應過我,這次聽我的。”
我看著他,慢慢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兩天,我們按照原定計劃在海南玩。
去了天涯海角,去了蜈支洲島,還體驗了一次潛水。
我盡量讓自己沉浸在這些美景里,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
但我媽的消息一直沒斷過。
從剛開始的“勸說”,到后來的“指責”,再到最后的“威脅”。
“你要是不給這錢,你弟的項目就黃了,我看你以后怎么面對他!”
“林初暖,你別以為嫁了人就了不起,你還是我生的!”
“行,你不管你弟,我以后也不認你這個女兒!”
家族群里也越來越熱鬧。
各種親戚輪番上陣,勸的勸,罵的罵。
只有我姨婆,時不時發一句:“讓孩子自己考慮考慮。”
但沒什么用。
第四天晚上,我們坐在酒店的海景餐廳吃飯。
窗外是一片星空,海浪聲隱隱約約地傳來。
江寒舟突然說:“后天是你爸生日?!?/p>
我愣了一下:“對,我差點忘了?!?/p>
“你媽下午給我發了消息?!彼f,“說你爸今年七十大壽,希望我們能回去吃頓飯?!?/p>
我放下刀叉:“你怎么回的?”
“我說我們在海南,不一定趕得回去。”江寒舟說,“然后她說,就算你不回去,我也得回去,還說這是你爸最后的要求。”
我苦笑:“又來了?!?/p>
“所以,”江寒舟看著我,“我們回去嗎?”
我沉默了很久。
“回?!蔽艺f,“但是這次,我要把話說清楚?!?/p>
江寒舟沖我點點頭:“好。我支持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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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們在陽臺上坐了很久。
江寒舟拿著那本手賬,給我看他整理出來的一份“方案”。
他說,這是他最近三個月,每天晚上回來之后,慢慢琢磨出來的。
“首先,你得承認,你對你父母有贍養義務?!彼f,“但是,贍養不等于無限度地給錢?!?/p>
“根據我的了解,你爸媽每個月退休金加起來有六千,足夠他們兩個人生活?!?/p>
“所以,我建議你每個月給他們一千五,打到你爸卡里,固定日期,雷打不動?!?/p>
“除此之外,如果有真的大病、意外這種事,我們再另外考慮。但必須要有證明,比如醫院的票據。”
“至于林宇軒,”江寒舟停頓了一下,“他的事,我們不管?!?/p>
“他已經二十六歲了,是個成年人。他要創業,那是他自己的事。他失敗了,也得自己承擔后果?!?/p>
他說得很慢,很清楚,每一句話都像是經過深思熟慮。
我聽著,心里五味雜陳。
“你覺得他們會同意嗎?”我問。
“不會?!苯酆芸隙?,“至少一開始不會。他們會鬧,會罵你,會說你不孝。”
“但是,”他握住我的手,“你得挺住。你一旦心軟,他們就知道你還是那個好拿捏的林初暖。到時候,一切又會回到原點。”
我看著他的眼睛,慢慢點了點頭。
回程的飛機上,我一直在想著即將到來的那頓“生日宴”。
我能想象出我媽會說什么,我那些親戚會說什么。
他們一定會說我不懂事,說我忘恩負義,說我嫁了人就忘了娘家。
但我也知道,江寒舟說得對。
我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
飛機降落的時候,江寧市下著小雨。
灰蒙蒙的天,和海南的陽光形成鮮明對比。
我們打車回家,一路上都很安靜。
到家門口的時候,江寒舟突然說:“初暖,不管發生什么,我都站在你這邊?!?/p>
我看著他,用力點了點頭。
第二天,我媽一早就打來電話。
“你們回來了?”她的語氣很沖,“今天晚上六點,江寧大酒店,春華廳。記得準時到?!?/p>
說完就掛了。
我握著手機,深吸了一口氣。
江寒舟從廚房探出頭來:“走吧,去準備準備。”
“準備什么?”我問。
他神秘地笑了笑:"你等會兒就知道了。"
下午三點,江寒舟開車帶我去了一家打印店。
他從包里拿出那本手賬,還有一個U盤。
“老板,”他對店主說,“我要做一份PPT,大概三十頁左右。今天能拿嗎?”
店主看了看他的要求,點點頭:“能,但是得加急費。”
“沒問題?!苯壅f。
我站在旁邊,看著他和店主溝通細節。
他把手賬里的每一筆記錄,都整理成了圖表。
還有我這三年來的朋友圈截圖,和轉賬記錄的對比。
有一張圖讓我印象特別深:
左邊是我朋友圈發的“今天項目順利結束,開心!”,配圖是公司的夜景。
右邊是當天的轉賬記錄:8000元轉給秦巧云,備注“給弟弟買直播設備”。
下面用紅字標注:“林初暖當月加班26天,項目獎金8000元,全部轉出?!?/p>
我看著這張圖,眼眶發熱。
“怎么了?”江寒舟注意到我的表情。
“沒事?!蔽覔u搖頭,“就是覺得……挺諷刺的?!?/p>
江寒舟拍了拍我的肩:“所以今天晚上,我們要讓所有人都看看,這三年來,你到底經歷了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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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點半,我們到了江寧大酒店。
春華廳在三樓,是個能容納三十人左右的包廂。
我們到的時候,門口已經停了好幾輛車。
我深吸了一口氣,推開門。
里面已經坐了不少人。
我爸坐在主位上,頭發白了大半,看起來比上次見面又老了一些。
我媽在旁邊忙活,指揮著服務員擺盤子。
我弟林宇軒也在,窩在角落里玩手機。
還有我大姨、小舅、幾個堂兄弟姐妹,還有我姨婆。
看到我們進來,說話聲突然小了。
“來啦?!蔽覌屪哌^來,臉上掛著笑,但眼神很冷,“旅游回來了?玩得開心嗎?”
“挺好的。”我說。
“那就好?!彼庩柟謿獾卣f了一句,轉身回去了。
我和江寒舟找了個位置坐下。
姨婆沖我笑了笑,我也沖她點點頭。
六點整,生日宴正式開始。
服務員推著蛋糕進來,大家唱生日歌,我爸吹蠟燭。
一切看起來都很和諧。
但我知道,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果然,蛋糕切完沒多久,我媽就開始了。
“初暖啊,”她端著酒杯走過來,“你弟那個項目的事,考慮得怎么樣了?”
全桌的人都看向我。
我放下筷子:“媽,這事我們回頭再說?!?/p>
“回頭?”我媽的聲音立刻就拔高了,“還回頭什么?今天大家都在,正好給評評理!”
她轉向其他人:“你們說說,當姐姐的,幫弟弟一把,不是應該的嗎?”
我大姨立刻接話:“就是啊,初暖,你現在條件這么好,幫幫宇軒怎么了?再說了,這次他是正經事,不是瞎玩。”
“對啊,”我小舅也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有錢去旅游,就拿不出錢幫你弟?”
一句接一句,全是指責。
我坐在那里,感覺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江寒舟這時候站了起來。
“各位,”他的聲音很平靜,“既然是岳父的生日,我和初暖也準備了一份禮物。不知道方便不方便現在展示?”
我媽愣了一下:“什么禮物?”
江寒舟沒回答,而是走到包廂角落,那里有一臺投影儀。
他從包里拿出筆記本電腦,接上投影儀。
“這份禮物,”他說,“是一份賬單?!?/p>
屏幕亮了起來。
第一頁PPT上,寫著幾個大字:
“林初暖家庭支出記錄(2022-2025)”
全場鴉雀無聲。
江寒舟按下翻頁鍵。
第二頁,是一張柱狀圖。
從2022年到2025年,每年的轉賬金額一目了然。
2022年:5.8萬
2023年:7.2萬
2024年:5.7萬
總計:18.7萬
我看著那些數字,手心里全是汗。
我媽的臉色變了。
“這是什么意思?”她厲聲問。
“別急,”江寒舟說,“我慢慢給大家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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